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侯元隆望著太子元恂,壓低了聲音,道:「拉攏群臣,令陛下止新政,復舊法,如此便無懼嫡子與否。」

元恂一怔,酒意醒了大半:「安樂侯豈是令吾安於儲位,這分明是令阿耶早日將吾廢黜啊!」

元隆見元恂面露不悅之色,忙小心道:「臣與太子乃摯交,豈會令太子有失?新政力推漢革,倘若左昭儀當真登了鸞位,那常山王便是嫡子無疑。以常山王敢私通太子正妃之膽,又豈會不覬覦儲位?」

言及此,元隆便止了聲,只見元恂垂首不語,便知其心內忐忑。

十數彈指過去,元恂抬頭望著元隆,道:「吾方才細細思忖,阿耶雖偏愛那左昭儀,卻只將治宮之權交於右昭儀。依你方才之言,吾只要聯手右昭儀,助其登上鸞位,豈不就相安無事?」

左昭儀登鸞位與否元隆毫不關心,只這右昭儀李氏有其父李沖為靠,以李沖於朝中地位,倘若太子當真與李氏聯手,元隆便再無控制元恂之機。元隆如此精明之人,豈能做為他人修橋鋪路之事?

念及此,元隆道:「太子之言,亦有道理,只右昭儀膝下有七皇子,縱是其登了鸞位,亦未見得可與太子一心…」

不及元隆言罷,元恂已頗不耐煩道:「你這亦不是,那亦不行,那你有何良策,倒是說來於吾知曉。」

元隆拱手道:「太子可曾想過,太師與馮司徒薨世,這漢家便以隴西公為尊。如今陛下倚重漢臣,隴西公如日中天,倘若太子再與右昭儀聯手,那隴西公許是下一個梁伯卓。」

這梁伯卓便是東漢外戚梁冀,因其妹為漢順帝皇后,得以晉位輔政大將軍。順帝崩逝,立質帝。因質帝當面稱梁冀為「跋扈將軍」,次年便被梁冀弒害。此後梁冀更肆無忌憚,專擅權勢,結黨營私,為禍朝綱。

元恂雖好武厭文,卻因太師、太傅經年教習,亦知此段歷史。聞元隆之言,元恂心內一緊,喃喃道:「吾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元隆見狀,心下得意。湊近元恂,小心道:「太子只有將兵權集於己手,便可大權在握。到那時,縱是陛下意欲廢儲,亦是有心無力。」

元恂搖了搖頭,幽幽道:「天下兵馬,六成由阿耶親掌,一成於任城王手中,一成於咸陽王手中,餘下兩成則由八部宗長掌控…吾雖為太子,卻不過徒有虛名罷了。」

元隆嘴角微揚,道:「非也!太子有所不知,陛下這些年重用漢臣,咱們宗親族人大權旁落,八部宗親已是怨聲載道,只咱們鮮卑族人顧念情誼,故而隱忍未發。陛下一意孤行,已失了族人之心,倘若太子肯替天行道,恢復舊制,定可令八部宗親歸心太子。」

見元恂垂首不語,元隆繼而又道:「太子可還記得關中侯?其不過奉酒饌、舞姬於太子,便被陛下囚禁於石室之中…此番太子與常山王兄弟鬩牆,倘若太子手握兵權,常山王又豈會如此輕視太子?陛下又豈會再提廢黜之事?」

元隆之言漸入元恂心耳,舉起海碗,一口飲盡,元恂道:「吾乃皇曾祖母欽定太子,卻於宮中屢遭排擠,受盡屈辱。如今終得安樂侯前來相助,如逢甘霖,吾自是鏤骨銘肌。」

親手執酒罈為自己與元隆斟滿酒,元恂又接著道:「若非安樂侯曉以利害,吾仍執迷不悟,做待宰之羊。」

舉起海碗,元恂繼而又道:「吾敬安樂侯!從今往後,吾便以你為軍師,事事由你指引,待來日吾登大寶,便晉你為王。」

元隆聞言心中暗喜,舉碗將酒一口飲下,復又伏跪於地,叩首道:「臣蒙太子隆恩可得君行道,臣定當不遺餘力,盡心輔佐太子!」

待元恂醒來,已近是日午初之時。元恂睜開慵懶的雙眼,伸個懶腰,邊打著呵欠邊下得榻來。近侍成亮聞得內殿之聲,急忙忙領了一眾侍從入內,侍奉元恂洗漱更衣。

元恂環顧左右,不見了元隆,疑道:「安樂侯何在?」

成亮垂首道:「未免有失,不及天明,安樂侯便已起身離去。」

見元恂只頷首不語,成亮邊奉熱巾邊對元恂道:「太子,奴有一喜訊要稟於太子知曉。」

元恂不以為然,道:「哦?是何喜訊,你倒是說來聽聽。」

成亮滿臉堆笑:「稟太子,右孺子有喜了。」

元恂不敢相信自己所聞:「你方才道右孺子如何?」

成亮重複道:「方才太醫來為右孺子請脈,道是右孺子有喜了!」

成亮方才言罷,元恂已開懷大笑:「好、好!走,咱們瞧瞧右孺子去。」

偏殿之中,右孺子鄭蕎正與乳母們一道為小郡主元遙喂食。得了宮婢們來報,知太子往偏殿而來,不及起身相迎,元恂便已大步入得內來。

元恂亦顧不得逗弄元遙,便一把拉住鄭蕎,詢道:「吾方才聽聞你有喜了,可是當真?」

鄭蕎微微頷首,一臉羞澀道:「回太子,方才太醫對妾言,妾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不及鄭蕎言罷,元恂一把將其抱起,歡喜道:「果然天大的喜訊,吾要好好獎賞於你!」

殿內眾人見狀,自是不敢直視,乳母們亦抱了元遙,隨眾人悄悄退出外去。

將鄭蕎抱至席榻之上,元恂輕托其下巴,笑道:「你此番若能一舉得男,吾便迎你作正妃。」

鄭蕎道:「陛下已為太子擇選正妃,妾又豈敢奢想?」

元恂冷哼一聲,道:「馮娷那個**,與元恪暗通款曲,吾豈能再將她迎作正妃嫡妻?」

永合殿之事鄭蕎已有所耳聞,此時聞元恂之言,便知其仍怒火未消。望著元恂,鄭蕎道:「太子息怒,畢竟馮阿姊乃陛下屬意之人,妾又如何與之相較?太子切莫因此再惹龍庭震怒。」

元恂因了昨夜與元隆所計之事,心下暗自得意,只覺已可抗衡君父。待鄭蕎言罷,元恂便一臉不屑道:「阿耶屬意又如何?吾乃大魏儲君,吾想如何便如何,看何人敢有非議!」

鄭蕎雖心中暗喜,卻覺元恂今日言行異於往日。略一停頓,鄭蕎道:「妾可侍奉太子乃妾萬幸,妾心中亦祈願佛菩薩保佑,可令妾為太子誕下長子,縱是日後子貴母死,亦在所不惜。」

元恂聞言,心下感動,於是脫口而出:「吾若登大寶,便冊你做皇后,如此你亦毋需擔憂子貴母死。」

環顧四周,元恂壓低聲音道:「你只安心養胎,許你誕下麟兒之日,便是你登鸞位之際。」

鄭蕎心內一怔,狐疑道:「太子此言何意?」

元恂本就毫無城府,又覺鄭蕎乃枕畔之人,便將與元隆所計之事和盤托出。鄭蕎不曾想元恂竟有謀逆之心,只覺冷汗涔涔,花容失色。

元恂興頭正熱,並未察覺鄭蕎面有異色。直至元恂言罷,拉了鄭蕎的手,鄭蕎方緩了心神。

擠了一絲笑容,鄭蕎道:「太子待妾以誠,妾銘感五內。太子乃妾夫君,妾自當與太子榮辱與共,生死相隨…」

望著元恂,鄭蕎接著又道:「只妾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元恂輕撫鄭蕎的手,笑道:「你但說無妨。」

鄭蕎略一思忖,道:「太子便是有宗親支持亦不過只兩成兵馬,又如何與陛下抗衡?陛下雖屢次斥責太子,卻未真正有廢黜之意…」

元恂不及鄭蕎言罷,已沉下臉來:「他若無廢黜之心,緣何幾次三番提及,又緣何偏袒元恪?」

鄭蕎忙解釋道:「妾並非質疑太子,你我夫妻同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妾只為太子長遠計。」

見元恂似聽了進去,鄭蕎接著又道:「太子有安樂侯相助籠絡宗親乃好事一樁,只掌控兵權亦非一朝一夕之事。如今太子羽翼未豐,現下里當務之急,當與後宮掌權之人結盟,如此方可安枕無憂。」

元恂本就耳軟心活之人,聞鄭蕎之言亦覺頗為在理,於是道:「那依你之見,吾該作何打算?」

鄭蕎雖因姑母鄭嬪之事曾疑心於李氏,卻到底年輕,經不得李氏甜言蜜語,加之李鄭兩族多有姻親相連,家中翁父亦來信令其依附於李氏,如今鄭蕎與李氏已相交甚篤。

元恂之言正中鄭蕎下懷。淺淺一笑,鄭蕎道:「如今宮中以左右昭儀為尊,然手握宮權之人只右昭儀,且隴西公得陛下倚重,右昭儀登鸞位不過早晚之事。太子若與右昭儀聯手,又何懼儲位不保?」

元恂想起昨夜元隆之言,猶疑道:「右昭儀有七皇子,豈會真心待吾?」

鄭蕎笑道:「七皇子不過黃口小兒,太子何懼之有?」

元恂連連點頭:「右孺子蘭心蕙質,好,那吾便依你所言,一手安樂侯,一手右昭儀,如此便可高枕無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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