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水城。

巫家醫館。

巫小蓮坐在書房裡,端著一盞燭火,仔細核對一天的帳目。

她看上去認真專注,實則有些心不在焉。

好幾次都算錯了數目,不得不回頭重新算起。

「怎麼還沒弄完?」

吱呀一聲輕響,一個和巫小蓮年紀相仿的少女推門進來,「大家都等著你呢,明天再弄就不行嗎?」

巫小蓮露出一個歉意笑容,「徐纓姐姐,你們先去吧,我不太舒服就不去了。」

少女走過去,一把搶走桌上的帳目,然後將人硬拉起來。

「快點快點,說好的今晚大家一起玩,結果就等你一個人這麼長時間,要我的話早就不好意思了。」

巫小蓮嘆了口氣,也只好吹滅燭火,跟在後面出了房間。

她梳理帳目只是一個藉口,真正的原因還是因為害怕而不想出去。

曾經溫婉可人,總是喜歡扮成老奶奶和自己開玩笑的大姐姐,不知道怎麼就變成了那個恐怖的怪物。

巫小蓮是再也不想再見到她了。

只有躲在家裡,縮在這個小小的房間內,才能讓人得到那麼一絲微不足道的虛幻安全感。

「小蓮伱怎麼變沉了這麼多,快點快點,大家都等急了。」

徐纓一疊聲催促著,「你就算是不給我面子,也得給徐盛全面子對不對?」

她走得很快,還有些疑惑,「大晚上的你們也不點燈,這麼大的個醫館還需要省這點兒油錢嗎?

還有,醫館裡其他人都去哪兒了,看著到處都陰森森的,確實有些嚇人。」

「好了徐纓姐,我去還不行麼。」

「你別抓這麼緊,我疼……」

巫小蓮不停掙扎著,聲音里都帶上了些許的哭腔。

哧!

她手腕忽然一松。

看著走在前面的徐纓踉蹌一下,整個人毫無徵兆便軟軟倒了下去。

咕嘟!

咕嘟咕嘟!

清晰可聞的吸吮聲響起。

巫小蓮頓時愣住。

怔怔注視著那個活潑嬌俏的少女迅速乾癟下去,就像是原本含苞欲放的鮮花,在短短几個呼吸時間便失去了所有的鮮嫩與活力。

片刻後,密密麻麻的猩紅觸絲在黑暗中閃過,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仿佛它們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她來了,她又來了!」

巫小蓮滿臉驚恐,四處搜尋著那個猙獰恐怖的怪物。

但除了腳下這具已經乾癟枯萎的屍體外,卻是毫無所獲。

她瘋了一樣奔跑,到處尋找活人。

但整個醫館連同後院全部空無一人,有的只是死一般的沉寂。

仿佛這只是一間鬼宅。

悄無聲息間,兩個人順著牆根從外面溜了進來。

身形迅速敏捷,有如兩隻靈巧的野貓。

「柳大人讓我們暗中監視這裡,如今出現了異常,我覺得還是先回去稟報為好。」

其中一人聲音壓得極低說道。

另一人搖了搖頭,「你不將情況打探清楚,回去稟報什麼,等那女人質詢起來,來個一問三不知麼?」

「說的也是……不過我總感覺今夜的巫家醫館很有些不對勁,陰森恐怖,如入鬼蜮。」

「小心謹慎一些就是,我倒是不信在珞水城內,還有誰能在咱們的眼皮子底下屠光一個院子的人卻不被發現。」

兩人結束交談,藉助各種地形掩護遮蔽自身蹤跡,迅速朝著醫館深處潛去。

就像是兩滴清水,無聲無息便融入到一盆墨汁之中,再也不見蹤影。

……………………

清風觀,綠竹苑。

夜風徐徐,拂過院外竹林,帶來嘩啦啦的響聲。

一條小河環繞竹林流淌,不時有魚兒冒出頭來,吐出幾個氣泡。

還有生活在水邊的青蛙,經常在雨天歡快鳴唱。

今天的小河顯得有些過分安靜。

烏隱立於竹林一側,目不轉瞬盯著平緩如鏡的水面。

忽然一聲悶響自水下炸開。

緊接著,一個又一個漩渦浮現出來,捲起大蓬泥沙,水面陡然變得渾濁。

烏隱運足目力,卻只見到一團陰影在水底左衝右突,捲起道道激流,就像是一條巨型水蛇在河底翻滾奔騰。

忽然,他感覺到地面微微一顫。

剎那間一道身影從水下飛出。

仿佛魚躍龍門,在月光映照下閃爍著淡淡的銀色光芒。

烏隱猛地回過神來,忙抓起衣服迎了上去。

越是靠近,他便能清晰聽到猶如虎嘯龍吟之聲,就從那道身影體內發出。

透過覆體的黑紅氣息,還能模糊看到,似乎有密密麻麻的血色網絡隱於皮膚之下,仿佛擁有著自己的生命與靈性,在不停地蜿蜒遊動,瘋狂亂舞。

嗡……

黑紅真勁鼓盪不休,內入臟腑外達皮膚。

衛韜的整個身體都在劇烈顫抖,許久都站在原地沒有動上一下。

直至黑紅氣息斂去,才露出下面如金似玉,宛若少女細膩的皮膚,仿佛剛才的種種詭異景象,都只是深夜下的幻夢一場。

「恭喜大人,賀喜大人,閉關數日,神功大成!」

烏隱幫忙披上衣衫,彎腰躬身一禮。

「不過是拿回身體部分控制權,順帶藉機踏入練髒境界罷了,距離神功大成還差得很遠。」

衛韜低低嘆了口氣,將披散在背後的頭髮隨意挽起,「其他有什麼事情?」

烏隱面色一變,「回大人,珞水城有幾個小勢力被滅了門,所有人死狀極慘,屍體乾癟枯敗,就像是被吸乾了血肉精華而亡。

其中就包括大人讓我跟蹤的那位小蓮姑娘家的醫館武館,同樣無人生還。」

衛韜轉頭看來,「小蓮呢,是死了,還是失蹤了?」

「應該是失蹤了,連帶著柳姑娘派去監視的巡禮司密探,也已經消失不見。」

衛韜陷入沉思,片刻後才抬起頭來,「還有什麼事,你接著說。」

烏隱回道,「這幾日賀捕頭已經派人過來催了幾次,讓大人趕去城中加入調查隊伍開始查案。

不過都被黎觀主以大人正在參與處置瀾和長老的後事為藉口,給暫時應付了過去。」

說到此處停頓一下,烏隱的語氣隱隱有些古怪。

「瀾和長老的孫女瀾枼,這幾天也找過大人,然後被黎觀主以大人參加朝廷陸觀察使的調查隊伍為藉口,同樣給應付了過去。」

衛韜聽了不由得微微一怔,沉默許久後才嘆了口氣道,「黎師兄雖然四邊不靠,但有時候還是靠得住的。」

「你辛苦一下去準備馬車,明天早上我就去珞水城。」

「屬下明白。」

第二天。

朝陽初升之時。

珞水城,六扇門。

一輛馬車緩緩停在路邊。

衛韜自車上下來,抬頭看了眼那座威嚴肅穆的黑色建築,緩步登上台階。

「你是什麼人,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就敢往裡硬闖?」

一個身著青灰勁裝,腰挎長刀的漢子擋住去路,居高臨下冷冷問道。

「賀雙粼呢?」衛韜抬頭看了一眼。

那捕快對上他的眼睛,莫名激靈靈一個寒戰。

再開口時,就連聲音都有些控制不住的顫抖,「賀、賀捕頭現在不在,請問閣下是?」

「我是清風觀鎮守執事。」

衛韜微微皺眉,「不是姓賀的通知,要我來這裡集合麼?」

捕快聽聞此言,頓時彎腰躬身,沒有了任何的囂張語氣,「原來閣下是捕頭請來協助辦案的衛執事,您老請隨我來,這邊請。」

不多時,衛韜被引到一間小廳等候。

裡面已經坐著幾個滿臉兇相的男子,眼神冰冷漠然,身上煞氣畢露,一看便知是經過了不知道多少場血腥廝殺,才從死人堆里摸爬滾打出來的氣質。

進入小廳後,衛韜隨意找了處角落坐下,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開始入定。

忽然,他眼前微微一暗。

抬頭望去,便看到一個身高超過兩米的刀疤臉站在面前,遮擋住了從小窗斜射進來的陽光。

「你就是清風觀的鎮守執事?」

刀疤臉低頭俯瞰下來,臉上溢出一絲獰笑。

「你有什麼事嗎?」衛韜頭也不抬,緩緩說道。

「我倒是沒什麼事,就是想知道讓我們在這裡空等了兩天時間的,究竟會是怎樣的一個人物。」

刀疤臉咔吧咔吧活動著手腕,「不得不說,老子跟著陸小姐出了幾次任務,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像你這樣的教門牛鼻子,看起來完全就是個娘們樣的小白臉,當真是讓人心癢難耐。」

其他諸人轟然大笑,一時間小廳內污言穢語不絕。

衛韜終於睜眼抬頭,冷冷看了面前刀疤大漢一眼,「我現在不想動手,你最好自己滾遠一些。」

刀疤大漢噎住。

小廳中出現短暫的寂靜。

隨後眾人狂笑,聲音震得窗紙都在嗡嗡作響。

刀疤大漢笑得幾乎岔氣,笑完後陰森森道:「你小子看來是活得不耐煩了,沒教養的東西,爺爺現在就教教你該如何敬重江湖上的前輩!」

話音未落,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直接當頭抓落。

風聲呼嘯,噼啪一聲爆響。

刀疤大漢一爪落空,表情詫異眯眼看去。

衛韜沒有任何動作,連人帶椅向後移出數尺距離,避開了大漢向著頭頂罩落的大手。

然後疑惑問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是不是覺得,上面有姓陸的罩著,我就不敢把你如何?」

一時間小廳內鼓譟聲大起。

刀疤大漢雖然有些疑惑,但在眾人的鼓譟之下已是頭腦發熱。

便咬牙冷笑道:「還算有把刷子,能者上,不能者死,就是進了此門的規矩,死吧你!」

語畢雙掌齊出,兩道勁力朝著衛韜襲去。

這一次,刀疤臉沒有打出破空尖嘯。

而是出掌速度快若閃電,卻又無聲無息。

他揮出的手掌看上去也有些軟綿綿的,完全沒有第一次出手時通體灰黑,猶如鐵石的堅硬剛猛。

唰!

剎那間便要落在衛韜兩側太陽穴上。

「這麼簡單,就要結束了?」

「陸老大專門交代下來的任務,竟然就如此隨隨便便直接完成?」

刀疤臉心中動念,手上卻毫不放鬆。

崩崩崩崩崩!

雙掌在落下的最後一刻,就像是貓科動物肉墊,十根指甲陡然彈出寸許長短,通體透射出冰冷森寒的光芒,猶如磨得鋥亮的刀鋒。

咔嚓!

陡然一聲脆響。

伴著難以抑制的痛哼同時響起。

不久後。

賀捕頭的聲音從門外響起,迅速朝著小廳走來。

「諸位稍安勿躁,等到清風觀衛執事到了,陸觀察使的命令很快就會下來,到時候就能任由各位好漢出去放手施為。」

腳步聲就在門外停住。

賀捕頭看看緊閉的房門,不由自主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前兩天裡面總是吵吵嚷嚷,今個兒怎麼安靜到如同沒了人一樣?

他眼中波光閃爍,鼻尖不斷翕動。

猶豫一下,猛地推開了房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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