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仲褀趴在案頭，用一支鋼筆書寫著自己下面的作戰計劃。實際上他已經很久沒有用紙筆去書寫，甚至打字都幾乎沒有，他只是用意念傳輸，就有文字形成。科技改變了人的生活形式，從而生活形式又進一步地改變人本身。
白仲褀以這樣一種費時費力的形態，去做著一件事，近乎謙卑。他明白自己無法改變文明隆隆向前，而哪怕自己是文明的引領者，恐怕也是被文明車輪拋在後面的「淘汰者」。
用書寫的方式，他強迫自己記得以前的事情，自己背著書包在小區後門被城管驅逐的夜市攤子上買一套煎餅果子的小事，或者被逼著蹲在家裡提著毛筆寫那些根本沒有意思的大字。
彼時他做什麼事情，大概也沒有什麼太大影響；如今，被他小心翼翼地裝進盒子裡的數十顆玻璃珠，明白地告訴他，他停止了幾十顆星球的時間，將之從第二宇宙中拽出，等於數百億的人生命像是突然暫停。如果三十歲的父親有一個幾歲的小孩在其他星球，白仲褀封存玻璃珠十多年，恐怕父子倆將會看上去像兄弟倆。
他的每一個決策，已經不僅僅決定千百萬人的生死，而是影響了數百億人、甚至更多文明。他明白自己是長老種族，跟普通的智慧生命不太一樣，但當他這決斷世界的權力變得越發龐大和恐怖，他自己就越小心翼翼和謙卑。
殺人時是真的不眨眼的，所以在殺人前還是多眨幾次。
書房的門被不由分說地推開了，先邁進來的是修長誘人的一條美腿。沒帶什麼好臉色的許十三似乎根本沒有對他尊敬的意識，直接坐在了書桌前的椅子上，沒有什麼禮貌地拿起白仲褀撰寫的作戰計劃，隨便瀏覽了一遍。
容顏清麗絕美的女傭兵團長譏笑道：「這就是你的計劃嗎？你以為是什麼小公司做地推的營銷文案嗎？如果你是我手下的參謀，我一定會勸你轉業回家。」
白仲褀聽後還真的有點尷尬，停下了手裡的筆，將鋼筆帽蓋上，說道：「這又不是實施方案，我就是做一個方向。」
「沒本事就是沒本事，藉口不需要找那麼多。」許十三毫不客氣。
她直視白仲褀，雖然比白仲褀坐得矮，卻仍有些居高臨下之感，「你現在的這個艦隊，狗屁不通。一群根本自己不長腦子的蟲族，你說往哪去他們就一股腦衝過去，就算是有點戰鬥本能，但是也淺薄得可怕。至於你的那四部軍主，貌似還有些戰力，但是合起來也就是一千艘戰艦，扔到現在這樣的戰局裡，什麼大作用都起不到。」
白仲褀不由輕嘆：「畢竟我這個元首現在不統帥聯合帝國的大軍，也不是統帥星聯的大軍，蟲群畢竟不同。」
其實依照蟲群的戰鬥方式，也根本用不上什麼才華橫溢的軍官團，遇上敵人就是靠著數量很五花八門的役獸種類配合協同，硬懟就是。
許十三視線落在桌面上的作戰計劃上，似乎不經意地問道：「你難道還真打算一顆星球一顆星球地吞下去，找到蕭聿的所在之處嗎？」
白仲褀聳聳肩，無奈道：「不然呢，我能怎麼樣？」
許十三語塞。確實，蕭聿現在像一條帶有強烈加害者憂患的泥鰍，滑不留手，到處逃竄。白仲褀在能力上強出星聯一大截，就像是LOL里的挖掘機一樣，到處打洞，出來之後就吞星。除非星球守衛兵力比較稀薄，否則他基本吞了星就走人，絕不跟星聯大規模的艦隊糾纏。
不過即便如此，連續吞掉幾十顆星聯的行政星，白仲褀前後也已經滅掉了一萬多艘星聯戰艦，其中半數都是蕭聿最為依賴的金吾軍戰艦。
星聯的軍事實力也確實不弱，儘管白仲褀算是優勢占盡，但他這一邊的損失仍舊不算小，前後已經搭進去了一千多艘艦，算是10：1的戰損比。
「這個笨辦法，其實是現在最好的辦法。星聯統共也不才二百來個行政星嗎？我就一個個吃下去，最終吃到星聯的綜合實力衰落到最低。那個時候就算蕭聿運轉至高指令無礙，可是他能武裝出來的艦隊卻遠遠比不上我了。」
許十三忍不住刺他一句，道：「你就沒想過，蕭聿可能根本就不在什麼行政星上，也許在哪個隱秘的死寂星球，設置了一個避難所，也許在無垠的宇宙里飄著。哪怕你將整個星聯拔根而起，你還是找不到他蕭聿，你還是報不了仇。」
白仲褀微微沉默，手中捏著鋼筆在桌上輕輕點點，他道：「沒錯，是存在這樣的可能，但無所謂，我有著無限的時間可以追蹤任何的蛛絲馬跡，不管是星聯戰艦發出的信號，通過星門的節點，只要被我捕捉，他都逃不過。何況，沒有了星聯的疆土，他就算拿著至高指令又如何？一個喪家之犬而已，還是早晚被烹的喪家之犬。」
許十三覺得這個元首跟她記憶中的那個，已經不太一樣了，不過她自己也不再是許蘭舟。許十三想了想，又問：「地球等星聯的星球，你打算怎麼處理？」
「地球現在如果被放出來，立馬就要爆炸。我還在想辦法如何去穩定地球內部的情況，這個事兒我說不得要去一趟老年……，嗯，就不跟你說了，反正我自己處理就好。其他幾顆星球，失去了至高指令的控制後，所有的設備都是按照正常運轉，雖然我沒了對它們的控制力，但是只要星球上的人順服就好了。在滅掉蕭聿和奪回至高指令前，我是不打算將這些星球放回第二宇宙。倒是，如果第一宇宙被我重新打開，我倒可以放到那裡去。」
許十三吃了一驚，難以置信地望著白仲褀，道：「你有辦法重開第一宇宙？」
白仲褀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道：「是啊，我自稱元首可不是因為我是星聯的元首，而是銥星元首。我終將重回銥星聯合帝國，嗯，那時候你也可以回家看看了。」
「回家……」許十三對於這個詞產生了從來沒有過的陌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