崔元青這枚釘子沒發揮作用,或者說,是他自己選擇了不發揮作用。

可正如郎季高的那句話,『失敗了就失敗了』,沒有一方勢力會因為他的死,而去改變任何計劃。

白山南部,幻劍門撤盟合併導致的隱患終於爆發,不過這次第一柄刺向他們的劍卻來自背後,在昔日盟友白山劍派元嬰於死亡沼澤邊向楚神通出手的同時,白山劍派利用部分對合併不滿的幻劍盟修士,向盟內核心勢力,原幻劍門展開突襲。

銳金、厚土緊隨其後,昨日敵來今日友,正式開啟了三家瓜分幻劍盟的大幕。

靈木盟大軍快要集結完畢,而反應稍慢的何歡宗與丹盟亦紛紛開始了戰爭準備。

白山北部,郎季高率領萬餘以離火盟為主力的聯軍,已繞過白沙山,溯沔水而上,朝熊家的北烈山直撲過去。

「所有人都已撤入山中,山外坊市業已放棄,往思過山的訊息告警訊息傳遞過去了,煙火,也正點著呢。」

白沙山,告警煙火直衝雲霄,幾位築基修士湊在前山半腰一間亭子裡,正低聲交流著,說話的人歪頭往山頂大殿方向撇了撇,「咱們這些散修出身的該做的都做了,可似乎並不怎麼得兩位主母信任呢。」

「齊盟主沙門主生死還不明,她們就封死山頂將我們隔絕在外,面子上的功夫都懶得做!就這,還想讓我們為他家賣命!?」另一人氣呼呼說道。

「不賣命還能怎地?我們就像狗,被他們馴化了……」

第三個人沒精打采地接口:「別忘了,我們這撥去外海的人里,所有動小心思的都不見了。」

他將『不見』二字的發音咬得極重,在場眾人眼中不約而同地流露出一絲懼意,他又問道:「你們都收到離火盟開的條件了罷?」

大家先尷尬地沉默了會兒,「收到了。」有人答道。

「我也收到了。」

「我也是。」

陸陸續續,眾人都照實說了,「你們怎麼看?」又有人問道。

還是一陣沉默。

「郭澤,你怎麼看?」一人扭頭,問向角落裡斜靠在亭柱旁的郭澤。

郭澤臉色有些蒼白,將身上珠光寶氣的袍子映襯得愈發錦簇,「還能怎麼看。」他懶洋洋答道:「凡是在白塔城見識過三楚那兩萬多修士軍陣的,如何取捨,心裡恐怕早有答案了吧?」

提到白塔城那一場慘烈而血腥的戰役,親身參與過的眾人都下意識縮了縮脖子,也聽出了郭澤話里的態度。

「嘿嘿……」

突有人噗呲笑了,「方才離火盟故意將他們那一萬多人的隊伍從山前遊行而過,初時我還頗覺畏懼,此時回想起來,倒是別有些如觀井底之蛙般的感覺呢!可笑可笑。」

再場眾人聽罷也都笑了,氣氛不由輕鬆許多,「齊雲楚家老祖以一敵四,白山四元嬰留他不住還傷了一個,就這本事,還想讓我們歸降,當我們傻的麼?」一人又道。

「是啊是啊。」大家紛紛應和。

「咦?」

當眾人拿定主意,周圍空氣重歸快活的時候,忽然有人看向山下,在那已撤離一空的白沙坊外,不少鬼鬼祟祟的身影陸續出現。

「老朋友們來了。」

……

與此同時,齊東城地底傳送陣,三人虛影漸漸凝實。

「謝了,老朋友。」

當中的楚問甫一現身,便朝等候著的滕遠閣笑道。

「楚前輩不必如此客氣,此傳送陣本就對您打開的,晚輩可不敢居功。」滕遠閣謙道,「齊道友,展小友。」他又朝楚問身後的齊妝和展劍鋒打個稽首。

齊妝和展劍鋒趕忙還禮。

「你啊你……」

楚問聲音洪亮,笑得也很爽朗,仿佛不怎麼在意三楚如今的危局一般:「許久不見,怎變得如此拘禮,咱們吶,還是跟以前一樣,平輩論交!」他一把攥住滕遠閣的手,拉著就往外走,「我在海楚那兒連個酒友都找不著,今兒正好,走走!咱倆先去喝個痛快!」

滕遠閣一掙沒掙動,只能苦笑道:「楚前輩,楚兄!不是我要掃你的興,齊休他人就等在外面呢。」

「帶他一個便是!」

楚問不管不顧,「我記著你和他還是在斯言葬禮上認識的罷?時間過得好快,一閃,五十年就過去了……」

「楚兄!」

眼見快被拉出門口,滕遠閣急了,足下加勁,強行立住身子。

楚問自然能感覺出對方的真實態度,也停住了步子,「怎麼?」回頭意外地問。

「咳,我有些話想在這兒跟你說。」滕遠閣道。

「老祖,滕前輩……」

展劍鋒眼力勁比齊妝好多了,見狀暗暗扯下齊妝袖角,「既然敝掌門在外面,那我們還是先行告退了。」他告了辭,便同齊妝一道快步離開。

「你可是想說白山的事?」

剩下二人獨處,楚問不是笨人,其實能猜到對方想說些什麼。

「正是。」

滕遠閣也不拐彎抹角了,他正色道:「白山,您不該去!」

「噢?」楚問不置可否。

「先說實際的……」

滕遠閣這次是真有些急了,不復尋常閒雲野鶴般的從容,掰著指頭,「你海楚門才剛剛分封三代,這次你若攪合白山的事,嚴格按宗法制來說,等於自毀城垣!海楚大軍一至,定要與離火交手,等若將日後復仇之權白白贈與離火,這還不像楚紅裳前輩的南楚門,她那兒緊靠齊雲南疆,即便與五行盟死斗,對方雖有復仇之權但輕易不敢動用。您那兒可是座外海偏僻之處的四階修真大城,將來覬覦之輩若與離火聯手,就會是無窮無盡的大麻煩!」

「遠閣,你且別激動。」

楚問等他說完,笑著反過來勸道:「這些關節我怎能不知,只是楚秦為我楚家附庸,經略外海時又出過死力,於情於理,我也沒有不救之理。再說……」他目光里的殺機一閃而逝,「我絕不會容許膽敢伏擊神通的白山元嬰們隨心所欲!他們敢做,就要承擔後果,當然我也是一樣,這就是公平。」

滕遠閣聽罷,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幽幽道:「這話倒像是齊休那種廝殺漢口中說出來的,你還是以前那個放浪形骸,逍遙不羈的楚問嗎?」

對方話說得不太客氣,楚問也皺了眉頭,「逍遙二字說起來容易,但也要別人給不給我這逍遙的機會了。」

「此言大謬!」

滕遠閣也是放開了,「我們這撥逍遙人里,你是第一個結嬰的,如何沒有機會?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自楚震擅用魔器開始,你楚家在齊雲註定是孤家寡人了,唯獨你,還有我們這幫朋友!齊休那頭我屢次幫手,難道是有多待見他麼?還不是看在你和斯言的份上?若你一意攙和進那些腥風血雨,自絕於我們,反而會失了臂助,越往後,隨著咱這撥人修為日增,你就會發現今日之選擇是多麼的本末倒置!多麼的愚蠢!」

「哼哼……」

楚問冷笑,「既是逍遙人,本就該獨力於世,又談什麼自絕不自絕的話頭,歸根結底,還是走不脫抱團合力,各取所需的影子。對於某些道門中人,我漸漸也看得清楚了,置身事外啥都不幹,自然逍遙,看見不過眼的事,便遠遠評頭論足一番,說不定別人辦岔吃了虧,還跑過去摸摸人家的頭,再放幾個馬後炮的屁!可惜,那都是要有條件的,而那條件,又有幾個道門中人是能靠自己爭取得來的呢?無非或蒙祖上蔭庇,一生無憂,或逃避責任,一走了之罷了。聖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鍾,正在吾輩,我,不能學太上忘情也。」

兩人話不投機,滕遠閣拂袖而去,楚問也不遺憾,自出來見齊休。

「神通從碧湖宮回來便遭遇伏擊,姜煥在裡面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劈頭第一句,就是問姜家的事。

「這個……」

齊休面露尷尬,「據師叔說,姜煥人根本就不在碧湖宮,而是出去辦事了。」

「可是對方故意不見?」

「應該不是。」對這樁巧事,齊休也有些哭笑不得,「聽說全知神宮在死亡沼澤里再次現世,許多尋寶修士再度嘯聚,他作為丟寶的碧湖宮主,自然負有責任,應是真的去處理這事去了。跟……跟咱們黑河一行的時間,前後腳正好對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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