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後那身影乃彭城公主元鈺近婢青雲。

青雲抄小道悄悄離了華林園,回至元鈺寢殿之內,只覺坐立難安,盼著元鈺回宮商議。

原來今日晨起北海王元詳入宮邀元宏與元鈺一道入王府飲宴,近婢青雲卻因天葵突至腹痛難忍而未隨元鈺離宮。待食罷午膳,青雲腹痛漸緩,又覺難得清閒,便往華林園賞玩,不曾想悉了元恪與馮娷體己之言。

待元鈺回宮,已是戊正一刻。青雲領眾婢侍奉元鈺洗漱更衣罷,便屏退左右,附於元鈺耳畔,一五一十將午後華林園所聞之言道於元鈺知曉。

元鈺本欲以高貴嬪母族撼動禾與元恪母子情義,卻不料馮娷三言兩語便化戾氣為祥和。元鈺怒眉直挑,道:「竟敢壞吾好事!太子待此女言聽計從,倒令吾始料未及。」

邊奉安神湯於元鈺,青雲邊道:「彼時廢太子尚在位之際,太子為這馮小娘子便敢衝撞廢太子,可見二人情義之深厚…」

元鈺擺手示意青雲將安神湯置於一旁,起身緩緩於殿內來回踱步。一盞茶功夫,元鈺厲色道:「此女斷不能留!」

咸陽王府邸,元禧與元鈺一席而坐。

聽罷元鈺所道元恪與馮娷之言,元禧詢道:「六妹作何打算?」

元鈺道:「那妖婦以馮女之身入宮,馮娷自是與其狼狽為奸…若不將馮娷除之,日後太子必將為馮氏所用…」

不待元禧有所表態,便有近侍來報,平原公高肇求見。

元禧一臉狐疑,道:「高肇緣何此時前來?」

元鈺道:「乃吾邀他入府相商。」

元禧不解道:「高肇雖為太子母舅,卻未得其倚重。除馮娷乃內宮之事,高肇區區一外臣,與他有何干係?」

元鈺解釋道:「二阿兄,太子昨日既對馮娷如此言語,那分明已將高肇之言記於心內…高肇如今不得太子倚重,方欲攀附你我…」

「吾便是要將除馮娷之事道於高肇知曉,如此高肇方能與你我如同舟而行,盡為你我所用。」

元禧聞言,笑道:「六妹深惟重慮,孤敬服!」

由近侍將高肇迎了入內,不及其行禮,元禧便笑道:「六妹既邀平原公入府相聚,你又毋需多禮?」

見元禧示意入席同座,高肇受寵若驚,道:「臣豈敢與咸陽王、長公主一席而坐…」

元鈺心內自是瞧不上高肇,只如今須與其同舟共濟,心內雖鄙夷不屑,面上卻堆笑道:「所謂『白首如新,傾蓋如故。』吾與二阿兄那日同平原公一見如故,彼此已是莫逆於心,你今日又何須拘禮見外?」

聞元鈺之言,高肇竊竊歡喜,只仍作謙卑之狀,道:「臣謝咸陽王、長公主禮遇之恩!臣恭敬不如從命。」

待高肇於席間坐定,元禧親手為其杯盞中斟滿酒,道:「孤得了幾壇醇酎,平原公不妨品品。」

高肇呷下一口酒,細細品味,方開口道:「酒醇謂之酎,臣今日果有口福,咸陽王這酒濃香蜜口,必是上上之品。」

元禧笑道:「好!酒逢知己,方飲之得趣!平原公若喜飲此酒,孤便著人送些於你府上。」

元鈺假意嗔道:「二阿兄,平原公乃太子母舅,豈能少了此些俗物?」

高肇徒有太子母舅之名,而無半分得其眷顧之實,元鈺此言不過為激起高肇心中慾火。果不其然,高肇聞元鈺之言,垂首感嘆道:「臣區區三等平原公,豈敢與咸陽王相提並論…今日乃臣首飲醇酎,實乃瓊漿玉釀。」

元鈺轉頭望著高肇,道:「太子乃大魏儲君,平原公日後必青雲得路,何愁美酒佳饌,香輪寶騎不為你所用?」

元禧卻道:「六妹,話雖如此,然太子如今養於皇后膝下,皇兄又允了馮誕嫡女為太子正妃,依孤之見,日後這大魏前朝後宮仍是她馮氏一族的天下。」

高肇聞言,只覺元禧所言在理,自是心下惶惶。

窺了一眼高肇,見其面色有異,元鈺心下暗喜:「二阿兄所言非虛,是吾思慮欠周。皇后擅專,豈容大權旁落?」

見高肇神情愈發緊張,元鈺繼而又道:「皇祖母當年為防阿母族人奪其馮氏之權,便將彼等盡數賜死…若新後亦如皇祖母這般發縱指使,那…」

元鈺作欲言又止之狀,舉起杯盞緩緩飲下,卻悄悄注視著高肇。

見高肇此時已驚愕失色,元禧佯作寬慰道:「六妹莫要再提過往之事…皇祖母對皇兄有撫育提攜之恩,故而皇兄待皇祖母言從計納。如今太子雖養於皇后膝下,卻不過數年光景,又豈會為皇后左右而令高貴嬪親眷有失?」

待元禧言罷,元鈺便輕輕將杯盞置於几案之上,道:「二阿兄,您莫不是忘了太子對馮娷一往情深?縱是太子不念皇后與其母子之情,亦不會不顧馮娷諫言…」

不及元鈺言罷,高肇已起身離席,伏身跪地,道:「咸陽王、長公主,救救我高氏一門啊!」

元禧與元鈺二人相視一笑,元禧便起了身,邊攙扶高肇,邊道:「孤與六妹同平原公一見如故,自不會見死不救。」

元鈺佯作思忖,接口道:「此事亦非無轉圜之機…若太子正妃乃高氏之女,那你我所慮之事便如破竹,皆可迎刃而解。」

高肇聞言心下會意,一如落水之人得了浮木,忙道:「臣膝下雖無嫡女,然臣三弟嫡妻卻育有一女,名喚高英,年紀亦與太子相仿,倒是上佳之選。」

高肇方才言罷,元禧便拉了其同回至席間,道:「此乃天意!既如此,你我三人同心戮力,誓保平原公一門安危。」

一候雷始收聲,二侯蜇蟲培戶,三候水始涸。

待秋分之時,華林園中已是丹桂香溢,秋色醉人。

這日風和日麗,秋高氣爽,禾便與馮娷一道領了元瑛與元淑姊妹同往華林園賞玩。

望著奔跑嬉戲的元瑛與元淑,馮娷笑道:「二位公主聰慧伶俐,亦難怪陛下與皇后寵愛有加。」

禾一臉慈愛,道:「瑛兒聰慧過人,淑兒隨她阿姊長大,倒是得了她阿姊幾分靈氣。」

馮娷道:「皇后福德雙修,二位公主得您教導方可如此溫良謙恭。」

禾轉頭望著馮娷,道:「娷兒,你隨吾一宮而居多年,又是恪兒心儀之人,日後若再喚吾皇后,倒顯得生分。」

馮娷知禾言下之意,只如今自己孝期未滿,還未與元恪成婚,豈能隨意改口。滿臉嬌羞,馮娷道:「皇后母儀天下,娷兒豈敢…」

禾拉了馮娷的手,笑道:「恪兒孝期已滿,前些時日吾與陛下提及你與恪兒婚事,陛下亦是滿心歡喜。昨夜陛下對吾道,已著太常卿與大祭司為你二人擇下婚期,只待你翁父孝期一滿,來年七月初九便為你二人行大婚之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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