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州府城向西一百二十里,坐落著一方占地面積頗廣的武道宗派,正門牌樓上靈劍閣三個大字筆鋒飄逸,盡顯靈動之意。

靈劍閣背靠元州府,又面朝太玄山,閣主岳東逾長袖善舞,不管是與官府衙門,還是和太玄派,都保持著相對良好的關係。

如此左右逢源之下,便擁有了其他幫派難以相比的超然地位。

岳家祖上也出自武道大派。

家傳內練之法直指練髒圓滿,再加上靈動飄逸的劍法,獨有的鍛造煉劍手法,在整個元州都算是小有名氣。

因此便吸引了不少年輕人前來學習,近年來越發顯現出興旺之氣。

這日午後,溫暖的陽光斜射下來,曬得人渾身發軟,昏昏欲睡。

就在此時,一道頎長身影出現在靈劍閣門外。

此人看上去就是一個中年文士,一路遊歷行至此處。

「這位先生,是來本閣定做寶劍的麼?」

靈劍閣弟子見到中年人氣度不凡,想著應該是個大主顧,當即滿臉堆笑迎了上來。

中年男子在門外停下腳步,緩緩搖了搖頭道,「我有自己的劍,所以不是買劍。」

靈劍閣弟子將心中升起的些許疑惑壓下,接著笑道,「先生不是定製打造寶劍,來到這裡又是所謂何事,難道是要報名學劍?」

中年男子還是搖了搖頭,看著高懸於上的牌匾,目光落在靈劍閣三個大字上面,忽然一聲低沉嘆息,「我只是看著這塊牌匾有些礙眼,不想讓它繼續掛在這裡。」

靈劍閣弟子面色猛地變化,剛想要說些什麼,眼前卻是毫無徵兆寒光一閃。

當他定睛再看,眼前卻是空空蕩蕩,不見了那個腰懸長劍的中年男子。

「我該不會是在做夢吧。」

靈劍閣弟子喃喃自語,滿眼迷茫疑惑。

忽然咔嚓一聲輕響,就從頭頂上方傳來。

他下意識抬頭,便看到在門樓上懸掛了不知多久的那塊匾額,竟然已經被攔腰截斷。

而且切口光滑平順,幾乎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毛刺痕跡。

激靈靈一個寒顫,靈劍閣弟子驀地想到剛才中年人腰側長劍,卻是無論如何都回憶不出,那人到底是什麼時候出劍,直接斬斷了那塊堅實厚重的銅質牌匾。

來不及去管搖搖欲墜的牌匾,他轉身就朝著門內跑了進去。

越過外門弟子修習劍法的練武場,腳步不停繼續向前,很快便來到通往劍閣內院的那扇門前。

他呆呆站在那裡,伸手按在門上,卻感覺渾身發軟,無論如何都不敢將之推開。

一陣秋風拂過,帶來漸濃的腥甜味道,從裡面向外蔓延,迅速充斥了他的身邊。

咕咚!

靈劍閣弟子艱難吞咽下一口唾液。

從頭到腳已然是一片冰涼。

就在此時,吱呀一聲輕響。

那扇硃紅色的大門緩緩打開。

露出裡面更加純粹的一片鮮紅。

「你到底是什麼人,我們靈劍閣與你無冤無仇,為何非要下此毒手!?」

岳東逾面色慘澹,眼神驚恐,怔怔看著滿地屍體,一時間有著萬念俱灰的絕望感覺。

「吾姓夜,你應該沒有聽過我的名字。」

中年男子負手而立,面無表情環視四周,「原以為伱們也以劍閣做名,無論如何在劍法上都應該有些過人之處。

可惜靈劍閣叫的名頭很響,於修劍一道的造詣卻稀鬆平常,很是讓我失望。」

他目光落回岳東逾身上,一聲低沉嘆息「你實在是太弱了,弱到連我隨隨便便一劍都接不下來的程度。」

說完後,中年男子緩緩轉身,將目光從已經癱倒在地的靈劍閣主身上移開,落在了呆呆站在門口的年輕弟子身上。

「剛剛麻煩你了。」

他面上露出溫和笑容,緩緩從靈劍閣弟子身邊走過,很快消失在大門之外。

靈劍閣弟子怔怔看著中年男子離開,莫名感覺脖子有些發癢。

他便抬起手來,輕輕撓了一下。

唰!

無聲無息間,一道細細紅線悄然顯現。

下一刻,他驚恐發現,自己的視線正在迅速變低,直至墜落地上。

目光所及之處,只能看到一雙黑色的靴子,上面還沾染著星星點點的鮮紅血跡。

「這是我自己的鞋。」

一個無比詭異的念頭閃過,緊接著便是天旋地轉,將所有一切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整個靈劍閣重新恢復了平靜。

唯有散落一地的屍體,才能看出剛剛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管什麼垃圾,都敢以劍閣為名,真是污了我的眼睛。」

秋日午後,夜七元緩步而行,回想起剛才的一番殺戮,忽然感到有些無趣。

咔嚓!

他踩斷一根枯枝,並沒有繼續前進,而是轉頭朝著道旁看去。

就在十數米外的樹後,悄然走出一個青衣青裙的年輕女子。

夜七元視線從女子的身體上一掃而過,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像是在看腳邊的那截枯枝。

沉默片刻,他緩緩開口,「是容沅啊,你過來找我,是終於有了發現麼?」

「找到劍閣前輩的遺物,對吾而言是一等一的大事,你們若是有了發現,當能省去本人很多的時間精力,不用像現在這般只能在一處處修劍道場尋覓線索。」

「容沅見過夜劍師。」

年輕女子屈膝一禮,直起身體後表情變得嚴肅凝重,「晚輩此次攪擾前輩,卻並非是因為尋找到了當年十三劍師留下的遺物,而是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麼事情,你且說來聽聽。」

容沅垂下眼睛,不敢與他對視,「回夜劍師的話,晚輩要說的是,本教派往太玄山的武者,已然全軍覆沒。」

停頓一下,她的聲音不由自主低了下去,「夜梟小姐,也在此次任務中失蹤,至今下落不明。」

悄無聲息間,周圍溫度似乎降低下來。

容沅激靈靈一個寒顫,雖然身處陽光燦爛的秋日午後,卻感覺如置冰窖,從發梢到腳尖一片冰涼。

許久後,夜七元的聲音才緩緩響起,帶著令人心悸的森寒之意,「她不願呆在老夫身邊,非要和你們一起登臨太玄,想要見識一下所謂教門道子的風采。

本來老夫不想讓梟兒離開,卻是因為聽了你們所言,有三位武道宗師齊聚太玄,定然能保她無虞,所以才放心讓她去進行一次歷練。」

他依舊在笑,只是表情一點點變得扭曲,「結果,你現在忽然跑過來對我說,就連三個武道宗師都沒能護住她的周全?」

容沅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

她努力平靜著語氣,「回夜劍師的話,本教兩位宗師,還有一位北荒宗師,都沒能從太玄山上下來。」

夜七元閉上眼睛,「知道是什麼人殺了她嗎?」

容沅剛要說話,忽然一隻鷹雀自遠處飛來,在空中盤旋一圈準確落了下來。

她取出紙條看了一眼,面色頓時又是一變,「我們的人看到了嵇殿主乘坐的樓船,已經遠離了太玄山水域,正在沿河一路向北,朝著元水大澤而去。

這艘船脫離了吾等掌控,想來是出現了什麼問題。」

話音剛落,容沅抬起頭來,卻發現眼前已經不見了中年男子的身影。

…………

…………

………………

水面空曠,極目遠望下可以看到水天一色的地平線。

一艘豪華樓船在水中緩緩航行。

雖然風大浪急,卻無法對高大厚重的船體造成任何影響,甚至感覺不到太大的搖晃。

幾隻水鳥在岸邊嬉戲遊蕩,不時猛地扎進水下,叼上來一尾草魚大快朵頤。

桅杆上懸掛著一面黑旗,旗上是一頭露出鋒銳獠牙的猙獰龍頭,下方則是白底橫紋,黑龍寨三個粗獷大字迎風招展、清晰可見。

兩個手持長刀精裝漢子倚靠護欄,充當著警戒站崗的角色。

悄無聲息間,一道身影出現在樓船甲板,就站在兩人身後,聽著他們漫無邊際的閒聊。

片刻後,那人又無聲無息離開,進入到閣樓之中。

最高一層的樓台內,擺著一桌上好的酒菜。

水果青蔬、河蝦鮮魚,還有幾盤山林中才能打到的野味。

兩個男子正坐在裡面喝酒。

其中一人端起酒杯,滿面笑容說道,「章鑾兄弟,焦某敬你一杯!」

「此次若不是章兄弟親自出手,我們怕是拿不下船上的那兩個傢伙,還要平白損失更多的弟兄。」

聽聞此言,章鑾不過是淡淡一笑,不屑之情溢於言表,「焦寨主客氣了,不過舉手之勞而已,區區兩個初入練髒的武者而已,某拿下他們自然是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

「章兄弟可是紅名錄上的高人,自然不需要將他們放在眼裡。

哪像是愚兄,就算再刻苦修行一百年,怕是都無法達到你現在的高度。」

焦寨主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再看看閣樓內豪華的裝飾,再也掩蓋不住自己的興奮之情。

這艘船在河邊停放,只要殺掉船上的人,就成了無主之物。

如今被他收入囊中,也是應有之意。

「武道修行,天賦資質重要,機緣卻也不可或缺,焦寨主若是在年少時得遇名師,而不是誤入外道殘法歧途,或許早已經取得了更高的成就。」

章鑾又是矜持一笑,伸出筷子想要夾起一塊還冒著蒸騰熱氣的滷肉。

結果手才伸到一半,他卻陡然愣在那裡。

死死盯著毫無徵兆出現在桌上的另一隻手,毫不客氣將整盆滷肉盡數端走。

咕咚!

毫無掩飾的咀嚼吞咽聲響起,縈繞在兩人耳畔。

「什麼人!?」

章鑾心中猛地一跳,情急之下連頭都沒轉,只是憑藉著本能反應,下意識地便是一肘向後頂去。

咔嚓……

可以力斃虎豹,開碑碎石的鐵肘被輕輕巧巧拍開,接觸部位還有些火辣辣的疼痛。

章鑾頓時頭皮發麻,渾身汗毛直豎。

不知道多少次血腥廝殺造就的凶戾性子上來,他當即氣血涌動,腰腿發力便要暴起拚命。

就在此時,啪嗒一聲輕響。

幾根手指撘在章鑾肩上。

他頓時如遭雷擊,仿佛整個身體都在這一刻失去了控制。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難過體驗,讓他差點兒忍不住慘叫出聲。

「老老實實坐著別動,敢打翻了滿桌的菜肴,我就要拿你下酒。」

這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聽上去平靜淡然,可在兩人耳中卻猶如妖魔進食前的低沉咆哮,讓他們心悸恐懼,幾乎無法呼吸。

衛韜吃完最後一片滷肉,向前兩步在桌邊坐下,毫不客氣地又拎起了一條骨棒。

兩人連大氣都不敢出,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只用三兩口,就將碩大的骨棒連肉帶骨全部吞下肚去。

緊接著,又風捲殘雲將十幾盤菜清了個乾乾淨淨。

咕咚!

焦寨主喉嚨涌動,艱難吞咽口水,意識幾乎是一片恐怖的空白。

他瞟一眼章鑾,卻發現這位紅名錄上的高手同樣滿臉驚懼,就連身體都在抑制不住地顫抖抽搐。

焦寨主思緒紛亂,甚至還有些無語。

桌上這位年輕人實力層次高得嚇人,別說是放在他們黑龍寨,就算是將元水大澤所有水寨全加起來,比他強的人都不知道有沒有一手之數。

但是,他怎麼都想不明白,如此高人不論放到哪個勢力裡面,都應該被高高在上供奉起來,怎麼這位看起來就像是餓了好幾天沒吃飯一樣?

「酒呢?」

正暗暗尋思的焦寨主又是一個激靈,慌忙從自己身側拎起酒罈,又四下里尋找著沒用過的酒盞。

衛韜劈手奪過酒罈,拍開泥封后直接往口中灌去,很快就把一壇酒喝了個涓滴不剩。

他呼出一口酒氣,接過旁邊章鑾雙手奉上的香茗,這才開始小口品了起來。

「雖為水澤匪賊,你們的廚子手藝還算不錯。」

喝了幾口茶,衛韜隨手將杯子放下,「現在掉頭靠岸,隨我接人上船。」

停頓一下,他又緩緩說道,「按照這樣的標準再準備一桌,不,再準備三桌席面,一會兒就會有人來吃。」

「明白,小的這就讓人調頭,去接上大人的朋友。」

焦寨主點頭哈腰,滿臉陪笑,還在小心翼翼觀察著衛韜的表情。

這位的態度決定著他的生死。

想到可能這就是他最後的一餐,焦寨主便不由得兩股戰戰,連站都站不穩當。

「去吧,別動什麼小心思。」

衛韜心情不錯,伸手拎起整條蒸魚,一口就咬掉大半,連魚刺也不去過濾,幾下便嚼得粉碎吞入腹中。

緊接著,他又端起了一盆藥粥。

忽然,叮的一聲輕鳴,打斷了他的動作。

悄無聲息間,狀態欄顯現眼前。

又是一個月時間過去,狀態欄的金幣自發增加了一枚。

從七枚變成了八枚。

至於消耗掉的十幾枚金幣,都在這幾天被他用來提升功法,不知不覺間便用掉大半。

因為馬上面臨玄感關口的原因,衛韜便沒有去提升玄武真解,計劃著待到返回青麟山後,經過倪灀老師的指點,再來決定是否直接推開那扇大門。

至於陰極秘法,目前的破限三段便已經讓他將精神肉身拉到極限,因此同樣不到晉入破限四段的時機。

所以說,他最近主攻的方向便是無極散手,以及某部甚至不知道名字的功法。

衛韜目光轉動,落在無極散手的介面。

名稱:無極散手流雲篇。

進度:120%。

狀態:破限二段。

描述:經過更深層次意境領悟,與其他功法相互印證,此功法得到進化提升。

他很快看向與流雲篇相鄰的介面。

名稱:未知掌法

進度:百分之六十。

狀態:登堂入室。

描述:與其他功法相互印證,此功法出現部分變化。

衛韜盯著未知掌法的狀態欄介面,不知道第幾次陷入思索。

他不知道掌法的名字,甚至無法確定為什麼那道身披九龍金袍的身影會浮現眼前。

只知道它很有可能是被那隻金背飛蟲帶來,並且和大周武帝有所關聯。

正是因為百年前當世第一的名頭,才讓他在這幾天近乎廢寢忘食沉浸進去,一次次回溯當時的記憶,終於將之成功入門,顯化於狀態欄內。

但是,接下來問題就出現了。

即便是有著狀態欄的存在,他也只能將其提升到百分之六十的進度,再向上便無以為繼,連金幣都無法消耗下去。

這是以往從未有過的情況。

其他功法通過狀態欄提升,只有能否破限的區別,卻從來沒有像它一樣,到了百分之六十進度便無法繼續提升。

衛韜思來想去,認為這並不是狀態欄的原因,最大可能便是那縷武帝神意並不完整,因此才無法繼續向上提升。

唯有得到這套功法的全部傳承,才能突破限制,將其修行到圓滿,甚至是破限的層次。

不過,雖然如今只是百分之六十的進度,這套掌法的威力便已經令他感到驚訝。

尤其是與無極散手、並蒂雙蓮相互印證,意境交融,更是給他帶來了眼前一亮的感受。

衛韜收斂思緒,再次端起那盆藥粥。

經歷了一系列的戰鬥與提升之後,現在一般的武者已經不放在他的眼中。

就算是和北荒老僧同等層次的宗師,只要身體狀態完好,便敢上去與之試手交鋒,並且有信心戰而勝之。

只是不知道能驅使三個宗師的青蓮教高層,又到底在哪個高度層次。

衛韜心思轉動,對於這個漸漸浮出水面的組織,他還是有著相當程度的顧忌,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怠慢和輕視。

正吃得暢快,忽然甲板微微一震。

又有腳步聲迅速接近過來。

幾息之後,閣樓的門被人輕輕推開,焦寨主從外面進來。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人,您的那位朋友已經到了船上,此時正在下面的甲板等候。」

「我不是讓他們藏在一片密林等待嗎,結果現在連船都還沒有靠到岸邊,怎麼這麼快就上來了?」

衛韜心生疑惑,又開口問道,「還有,你剛才說我的那位朋友,來到船上的到底是幾位朋友?」

焦寨主聽聞此言,不由得也是一愣,「大人的朋友,難道不是腰佩長劍的那位前輩?」

衛韜沒有回應,鼻尖微微翕動,嗅聞到了淡淡的腥甜味道。

還有若有若無的冰冷氣息,仿佛已經將整座樓船盡數環繞籠罩。

他沉默一下,目光落在一旁僵坐的章鑾身上,「你去外面看看,到底是什麼人來到了船上。」

章鑾不敢多言,當即站起身來,來到外面露台,站在了欄杆邊緣。

唰!

仿佛有一縷微風拂過。

還帶來了濃重的寒意,就連閣樓都溫度驟降。

章鑾尚未開口說話,忽然便楞住不動。

下一刻,他帶著無比的驚悚,看到了一具無比熟悉的身體。

那具身體衣著打扮和他一模一樣。

就連脖頸上的那顆黑痣,位置大小都完全相同,沒有一分一毫的差別。

唯一不同的是,那具身體上沒有頭,還在從脖頸斷口向外呼呼冒著鮮血。

「不對,我似乎是在飛……」

「我不是站在欄杆旁麼,為什麼會感覺自己在飛?」

章鑾心中震怖,努力睜大眼睛。

然後便驚恐地發現,那具無頭屍體就站在樓台邊緣,欄杆近前。

「怎麼可能!?」

「我,我可是登上了朝廷紅名錄的武道高手……」

他意識被恐懼籠罩,想要出聲慘叫,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便直接陷入到無邊的黑暗之中。

噗通……

一隻頭顱落下,恰好落在杯盤狼藉的餐桌中央。

濺起些許菜湯,和迅速流淌的鮮血腦漿混在一處。

衛韜面無表情,看著章鑾還未閉上的眼睛。

思緒在這一刻莫名飄飛,想到了去年冬日的蒼遠城外。

白翎羽在小院中毫無徵兆突然出手,摘掉了胡家嬤嬤的頭顱,又隨手丟到銅鍋之中烹煮。

不過,和白翎羽折頸摘顱比起來,位列紅名錄的章鑾死的便更加風輕雲淡,不見一絲煙火氣息。

忽然又是噗通一聲響動。

焦寨主表情呆滯,雙眼無神,癱軟到了地上。

就在不久前,他還意氣風發,充滿了新得一艘豪華樓船的喜悅,又拉攏到了章鑾這位名列紅名錄的武道高手,以為就此便能掀開人生新的一頁。

別的不說,至少可以在元水大澤各路水寨里爭得上風,甚至還能希冀一下坐上頭幾把交椅。

但是,這才多長時間過去,轉眼間一切便都煙消雲散。

如此從喜到悲的重大打擊,讓他剎那間仿佛從雲端跌落深淵,連精神都已經變得有些不太正常。

衛韜便在此時推開木椅,緩緩來到外面露台,低頭俯瞰下去。

恰好有一位黑衣黑袍的中年男子負手而立,同樣向上抬頭望來。

兩人目光虛空相觸,交織對碰。

衛韜眯起眼睛,語氣平靜,「你是什麼人,就敢殺掉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船夫?」

「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

中年男子淡淡說道,「重要的是,你又是如何上到了這艘船上。」

衛韜沒有說話,毫無徵兆向旁邊移開一步。

唰!

就在此時,一縷微風拂過。

掠過他剛剛所在的位置,然後一路向前,在閣樓屋頂留下一道筆直的裂痕。

「以你的年紀,竟然能躲開我這一劍,實力層次還要遠超所謂的靈劍閣主,已經足以自傲了。」

中年男子悄然歸劍入鞘,發出一聲慨然嘆息。

「看你出劍的手法,想來應該自西向東而來的藏劍閣劍客。」衛韜面無表情,身上紅袍無風自動。

「哦?倒是有了些許意思。」

中年男子面露笑容,「你竟然能一眼看出本人的來路,不由得便讓老夫有些好奇,究竟是什麼原因,才能讓你對本派的劍法如此熟悉。」

衛韜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老先生,你叫什麼名字?」

「本人藏劍閣劍師,夜七元。」

「那就對了。」

衛韜回以一個溫和笑容,「就在不久前,我曾經遇到夜梟姑娘,長得和老先生隱隱有幾分相像之處,只是不知道你們是什麼關係。」

「你曾經見過梟兒!?」

夜七元瞳孔驟然收縮,語氣也變得有些急迫,「你在哪裡見到的她?」

衛韜悠悠嘆了口氣,「我們於太玄山下的一處小鎮初次相識,就在那個雨夜,我和夜梟姑娘相談甚歡,甚至各自為對方留下一道信物。

原以為我們自此便會天各一方、再不相遇,誰曾想世事就是如此奇妙,僅僅只過了一個晚上,我和夜梟姑娘便又在鎮外荒野重逢,續上了未盡的緣分。」

夜七元心念轉動,當即追問,「那梟兒現在又在哪裡,她給你留下的信物,又是什麼?」

「夜梟姑娘啊,我走的時候她還留在那片荒野,也不知道後面會不會再離開換個地方。」

衛韜注視著夜七元的眼睛,面上笑容變得愈發濃郁起來,「至於她給我留下的那一道信物,我卻是無法展示出來給老先生觀看。」

夜七元手握劍柄,踏前一步,「不拿出來讓我看到,你就會死!」

「老先生殺機凜然,劍氣森寒,讓我都有些惴惴不安,恨不能馬上亮出信物給你觀看。」

衛韜雙手按住欄杆,聲音忽然變得很輕,「但是,她給我留下的印記早就已經癒合完好,又怎麼可能讓你看到?」

「你什麼意思?」夜七元皺起眉頭,眼神閃過一絲疑惑。

欄杆咔嚓一聲輕響,衛韜身體微微前傾,「老先生想找夜梟小姐,就不應該在這裡和我說話,而應該馬上去到那座小鎮。」

「你的意思是,梟兒還在那裡?」

「應該還在吧,如果她沒有被野狗叼走。」

「你說……」夜七元面色大變,一句話才剛出口,卻陡然眯起眼睛。

轟隆!!!

剎那間整座樓閣破碎崩解。

被那道驟然膨脹變大的身影席捲挾裹,盡數向下呼嘯砸落。

剛剛聽到了夜梟身亡的確切消息,夜七元凜冽通明的心境不由自主出現了一絲波動。

就在同一時間,他便看到了一尊狀若妖魔的黑紅身影,似乎扛起了船上兩三層木樓,朝著自己猛地蓋壓下來。

轟隆!!!

整艘樓船陡然沉降。

船身碎裂,巨響隆隆。

各種碎片四散飛濺,遮擋住了內里即將正面碰撞的兩道身影。

無聲無息,一道寒光劃破虛空。

剎那間劍氣四溢,殺機縱橫。

水面被切出一條筆直裂痕,甚至清晰可見水底河床。

就連岸邊灌木叢也被平平削去一層,原本船上的水賊屍體,也被絞碎成了骨屑肉泥。

轟!!!

河面炸開一道大浪,兩道身影從中飛出,又在河邊淺灘劇烈交鋒。

轟!

一次錯身而過之後,兩人倏然分開,同時落在岸邊石灘。

衛韜從傾倒的樹叢內走出,黑紅交纏的龐然身軀踩得地面微微震動。

就連遠處的水面,都同時激起道道漣漪。

滴答!

滴答滴答……

殷紅血跡順著指尖向下流淌,越來越多,越流越快,很快在地面形成一片紅色水泊。

衛韜看著左手掌心的通透傷口,面色在這一刻陡然變得冰冷沉凝。

另外一個方向,夜七元面色慘澹,口鼻間同樣鮮血直流。

「完全出乎了吾的預料,你年紀輕輕,便已經臻至武道宗師的高度層次。

而更讓我驚訝詫異的是,你的招式打法裡面,除了玄武道、無極宮之外,竟然還有著當年大周武帝絕學的影子,當真是堪稱恐怖的天賦資質。」

「但是,吾乃劍道宗師!」

「只要一劍在手,對上同等層次的氣血武者便先天占優!」

他緩緩呼出一口滿含血腥味道的濁氣,聲音冰冷森寒,殺機凜冽。

「先天占優?」

衛韜咧開嘴巴,露出裡面兩排鋒銳尖牙,「沒了那把劍,你其實什麼都不是。」

他催動氣血,激發真勁,整個身體頓時籠罩在轟然暴漲的黑紅氣息之中。

「老傢伙,等我馬上打死你,看看你還有什麼臉再說先天占優這四個字!」

轟隆!!!

河邊石灘陡然炸開一道驚雷。

衛韜進步踏地,精神意氣匯於一處,全身力量融為一體,再經十三次震盪合擊,全力御使秘法陰極。

席捲起無數岸邊砂石,鋪天蓋地朝著前方呼嘯而至。

「這種程度的威勢……」

「想要通過真勁挾裹砂石,來避開吾的劍氣?」

「簡直是愚蠢透頂的想法,這種伎倆在吾眼中,便和自殺無異。」

「因為你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才是劍道宗師!」

面對著如此兇猛的一擊,夜七元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淋在手中長劍。

他瞳孔驟然收縮,眼眸在這一刻變成了純粹的銀色。

轟!

他反握三尺青鋒,卻像是拖著一柄萬鈞大錘,有些吃力地向前一劍斬出。

一道銀色漣漪悄然出現,然後閃電般向著四面八方擴散,正面撞上呼嘯而來的黑紅風暴。

剎那間砂石化為齏粉,就連黑紅真勁都被切割攪亂。

那道銀色漣漪卻只是稍顯滯澀,便繼續向前延伸,轉瞬間便已然來到衛韜近前。

讓他避無可避,躲無可躲,唯一的選擇便是硬扛下來。

「結束了,能逼我御使出大傷元氣的殺招,你也足以自傲了。」

「今日在元水大澤,擊殺身為武帝傳人的天才武者,直接便將吾胸中積鬱許久的劍意殺機宣洩一空,還不知道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恢復完好。」

夜七元滿面鮮血,眼眸中心的銀色開始散去。

但就在下一刻,他卻是毫無徵兆愣住。

看著那道即將被切成碎片的黑紅身影,表情莫名凝重,還有少許的疑惑迷茫。

唰!

銀色漣漪繼續向前,陡然沒入到一層密密麻麻的猩紅大網之中。

咔嚓!

咔嚓咔嚓!

就像是一道鋒芒畢露、無堅不摧的劍風,迎頭撞上了一張細密堅韌到了極點的血色蛛網。

兩者相互泯滅,劇烈交鋒。

時間仿佛在此刻陷入停滯。

毫無徵兆的,又是咔嚓一聲輕響。

銀色漣漪終究是突破了血色網絡的阻隔,即將斬在那道鮮血淋漓的黑紅身軀上。

夜七元目不轉瞬,死死盯住不動。

眼神滿含期待,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拿起長劍的時候,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刺穿面前那隻木樁。

轟隆!!!

就在此時,驚雷炸響。

兩隻黑紅交纏,卻又包裹著淡淡金光的手掌猛然拍落,與銀色漣漪重重撞在一處。

剎那間金光破碎,鮮血飛濺。

「血網糾纏,竟然還有這種邪異血腥的修行秘法!?」

「吾最強的一劍,都沒能殺得了他!」

夜七元心境瞬間崩塌,殺機劍意一瀉千里,再也沒有了再戰的能力和勇氣。

甚至就連日後的修行,都要受到難以估量的巨大影響。

但對現在而言,這些都變得不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他還能不能活下去都成了問題。

沒有任何猶豫遲疑,夜七元轉身就逃。

就連陪伴了自己數十年的佩劍,他都直接丟在地上不管,不願讓逃命的速度受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影響。

就在此時,身後陡然傳來一聲低沉壓抑的怒吼。

「一劍在手,先天占優!?」

「毀了我的船,又捅了我那麼多劍,你還想掉頭逃走!?」

轟!!!

黑紅風暴再起,剎那間便追上了那道奪命狂奔的身影。

拖拽著他瘋狂前行。

將岸灘透出一條深溝,然後徑直沒入水中,沿途炸開數道大浪,緊接著從對面上岸,一頭撞碎矗立在那裡的石丘,才算是風暴消散,最終停歇下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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