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整座太玄山脈都被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風雨依舊急驟,將血跡很快衝刷乾淨。

眼前完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接天連地的大雨幾乎完全遮擋住了所有的視線,

衛韜扯下蒙敕的紅袍披在身上,避開被自己踩出的巨大裂隙,緩緩朝著下方走去。

倪灀早已經快步迎上,在石階上便扶住了他的身體。

「那個人彘呢?」

衛韜四下里看了一眼,有些疑惑開口問道。

「在看到你出現的第一時間,此人便自殺了。」

倪灀緩緩說著,面上露出一絲淡淡笑容,「在自殺前,此人竟然還對我說,他們還有第四位宗師就在太玄派內,馬上就會循聲趕來,取走我們兩個的性命。」

衛韜輕輕呼出一口濁氣,「若是真的再來一個宗師,我們兩個就直接認栽,能跑就跑,跑不掉那也沒有辦法。」

聽聞此言,倪灀卻是微微一笑,「武道宗師又不是地里的大白菜,怎麼可能會接連跳將出來?

更何況那人說話語氣雖然斬釘截鐵,不過似乎不太會說謊,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就是在虛張聲勢。

其實真正的目的就是想要嚇走我們,好讓尚在太玄派內的那些屬下盡數逃離。」

衛韜點點頭,「師姐所言不錯,如果真的有第四個宗師在此,那麼當我衝出太玄派的時候,他就應該出手將我攔下。

就算當時追之不及,至少也要在那個老番僧之前趕到此地,而不是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聲息。」

倪灀又嘆了口氣,聲音中流露出些許歉意,「當時我也是大意了,沒有想到被你弄成了那副模樣,他竟然還能斷掉心脈,自盡而亡。」

「沒有關係,他就算是不自殺,也會被我折磨致死。」

衛韜表情平靜,語氣溫和,「比起另外一個青蓮宗師,此人還算是有幾分血性,也能真正看清楚形勢。

不僅在與我交手時當機立斷自損根基,當看到北荒老僧身死,更是直接自盡而亡,免去了後面的更大痛苦。」

說到此處,他轉頭看向碎石堆中的幾片破布,緩緩搖頭嘆息,「倒是另一個青蓮宗師,說話的口氣大到充塞天地,結果只不過是個不知所謂的傻子。」

倪灀悠悠一笑,「能夠將青蓮宗師稱作傻子,也就是師弟你有這樣的底氣。」

「他們死了,我們還活著,這就是最大的底氣。」

衛韜捂住胸口咳嗽幾聲,忽然有些疑惑問道,「剛才我聽那人說道,像他這樣的宗師武者,存在著難以彌補的瑕疵。

而且經過剛才交手發現,他們確實和那北荒老僧有著相當程度差距,師姐是否知道這又是什麼原因?」

倪灀陷入思索,片刻後慢慢說道,「我以前確實聽老師偶爾提起過,青蓮教秘境往生之地內,有著青紅紫玄四座秘寶蓮台,可以隔絕甚至是截斷玄感妄念。

這兩個青蓮宗師,想來就是端坐蓮台之上閉關修行,才擺脫了玄感妄念的困擾成就宗師。

可是未經苦寒、不聞梅香;沒有磨礪、難得鋒芒,見微知著之下,武道修行亦是如此。

他們這種方法甚至已經不能算是通過轉移妄念降低難度,根本就是沒有原則的投機取巧。

所以兩人就算是成就了武道宗師,也只能是個花架子,與真正的宗師武者無法相提並論。」

衛韜若有所思,微微頜首,「原來如此,怪不得這兩個傢伙那麼脆弱,根本經不起幾下折騰便命喪當場、直接敗亡。」

處理完三具屍體,兩人沿著階梯一路上行,朝太玄派內院山門而去。

路上到處可見橫亘的山石,就連長長石階也處處深坑,被破壞得一片狼藉。

倪灀幽幽一聲嘆息,「我直到此時才知道,伱剛才一路向下,到底爆發出了多麼巨大的力量。」

衛韜聞言只是淡淡一笑,並未多說什麼。

沉默出神片刻後,倪灀忽然想起什麼,不由得蹙起一雙黛眉,「師弟從太玄派山門出來的時候,有沒有見到叛出本門的明嵐真人?」

衛韜微微一怔,面上浮現出些許疑惑表情。

「好像是看到了,似乎他就站在你一開始避雨等待的涼亭,好像在裡面看著什麼東西,不過我也不太確定,不敢說到底是不是此人位於其中。」

他仔細回憶許久,最終還是緩緩搖了搖頭。

「因為當時我殺掉青葉和五個玄感番僧,忽然感知到青蓮宗師的氣息,心情急切之下撞破石牆衝出,因為速度實在是太快,一下子便又將那座涼亭撞碎,根本沒看清裡面有沒有人。」

「師弟無須著急,不管明嵐是死是活,逃到何方,既然已經被我們知道了根底,那麼天下之大,就再難有他的容身之地。」

兩人一邊說著,很快越過漫長石階,來到太玄派內院門前。

漆黑雨幕下,衛韜停下腳步,隔著那座坍塌破碎的石門,恰好與剛要從裡面出來的一行人相對而立。

他目光平和,落在那些人各自抬著的木箱上,也不知道是他們從太玄派秘藏中搜刮到的什麼東西。

「你,你們……」

為首的青蓮教徒面色陡然大變,就連身體都劇烈顫抖起來。

卻有一道聲音從他的身後響起,帶著濃郁的戲謔笑意,「這裡竟然還有兩個落單的教門道子,差點兒就讓他們偷偷逃脫了過去。」

緊接著,又有人哈哈笑道,「老子對應名冊,怎麼都覺得少了幾個,結果找尋遍了整個太玄內院都沒有發現蹤影,結果卻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都別說了!」

為首的青蓮教徒一擺手,「全給我上,將他們盡數拿下!」

剎那間所有人一擁而上,越過坍塌破碎的石門,朝著外面殺了過來。

卻還有一道身影停在原地不動,正是發號施令的青蓮首領。

下一刻,他竟然看都不看即將爆發的戰鬥,直接扭頭就走,朝著太玄派內院深處拚命逃去。

倪灀踏前一步,將他護在身後,「師弟受傷虛弱,他們就交給我了。」

衛韜便在一根傾倒斷裂的石柱上坐下,目光越過蜂擁而至的青蓮教徒,落在已然逃遠的那人身上。

面上不由得泛起一抹淡淡笑容,「此人倒是心思機敏,出賣同伴也毫不猶豫,只不過他向內而去,最多只能是逃到峰頂的太玄之淵,再在無盡的驚恐中等待死亡的到來,說實話這又是何苦。」

正自默默出神思索時,忽然噗通一聲悶響,便有一個陷入昏迷的教徒飛來,恰好摔在他的面前。

下一刻,倪灀的聲音悄然響起,「我不殺他們,只是打昏過去,正好可以讓師弟補充元氣。」

說話間,便又有幾道身影噼里啪啦落下,濺起了大蓬水花。

衛韜微微一怔,旋即明白過來。

在半山石崗,他感知到北荒老僧的到來,情況緊急之下便直接御使幽玄詭絲,從青蓮宗師體內抽取精血恢復力量,並未避諱她就在一旁,應該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會做出如此舉動。

既然如此。

衛韜便不再猶豫,伸手便按在了其中一人後背,幽玄詭絲破體而入,開始汲取精血補益自身。

俯臥地上的青蓮教徒猛地一震,隨即劇烈顫抖起來。

體表膚色迅速變得白如冰雪,並且肉眼可見的乾癟下去。

沒過多長時間,便已經一動不動,失去了所有生命氣息。

衛韜緩緩收手,表情若有所思。

比起密教宗師和青蓮宗師,眼前的青蓮教徒縱然沒有受傷,也沒有耗盡體力,感覺對身體的補益卻是遠遠不如前者,最多只能算是聊勝於無的程度。

不得不引起他的思索,想要弄明白到底是什麼原因,才造成了這樣的問題。

接下來,衛韜挑選了不同修為層次的青蓮教徒,分別御使詭絲仔細感知,最終也只能得出結論,宗師之下確實存在著極其巨大的差距。

陰陽和合、天人化生,確實不是說說而已。

不管是不是取巧,只要能踏入武道宗師的境界,精神意志乃至於人之肉身,在某種程度上都和普通人有了質的區別。

想到此處,衛韜便收斂思緒,不再御使幽玄詭絲汲取精血,而是直接出手將這些人全部打死,甚至沒有審訊逼問情報的念頭。

戰鬥自一眾青蓮教徒衝出開啟,又在短短時間內便宣告結束。

倪灀靜立黯夜雨中,雙頰浮起兩團紅暈,還略微有些喘息。

「和赤山城外的荒野道旁相比,師姐修為境界又有精進,動用陰極秘法後恢復也變快了許多,甚至已經能在短暫休息後再施展一次,當真是可喜可賀,值得慶祝。」

衛韜走上前來,手中多出一把雨傘,為她遮擋住了密集的雨幕。

倪灀抿嘴一笑,「這便是玄淵靈山的饋贈,映照自身修行道路,洗鍊磨礪精神意志,師弟在裡面呆的時間最久,應該也深有體會。」

兩人穿過傾塌石門,在那些箱子中間停了下來。

咔嚓一聲輕響。

一隻木箱被打開了。

衛韜將蓋子丟到地上,想看看青蓮教到底從太玄派搜颳了什麼寶物。

一眼望去,他頓時眯起眼睛,瞳孔微微收縮。

裡面竟然是兩個人。

而且還是兩個熟人。

無極宮邢妱和趙魚雁就蜷縮在裡面,很快被密集落下的雨滴打濕了衣衫。顯露出此起彼伏的玲瓏曲線。

倪灀微微一怔,隨即打開第二隻箱子,玄武道龐闕就縮在裡面,雙眼緊閉陷入昏迷。

兩人對視一眼,很快將所有箱子打開,裡面裝著的同樣是各宗道子,而且都是排名靠前的道子,就連兩個皇族子弟也在其間。

至於其他道子身在何方,衛韜想起被抽空精血的屍體,心中頓時明了。

不久後,邢妱嚶嚀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目光無神,表情呆滯,幾乎不見了當初的鋒銳和靈動。

將其他人弄醒後同樣如此,一個個精神迷茫、懵懵懂懂,失去了之前的精氣神意。

他們甚至像一群畏畏縮縮的小雞仔,非要湊到衛韜和倪灀身邊,才能得到心靈上的安全和寧靜。

倪灀看著一群拖油瓶,不由得微微皺眉,「看來只有先將他們帶下山去,等他們各自的師門過來接人,不然就憑他們現在的狀態,真有可能將自己活活餓死在這裡。」

兩人一邊交談,一邊向太玄派內快步行去。

穿過演武廣場,再經過一座座殿堂,他們很快來到那座碎裂一地的涼亭。

經過雨水的沖刷,周圍已經看不到什麼血跡,卻還有滿地的殘缺屍體,就灑落在殘垣斷壁之間。

倪灀仔細觀察,片刻後暗暗嘆了口氣,「明嵐被你直接撞死,也算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說完後,她便帶著一群人繼續向前,追殺逃走的青蓮教徒。

衛韜卻留在原地,低頭注視著一處石縫,眼神在這一刻變得疑惑,還有少許的沉凝。

一隻金背銀身的蟲子趴在那裡,雙翅不時微微震動,發出細微的輕鳴。

「這隻蟲子很是眼熟,我好像在哪裡曾經見過。」

他伸手將其拿起,陷入思索回憶。

忽然一道光芒自腦海深處閃過,照亮黑暗驅散迷霧。

「竟然是逃亡途中路過的蟲谷?」

衛韜將目光從銀身金背的飛蟲身上移開,再轉頭看看滿地的狼藉,心中疑惑非但沒有得到解決,反而變得愈發濃郁。

「蟲谷在齊州北部的蒼遠地界,距離這裡幾乎有數千里之遙,如果它是一路飛來此地,便真的讓人感覺不可思議。」

「或許在太玄山內,也存在著這樣的蟲子,不過卻從來沒有聽人提起。」

他默默想著,忽然表情再變。

然後猛地收斂思緒,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掌心。

那隻銀身金背的飛蟲,竟然已經不見蹤影。

更詭異的是,他能感覺到體內詭絲「歡呼」,血網「雀躍」,仿佛都很開心興奮,有了一個新的玩伴和鄰居。

「它竟然直接鑽進了我的身體?」

「不,不對,它不是主動進入,反而更像是被詭絲和血網生拉硬拽進去。」

刺啦!

陡然間鮮血飛濺,順著雨水向下流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衛韜眸子裡閃過狠厲光芒,並指成刀全力出手,從掌心起始到小臂,直接劃開了一道口子。

他甚至咬牙翻開皮肉,在裡面仔細搜尋。

卻始終無法找到那隻金背鱗蟲,似乎它從未出現過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片刻後,他緩緩呼出一口濁氣,仔細內視感知身體,並未發現什麼不妥之處,便任由傷口開始自行癒合,準備上前去追趕倪灀的腳步。

剛剛踏出一步,衛韜卻再次定在那裡。

表情怔怔出神,盯著眼前的黑暗虛空。

一道虛幻身影顯現眼前,此人面容古拙、頭戴紫金冠冕,身著九龍金袍,凌空蹈虛而立。

悄無聲息間,似有幽幽嘆息,直接縈繞在衛韜心間。

「皇道無極,凶邪退散,八荒威神,晃朗太元,普告九天,天地自然……」

就在這一刻,那道高冠金袍的身影動了,雙手帶起道道殘影,結出一個又一個複雜印訣,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頻率不停變幻,最終緩緩歸於平靜。

陡然金光大作,映照四面八方。

衛韜屏息凝神,莫名便感覺到一股恐怖氣息,從金色光芒深處顯現。

時間一點點過去。

或許只在剎那之間。

衛韜猛地眯起眼睛,看到一隻金色手掌冉冉升起。

連同那道虛幻身影,全部沐浴在金黃燦爛的光芒之中,猶如神靈降世,盡顯威嚴神聖之形象。

忽然,那隻猶如純金打造的手掌動了,朝著前方緩緩按壓而來。

「此等威勢,這種感覺,比之北荒宗師更加恐怖難言。」

「還有此人穿著打扮,身披九條金龍,該不會就是百年前當世第一的大周武帝!?」

「我剛剛到底做了什麼,竟然會引動武帝的一縷神意?」

衛韜頭痛欲裂,努力睜大已經有些模糊的雙眼,死死盯著那隻占據了全部視線的手掌。

轟!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一柄萬鈞巨錘正面砸中,口鼻間充斥著濃郁的腥甜氣息。

就連體內詭絲血網,都在這一刻陷入沉寂,不復之前的「歡欣雀躍」。

唰……

毫無徵兆的,金色光芒消失不見。

所有一切都恢復正常。

衛韜發現自己依舊站在破碎涼亭之外,淋著寒意深重的山間夜雨,仿佛剛剛出現的一幕景象,只不過是他的一場想像。

一刻鐘後。

兩人在通向玄淵的石梯下方匯合。

「剛剛在大門處逃跑的青蓮教徒,已經被我找到殺掉。

我還找到了被殺道子的屍體,如今只剩下定玄派雲虹和烈山不見蹤影,不知道去了哪裡。」

倪灀回頭看一眼亦步亦趨的各宗道子,低低嘆了口氣,「太玄派自派主以下,所有弟子門人無一生還,當初大周武帝留下的遺產,便又有一處就此煙消雲散。」

停頓一下,她接著說道,「或許定玄兩位道子和我們一樣,從太玄之淵下來後發現了情況不對,然後便直接悄悄溜走。」

「找不到就算了,一切都看他們自己的命數如何。」

衛韜抬頭仰望著一片漆黑的石梯,「師姐帶著他們在這裡稍等片刻,我需要再去一趟太玄之淵那道裂隙。」

倪灀並沒有問他要做什麼,只是微微一笑,「你去吧,我就在這裡等你。」

衛韜點點頭,身形一閃消失在黑暗雨幕之中。

太玄峰頂,裂隙還是那道裂隙,但玄淵卻不再是那座玄淵。

當初開啟時所顯現的玄妙神意,早已經無一留存,消失無蹤。

衛韜對此並不在意,因為他的主要目的也不在於此。

而在於那座看似殘破不堪的石碑。

它靜靜矗立在裂隙旁邊,不知道歷經了多少歲月,冷眼看過了無數更替興衰,甚至是滄海桑田。

衛韜站在石碑面前,緩緩伸手按在上面。

原本這是太玄派之物,他還有些躊躇猶豫,到底該不該取走這塊石碑。

但現在太玄派消失不見,問題也就隨之不復存在。

正所謂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無聲無息間,狀態欄顯化眼前。

「發現破損石碑,是否進行補全。」

衛韜自然選擇了否。

狀態欄模糊剎那,一行新的字跡顯化出來。

「發現破損石碑,是否進行吸收。」

「是。」

叮叮叮叮叮……

剎那間清脆鳴響不絕於耳。

衛韜長長呼出一口濁氣。

緩緩閉上眼睛,將心神沉浸在這世上最美妙的樂章之中。

叮咚之聲響個不停,甚至超出了之前任何一次金幣數量提升。

終於,一切都安靜下來。

衛韜緩緩睜眼,看向狀態欄可用金幣數量。

目光落在那個金色的25上面。

面上露出難以抑制的喜悅笑容。

這座破損石碑,為他提供了二十五枚狀態欄金幣。

單純從數量上看,已經遠遠超過了品相最好的那隻青玉蓮台,甚至超過了那尊大如臉盆,又幾乎完好無損的龍獸雕塑,絕對稱得上是一次預料之外的豐厚收穫。

簡直難以想像,如果是完好無損的整塊石碑,又能給人帶來怎樣的巨大驚喜。

只可惜他現在身體狀態欠佳,不然完全可以在此處清幽之地閉關修行,將所修武道功法進行一次系統性的梳理提升,看一看能夠達到怎樣的高度。

衛韜平靜心緒,最後看一眼玄淵裂隙,緩緩轉身向山下走去。

如果只是他和倪灀的話,怎麼回青麟山一切都還好說,如今卻是帶上了一堆懵懵懂懂的拖油瓶,那就需要好好安排計劃一番,以免出現什麼不該有的疏漏。

實在不行就只能再走水路,租上一艘樓船,如此才好安置這些失魂落魄的各宗道子。

不久後,一行人出了太玄山,消失在茫茫風雨之中。

黑夜過去,白日到來。

然後又是一日輪迴,很快太陽落山,夜幕再次降臨。

下了許久的大雨就在此時漸漸停歇。

幾道身影悄然出現在太玄山下。

在黑暗的掩護下,幾人開始向上攀登,他們速度極快,沒用多長時間便已經來到半山腰處。

在那座傾塌損毀大半的亂石崗駐足許久,幾人表情陡然變得凝重,然後小心翼翼繼續向上,終於在午夜之前來到了太玄派內院門前。

「長老殿主失蹤,其餘教眾喪生,就連自北荒而來的密教宗師,也完全不見蹤影……」

嘩啦啦!

為首青衣人心情複雜,揚手放飛黑羽鷹雀,將剛剛探查到的消息迅速傳遞了出去。

一隻黑點騰空而起,迅速消失在猶如墨汁的夜空深處,再也不見蹤影。

…………

…………

………………

秋日午後,積攢了整夜的寒意已然散去。

整個小鎮都充斥著溫暖慵懶的氣息。

一個仙風道骨的青衣老者就在此時進入鎮子,緩緩漫步行走在長街之中。

不久後,他來到了一間包子鋪。

隨意點了兩盤包子,再加一碗菜粥,坐下慢慢吃了起來。

老者吃的很慢,也很仔細。

吃完後他並沒有離開,而是坐在桌上默默出神,不知在想著什麼事情。

時間一點點過去。

包子鋪里的食客都已經結帳而去。

只剩下青衣老者和店鋪老闆,一個倚著櫃檯休息,一個坐在桌前陷入沉思。

忽然,老者生出些許被窺探注視的感覺,便抬起頭來朝著外面看去。

下一刻,他在桌上丟下一把制錢,悄無聲息便消失在了原地。

包子鋪老闆只覺得眼前一花,剛才還坐在那裡的客人便已經不見蹤影,只有幾枚銅錢還在桌上不停轉動,發出清脆的叮咚鳴響。

「這大白天的,不會是見鬼了吧。」

店老闆激靈靈一個寒顫,磨磨蹭蹭靠上前去,小心翼翼拿起一枚大錢仔細觀察,終於是長長呼出一口濁氣,渾然不覺後背已然被冷汗浸濕。

此時此刻,老者已經來到鎮外。

在一條緩緩流淌的小河岸邊停下腳步。

秋風習習,將水面吹出道道漣漪。

一個雍容女子在水畔負手而立,靜靜注視著水下歡快遊動的小魚。

更遠一些的地方,還有剛剛勞作歸來的農夫,拖著疲憊的身軀向家裡走去。

老者收回目光,低低嘆了口氣,「宮長老,你果然就在這裡。」

宮苑緩緩轉身,表情平靜祥和「在外漂泊許久,吾不過是回到家鄉走走看看,卻也沒有想到,聞左使竟然能一路尋到此地。」

老者左右看看,疑惑問道,「紫玄姐妹呢?」

「她們已經死了。」

宮苑幽幽嘆息,面上浮現些許緬懷之意,「為了修習驗證某部武道秘法,她們不惜以身相試,雖然失敗身死,卻也幫吾破解了某個老公公布下的陷阱,算是死得其所,很有價值。」

老者聲音倏然轉冷,「宮長老難道忘記了,她們天賦資質很高,如果能夠再進一步,馬上就會成為本教的聖女候補人選?」

宮苑只是微微一笑,「我自然知道她們天賦很好,不然也不會選擇她們隨我出行,輾轉各地。」

聞左使深深吸氣,又緩緩呼出,再開口時語氣已然恢復平靜,「我剛剛得到消息,本教派往太玄山的三位宗師,數十弟子,或許已經全軍覆沒,無一生還。」

「是嗎,這確實是個不好的消息。」宮苑神情淡漠,仿佛對此並不在意,

「老夫想要知道,宮長老為何不隨他們一起去到太玄山上?」

聞左使閉上眼睛,聲音放得很輕,「若是有宮長老在後壓陣,想必此次計劃一定會得到圓滿實施,而不會出現如此巨大的損失。」

「聞左使,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宮苑又是一笑,「本人一向不太喜歡那些北荒番僧,你如果非要我和他們一起行動,怕是連太玄山都還沒有上去,自己這邊就已經起了內訌。

到時候我若是將他們全部打死,再不小心牽連到了其他教內徒眾,損失的不還是聞左使你的麾下?」

老者面無表情,緩緩說道,「但這是聖教籌劃許久的大事,宮長老就算是有個人喜好,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脫離大隊,一人獨走。」

宮苑緩緩轉身,直視著他的眼睛,「這是你們所設想的大事,和我其實沒有什麼關係。

而且在我看來,不管是居於往生之地的聖女法王,還是你們這兩位出山入世的青蓮聖使,都把改朝換代,一統江山當做目標追求,實在讓我想不明白,也根本不願耗費心思去想。」

停頓一下,她又接著說道,「就好比幾十年前,原本大周朝廷並沒有壓制青蓮的意思,甚至還有著扶持起來分化教門的考慮。

結果教內高層卻仿佛同時得了失心瘋,非要去走一條不能回頭的路子,最終被武帝培養起來的最後一批高手血腥鎮壓,那也只能說是應有之意。」

「說完了往事,再說如今。」

她抬起頭來,仰望空中雲捲雲舒,「經過二三十年的休養生息,一直隱於暗處積蓄實力,教內確實恢復了不少元氣。

卻也多出來大批認不清楚自身的蠢貨,自大自傲到了令人發笑的程度,如果再這樣下去,再經歷一次失敗也並不稀奇。」

聞左使聲音愈發森寒,「宮長老如此說話,可是有些不敬之意。」

「本人的想法一以貫之,一向如此,左使怎麼認為,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宮苑慢慢說著,語氣悠然,甚至有些漫不經心。

「但此次太玄山的事情,卻是聖教的一次巨大損失。

還有藏劍閣的那位大劍師夜七元,如果被他知道自家侄女身死,也是個不小的麻煩,處理不好怕是會影響到與藏劍閣的合作。」

「是啊,不過這也是左使你自己的事情,就好比漠州的戰事,吾從頭到尾也沒有參與其中,無論輸贏勝敗,都是右使自己負責。」

聞左使緩緩踏前一步,河畔秋風忽然斂去,氣氛驟然變得沉凝。

他一點點眯起眼睛,「那麼對於宮長老而言,到底什麼又是你所在意的事情?」

宮苑伸手拈起一片落葉,置於掌心仔細觀察,「吾所在意的事情,便是尋找讓我感到不安的根源,直至得享真正的自在安然。」

聞左使忽的沉默不語,目光落在她那隻如玉細膩的手上,眼前悄然顯現出一片璀璨的金黃。

那片落葉懸浮掌心,沐浴著金色光芒,看上去仿佛變成了價值連城的珍貴寶物。

許久後,他才移開目光,訝然問道,「宮長老竟然又修成了大周武帝的絕學?」

「離修成還差得很遠,最多只能算是初窺門徑而已。」

宮苑話鋒一轉,「聞左使此前久居往生之地,如今又出來行走世間,有沒有感覺到,吾等在修行的時候,和以前似乎變得有些不同?」

聞左使悄然散去涌動的氣血真勁,思索著慢慢說道,「好像確實有些不太一樣,最明顯的便是自從晉入宗師境界後基本消失不見的妄念,竟然又有復甦的趨勢。」

「左使近日或許俗務纏身,觀察感知得還不夠仔細,看來也只能等吾找時間回一趟往生之地,自行尋找問題的答案。」

話音落下,宮苑緩緩轉身,款款向北行去。

幾步後,她忽然停下,轉頭看了回來,「我剛才想了一下,聞左使可以讓那位夜大劍師自己去找尋兇手,如此不管他惹來什麼麻煩,都和吾等聖教無關。

相反還可以趁此機會讓藏劍閣知道,沒有了青蓮的照耀,他們出了西極山地,其實什麼都不是。」

停頓一下,她聲音漸冷,「如果此人依舊不識好歹,那便讓他來找我,正好也能見識一下藏劍閣大劍師的高招,究竟是不是像他們所吹噓的那般凌厲鋒芒。」

聞左使微微頜首,語氣溫和說道,「宮長老久未返回往生之地,莫非是忘記了,聖教總壇並非是在北方?」

宮苑微微一笑,「在回去之前,我要先去一趟青麟山,找寧道主有事相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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