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天光漸明。

齊州府城洋溢著濃厚的喜慶氛圍。

再過數日,年節便要到來。

街面上張燈結彩,各戶商鋪卯足了勁地攬客叫賣,想要在一年的末尾多掙些錢,也算能給來年的開始打下一個好的彩頭。

一道修長身影出現在府城近郊。

她戴著面紗,穿著不合時節的青灰長袍,將原本姣好的修長身軀盡數掩蓋。

唯有脖頸處露出少許肌膚,在陽光照耀下白皙如玉,頓時招來周圍不知多少行人的目光,引發各種各樣的思緒和遐想。

她對此仿若未覺,毫不在意。

只是沿著官道邊緣慢慢行走,一頭如瀑青絲隨意披散身後,渾然不似其他女子編出了各種各樣的髮式。

遠遠看去,她似乎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縱然身處人群之中,卻又仿佛是獨自游離在外,哪怕是和其他人擦肩而過,也不會生出一絲一毫的交集。

「姑娘是要入城麼?」

一輛馬車從後方經過,在她旁邊停了下來。

一個年紀三十許的男子掀開側簾,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滿面笑容打著招呼,「外面天寒地凍,如果姑娘不嫌棄的話,可以上車來避風同行。」

「姑娘也不用擔心我是壞人,你回頭去城內一問便知,我……」

她收回看向前方城牆的目光,一點點轉頭望了過來。

男子激靈靈一個寒顫。

原本想說的話猛然咽下,整個人仿佛被抽了魂一般,變成了一具沒有生命的雕塑。

她眨動一下毫無靈動,卻充滿死氣的眼睛,又慢慢轉回頭去,繼續朝著府城所在的方向緩緩離開。

「老爺,老爺?」

「我們是追上去,還是直接回城?」

駕車的親隨壓低聲音,輕輕呼喚了兩句。

男子驀地從恐懼中驚醒過來。

他暗暗平復著呼吸,抬手抹去額頭上沁出的一層冷汗,心有餘悸喃喃自語,「剛才我莫不是見鬼了,人怎麼可能有那種可怕的眼神。

只是被她看了一眼,好像自己就已經死掉,墜入滿是亡者的深淵之中,無論如何都不得自由解脫。」

「哪兒也不去了,我們直接回家。」

拉上側簾,關緊小窗,男子捂住胸口長長呼出一口濁氣。

他準備找出酒袋喝上一口壓驚,剛剛伸手卻又猛地愣住。

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黑了?

剛才還沒有這種感覺,結果再次關上側簾後,就像是毫無徵兆來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又仿佛被關進了密閉的棺材,哪怕是一點兒光亮都透不進來。

現在可是白天,外面還有太陽照耀,因此雖然有著遮風保暖的窗簾遮擋光芒,車廂內也不至於如此黑暗才對。

再聯繫到剛剛遇到的那個詭異女人,難道這世上真的能白日見鬼不成?

男子想到這裡,頓時遍體生寒,頭皮發麻,連酒袋也不敢去找,強自控制著因為恐懼而僵硬無力的身體,就要開門跳車而逃。

毫無徵兆的,噗的一聲輕響。

本來熄滅著的燭火忽然亮了起來。

散發出一抹昏黃的光芒,將黑暗的空間盡數照亮。

男子心中猛地一跳,非但沒有因為光芒的降臨而恢復正常,反倒是變得更加驚恐絕望。

在他驟然收縮到極致的瞳孔之中,顯現出一個穿著青灰長袍,木然端坐不動的身影。

「你,你,你到底是人是……」

他磕磕絆絆,還想要說些什麼,卻連一個字都無法吐出口來。

心神因為驚懼而一片空白。

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做夢,還是醒著,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

男子只知道,整個車廂仿佛都被浸泡在黃泉之內,充斥著猶如實質的恐怖死氣。

雖然他並非玄感層次的武者,甚至連氣血轉化都未曾做到,但即便是身為一個普通人,也能清晰感知到濃郁的死亡氣息,就從這個神秘女人身上散發出來,甚至在吞噬著自己本就不算旺盛的生命活力。

就在此時,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在車廂內緩緩響起。

「你說要帶我進城,所以我就上車了。」

她的語速不快,說話聲音也不算大,但聽上去卻猶如鬼哭,層層疊疊迴蕩在男子耳邊,頓時將他的焦慮恐懼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點。

噗通!

車廂內一聲輕響。

男子軟軟倒在了軟墊上面。

他面色慘白,七竅流血,已然是死得不能再死。

「我並未催發任何力量,只是因為體內積累鬱結的死氣,就已經讓你承受不住了麼?」

她低頭看去,充滿死氣的眸子微微轉動,沉默許久後才一聲幽幽嘆息,「本來吾等並無交集,但你喊我上車為因,被死氣侵蝕生機而亡為果,或許這就是你我躲避不開的命運牽連。

人生一世,草生一春,來如風雨,去似微塵。

生命如此渺小易逝,就算是風洳老師,拼盡一切掙扎許多時日,最終卻也逃不過化為塵埃的結局。」

說到此處,她緩緩伸手,取出了那隻掉在角落的酒袋,打開後慢慢喝了一口。

雖然只是一口酒,還被灑去了小半,她卻好像已經有些醉意。

雙頰隨之多出兩團淡淡的紅暈,也算是給充滿死意的車廂增添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生氣。

「我現在這種樣子,死中有生、生中有死,說是一個活死人也並不誇張。

可惜我卻沒有小師妹的天賦資質,心性毅力也遠遠不如,所以很難像她那般不破不立、破而後立,死中求活,向死而生。」

「而且自那座封鎮的墳墓中出來後,我好像已經不太適應在陽光下行走生活,甚至每天都想著再躺回去,時時刻刻接受死氣的侵襲腐蝕。

這種奇怪的念頭和心態,也不知道從何而來,最終會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亦或是隨著我本人的死亡而真正消失。」

馬車還在緩緩前行,趕車的親隨一路沉寂無聲,渾然不顧後面主家的屍體都已經變得僵硬。

城門處,守衛的甲士見到車廂上的標記,再看一眼車夫那張熟悉的面孔,便毫無阻攔當即放行,連排隊也不用去做,便直接進入到了府城之中。

直行穿過數個路口,從主道轉入稍窄一些的長街,馬車最終在一座還算氣派的宅院前停了下來。

車廂內已經空無一人。

只剩下一具表情驚恐,僵硬扭曲的屍體,還不知道要再過多久才會被人發現。

「剛剛好像看到了老爺的馬車。」

「是老爺回來了嗎?」

「你個小浪蹄子,一聽到老爺要回來就臉上泛紅、兩腿發軟。

看著連站都站不穩當,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和大夫人去爭第一個晚上。」

兩個開了臉的大丫鬟湊成一團笑著,咬起耳朵小聲說著,像是兩片嬌艷滋潤的花朵。

忽然輕細腳步聲傳來,她們同時閉口不言,轉頭向門口看去。

「你是……」

看著那個慢慢走來的奇怪女人,兩個丫鬟剛剛開口便無以為繼,一時間甚至有些失聲。

「我的名字叫做青羽,你們也可以叫我青魚,算是被男主人邀請來的客人。」

女子閉上眼睛,遮擋住內里濃郁的死氣,「還要勞煩兩位妹妹幫我整理出一個房間,讓我能住進去休息少許時日。」

「哦,好的,馬上……還請您稍稍等待片刻,我們這就去為您準備休息的客房。」

兩個丫鬟急忙低頭,下意識屈膝行禮,腳步飛快又朝著內宅跑去。

她就在她們剛剛呆著的小亭內坐下,從盤內拿起一塊點心,想了想又掰成兩半,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品味,許久後才合著茶水將之吞服下去。

仿佛吃的不是香甜的糕點,而是讓人難以下咽的鋼釘蒺藜。

時間一點點過去。

兩個大丫鬟去而復返,站在亭外恭敬說道,「內院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您隨時都可以進去休息。」

「恩,辛苦你們了。」

將剩下的半塊糕點放回盤內,她正準備抬腳離開,卻毫無徵兆又停了下來。

下一刻,她緩緩轉身,朝著城南某個方向看去。

被面紗遮擋住的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竟然是如此濃郁的梵天靈意。」

「大周地面,齊州府城,出現了一位受到大梵生天眷顧之人,倒是頗為奇怪,讓我有些理解不能。」

不過她只是看了一眼,便當即收回目光。

跟在兩個丫鬟身後,來到了剛剛收拾打理出來的客房。

雖然只是府城內一個普通的富戶人家,但出乎她預料的是,這間專門給自己用來休息的客房竟然異常的精緻典雅,乾淨整潔。

還有香爐內點燃的薰香,散發著能夠讓人清心凝神的淡淡味道。

甚至讓她都聞之心動,生出了少許的清新怡人的感覺。

兩個丫鬟送來了熱水和茶點,又很快退下,只剩下她自己獨處在這個安靜的環境之中。

青羽慢慢喝完一壺茶,推開窗戶凝望著如碧如洗的湛藍天穹。

南城方向的梵天靈意漸漸消散不見,她不知道對方是離開了,還是收斂氣機隱藏了下來。

或許是因為距離較遠的原因,她此時再去感知探尋,已經無法找到梵天靈意留下的蛛絲馬跡。

她深吸一口沁涼的空氣,忽然間就失去了興趣。

感覺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

算了,找不到就不找。

就算找到了,對方也不一定能將她殺死。

如果有緣,大家自然能夠再次相遇。

如果無緣,雙方各走各路也是挺好。

想到此處,她回到床上躺了下來。

眉頭緊皺、身體蜷曲,保持著吸收死氣時一模一樣的姿勢,很快便沉沉睡去。

時至正午,日上中天。

在一道通往不同方向的三岔路口,冰婺忽然停了下來。

他轉向東南,看著那座位於視線盡頭的城池輪廓,眼神中閃過少許訝然光芒。

「冰烈將也感知到了梵天靈意的降臨嗎?」

風尊者同樣停了下來,蒼老的面孔浮現出些許疲憊的表情,「老夫剛剛以秘法觀之,甚至以為是荒辰殿下死而復生,來到了齊州府城之中。」

「那道梵天靈意,確實和辰兒有一些關係。」

冰婺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有可能便是辰兒身殞之後,梵天靈意凝聚變化的金甲散而未消,然後又落在了其他武者的身上。」

「玄感境界之上的南周武者,想要獲得大梵生天的認同殊為不易,尤其想要接受圍繞荒辰殿下所凝聚的靈意,幾乎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說,在齊州府城內外,或許有吾等北荒的上師停留此地?」

風尊者說到此處,語氣中多出幾分探詢的意思,「我們要不要先去一趟齊州府城,找到那位受到大梵生天眷顧的上師?」

冰婺思索片刻,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尊者所言甚是,如果此人能夠聽從命令,也算是為我們此次青麟山之行多出了幾分保障。

但若是不按我們的計劃行事,我就直接將這道梵天靈意收回,讓其知道背棄金帳會落得如何悽慘的下場。」

齊州府城近郊。

一處已經是半廢棄的小道上,出現了並肩而行的兩道身影。

他們就像是趁著晴日郊遊的老友,結束了半日的放鬆,要在午後時分趕回城中

路邊一間塌了半邊的破敗草屋。

桅杆上還掛著一隻破爛旗幡,上面字跡已然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到一個大大的茶字。

風尊者和冰婺就在此停下腳步。

不是他們不想繼續向前,而是被攔住了去路不得前行。

一個面戴輕紗,穿著青灰長袍的女子,緩緩從廢棄茶肆內走出,站在了道路的中央。

「之前在城內感知到梵天靈意的降臨,不久後便又發現了兩位並未過多掩飾的氣息,我也是有些好奇,你們北荒武者為什麼要在這裡頻繁出沒。」

她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落在兩人身上,充滿死氣的眸子閃過些許詫異神色,「竟然還是兩個陽極大宗師,看來我心血來潮出了府城,還真的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自大自傲的武者我見過不少,但你絕對是排在最前的那個。

你以為就憑自己一個人,會是我們兩個的對手?」

冰婺面無表情說著,「你還有一點時間,可以說出自己的遺言。」

「我自然不是兩位上師的對手,這一點毋庸置疑,但這正是我想要求得的結果。」

青羽摘下面紗,露出一副猶如骷髏的恐怖面容,和脖頸上白皙如玉的肌膚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從山裡出來後,我思考了很久,本來還想著尋到小師妹,看一看她現在過得如何,然後再返回去找造成了這一切的人報仇。

但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我卻越來越感到無盡的空虛,仿佛做什麼事情都沒有意義。」

她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看上去卻顯得無比猙獰,「活著痛苦無比,也沒有任何意義,但想死卻又無法死去。

甚至還要去祈求他,賜予我尋死的自由,這種感覺實在是令人難以忍受下去。

所以我並沒有什麼遺言,只希望兩位上師能在這裡將我打死,也算是給了我一個真正的解脫。」

轟!!!

剎那間破敗茶肆被夷為平地。

幾乎無窮無盡的死氣從她體內向外溢出,形成一圈圈潮水般的漣漪,將兩個北荒宗師完全籠罩進去。

在風尊者和冰婺眼中,天空仿佛突然黑了下來。

風尊者和冰婺陡然色變。

兩人下意識地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目光中看到難以置信的訝然。

這個女人,她現在表現出來的樣子,竟然還能活著?

不僅如此,她甚至能站在這裡,還能開口和他們說話,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現在已經不用考慮她是不是陽極大宗師,甚至連她是何種實力層次都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她怎麼能在體內積攢了如此恐怖的死氣。

隨便換成另外一個人,哪怕是達到陽極靈境的大宗師,被這種程度的死氣入體,也幾乎不可能活得下去。

若是想要在短時間內消除掉全部死氣,怕是唯有開啟梵天大醮才能達到目的。

「兩位上師層次很高,能讓我感覺到極其巨大的壓力。」

青羽緩緩向前走來,語氣平靜說著,「那麼,你們應該很有希望能將我置於死地。」

「如果不能的話,我就會很失望,甚至想要反過來將兩位打死。

不過我的能力不足,估計無法將你們打死,那也要糾纏不休,直到我們一方有誰挺不下去。」

轟隆!

隨著她的聲音落下,一道驚雷在道旁轟然炸響。

緊接著雷聲隆隆連成一片,死氣滔滔猶如海嘯,與同時降臨的梵天靈意猛然對撞。

瞬間形成席捲一切的黑暗風暴,朝著荒野深處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

…………

………………

夕陽西下,紅霞滿天。

青麟山,觀雲台。

寧玄真負手而立,眺望著落日餘暉,表情平和安寧。

余婆婆坐在唯一的石凳上,對著棋盤殘局皺眉不語。

忽然微風拂過,一道身影悄無聲息來到近前。

「小韜不是去了冰泉山嗎,這麼快就回來了?」

寧玄真轉回身體,「邢道子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了?」

余婆婆抬起頭來,「我剛剛正和寧師弟商量,年前便下山去一趟府城,一來見見小韜的父母,二來也是坐下來說一說你們兩個的事情。」

「我們兩個?」

「我和誰兩個?」

「什麼事情?」

衛韜一頭霧水,連剛剛準備提起的事情都忘了去說。

「你和小灀的事情啊。」

余婆婆自然而然道,「反正你們也都不算小了,定下來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也就安心了。」

停頓一下,她面上浮現出淡淡笑意,「之前小韜不是還說過,要讓寧師弟幫你帶孩子嗎,不定下來事情怎麼能有孩子,你說對不對。」

「我這個,不是……」

衛韜張了張嘴,縱然身為玄武橫練宗師,卻是陡然敗退一潰千里,連話都沒能說出口來。

余婆婆點點頭,「你確實做得不對,怎麼能讓寧師弟幫你們帶孩子。」

她轉頭看了一眼,又低低嘆了口氣,「他下棋可以,打架也可以,但帶孩子著實沒那個能力。

所以說啊,這件至關重要的事情,還是得交給老婆子我來做才算合理。」

「好了,老師知道你們年輕人臉皮薄,總喜歡不好意思,這件事情你們就不用管了,我一定幫你們從頭到尾辦得利利索索。

不管咱是用教門的禮節,還是齊州傳下來的老禮,都沒有任何問題。」

衛韜臉上露出靦腆笑容,「弟子一向尊師重道,老師說什麼便是什麼,只不過師姐那裡,我還沒有去真正詢問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小韜在武道修行上靈明透徹,不點就透,怎麼還會想不明白這麼簡單的道理?」

余婆婆頗為無語地嘆了口氣,「如果你師姐出言拒絕,老婆子還在這裡囉囉嗦嗦多說什麼?」

她說著便站起身來,「行了,看你的樣子肯定是有事要和道主商議,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老師慢走。」

衛韜躬身一禮,「弟子的事情有勞老師費心了。」

「我不感覺費心,反而難得的開心。」

余婆婆一擺手,「還是那句話,小韜什麼都不用管,安心在家裡等著就是。」

衛韜目送她遠去,開始詳細講述此去冰泉山的見聞。

寧玄真凝神靜聽,不時就其中某個地方詳細詢問。

時間一點點過去。

夜幕終於降臨,黑暗籠罩大地。

衛韜便在此時停止了講述,整個觀雲台上重新歸於寂靜。

寧玄真沉默許久,才緩緩開口,「小韜所說的冰海,應該是位於北荒以北的玄冰海。」

「還有那個白衣白袍,沒有頭髮的女子,或許就是玄蜃族的武者。」

他陷入思索回憶,慢慢說著,「此事我當年也只是從符太常那裡聽到過些許消息,而且他對此也知曉不多,所以只是有些一鱗半爪的印象而已。

百年前武帝平定南疆後,徵發諸多南疆部落的宗師北上,踏平金帳後並未停下腳步,而是繼續向北進入玄冰海深處……」

兩人一坐一站,角色便在此時完美轉換。

變成了衛韜側耳傾聽,寧玄真在說,聲音在夜幕下緩緩流淌,環繞於觀雲台上。

「關於本門所在青麟山的福地之名,其實關鍵便在於山內的地氣。」

寧玄真從石凳上起身,來到觀雲台邊緣,向著斜下方的遠處一指,「上次小韜也是在這裡感覺到了地氣的涌動,所以地氣出現的地方,其實就在觀雲台懸崖之底。」

說到此處,他忽然話鋒一轉,「你修行本門混元篇,到了什麼層次了?」

「呃……弟子最近苦修不輟,不過好像進展不是很大,或許等想通了幾個橫亘於心的問題之後,才能有所進境。」

「進展不大,又到底有多大……」

寧玄真話說一半,卻又改口道,「不以混元篇天人交感,非是本門武道宗師,地氣對你便沒有太大用處,很難用來提升實力。

不過你能以金剛秘法天人交感,成就橫練宗師,也算是滿足了可以進一步接觸地氣的基本要求。」

他略一思索,很快做出決定,「這樣的話,老夫也確實應該將秘密傳到你的手中,總好過只有我一人知曉內情。」

唰!

話音落下,寧玄真向前踏出一步,「小韜你隨我來,地氣出口處有本門先祖布置的機關陣法,老夫這就將一應注意事項講給你聽。」

「石壁上有落腳點,你仔細觀察一下就能……」

他飄然下落,口中還在說著,耳畔忽然風聲呼嘯,嗚嗚作響。

便看見一道身影從旁邊重重墜落,剎那間便已經消失在下方茫茫雲霧之中。

「這孩子,竟然直接跳下去了。」

寧玄真頓時就是一愣,本想伸手去抓,最終卻是無奈地嘆了口氣,「金剛秘法、橫練宗師,就是比我這樣的一把老骨頭結實。」

片刻後,咚的一聲悶響,從山崖底部傳開。

衛韜迅速收回張開的雙翅,抬頭仰望等待片刻,終於看到了寧玄真飄然而來的身影。

「小韜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竟然沒對地面造成太大的破壞,這種對力量細緻入微的控制,簡直讓老夫都眼前一亮。」

「弟子主要是怕這裡也有山門布置的陣法,萬一給砸破了豈不是壞了大事。」

衛韜停頓一下,有些猶豫道,「其實還因為道主有些話說的太晚,弟子只聽到讓我跟上,結果從您老人家身邊飛過時,才知道到崖壁上還有落腳點存在。」

寧玄真輕咳一聲,「不是老夫說得太慢,而是你動作實在太快,說跳就跳連我都沒能反應過來。」

「道主跳,我也跳,弟子根本連想都沒想,也根本不用去想。」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沿著山底緩緩前行,最後在一道罅隙旁停下腳步。

內里涌動的濃郁的黑灰氣息,還有種莫名混亂的邪意溢出,完全不似平日裡籠罩觀雲台的,讓人如入仙境的氤氳白霧。

「小韜就在這裡不要走動,我先進去拿兩樣東西。」

寧玄真交代一句,身形一閃便已經進入到罅隙深處,很快消失在青黑霧氣之中。

盞茶時間後,他又折返回來,手上拿著一枚青黑顏色,似金非金又似玉非玉的菱形鑰匙,還有一幅卷好的畫軸。

「畫卷用來觀想,鑰匙帶在身上,然後再記住我每一步的落點,以及相對應的手法印訣,便能無礙進入其中。」

說到此處,寧玄真暗暗嘆了口氣,「如果是我自己的話,倒不需要這麼多道程序,只是小韜非是元一宗師,想要進去的話便只能麻煩一些。」

衛韜點頭表示理解,畢竟如果隨便哪個宗師都能進入,元一道祖師布置的陣法也就失去了應有的意義。

接過觀想圖錄和菱形鑰匙,他不由得微微有些愣神。

過得片刻才將那枚青黑鑰匙小心收好,然後打開了尺許寬,四尺長的觀想圖卷。

有著幽玄詭絲的存在,他只用了很短時間便將圖卷真意觀想完畢,然後開始學習入陣的步法和印訣。

如此過了大約半個時辰,一切終於準備就緒。

衛韜向前一步踏出,雙腳精準落在每處節點,手中印訣隨之不停變幻,同時天人交感顯化觀想圖卷真意,只試了一次便順利進入到罅隙深處。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扇遍布銹跡的青銅大門,上面依稀可見紋刻的繁雜花紋。

絲絲縷縷的青黑氣息便是從中滲出,沿著罅隙如水向外流淌涌動,直至進入到谷底融入夜幕。

「青麟山地氣的源頭,就在這扇門後。」

寧玄真的聲音悄然響起,「不過裡面很深,幾乎深不見底,老夫也不知道何處才是盡頭,一會兒進去之後,你時刻注意身體和精神的變化。

感到不適的時候一定不要繼續向內深入,不然一旦被灰霧邪氣侵蝕太深,後果將不堪設想。」

「下面我教你開門的方法,小韜仔細看,不要弄錯了步驟。」

午夜時分,兩人再次回到罅隙之外。

「都記住了麼?」寧玄真問道。

衛韜點點頭,「回道主的話,弟子都記住了。」

「多了你和我一起看護山門密地,老夫的心中一下子輕鬆許多。」

寧玄真說到此處,又止不住咳嗽起來,「小韜如果還有哪裡不明白的,我們可以再來講解一遍。」

「道主放心,弟子都記下了。」

衛韜上前一步,扶住寧玄真的手臂,「道主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我還想在這裡呆上一會兒。」

「年輕人就是喜歡對新東西感覺好奇,那我就不在這裡打擾你探索的興趣了。」

寧玄真微微一笑,「記住我強調的事情,尤其是不要在門後深入太多距離,以免出現難以挽回的損失。」

衛韜躬身行禮,目送寧玄真飄然遠去,許久後才緩緩直起身體。

悄無聲息間,狀態欄顯化眼前。

「發現青玄墨麟(部分),是否將其進行補全。」

「發現青玄墨鱗(部分),是否將其進行吸收。」

衛韜將菱形鑰匙置於掌心,默默有些出神。

過得片刻,他直接關閉了狀態欄,將鑰匙貼身收好,再次進入到了通向地氣源頭的青銅門後。

按照步驟鎖閉銅門,衛韜開始向下漫步而行。

周圍青黑氣息涌動不休,將整個人都籠罩包裹在內。

他深深吸氣,一直吸氣。

就像是老煙鬼憋了半月後才吸到的第一口煙,在體內駐留許久,才緩緩向外呼出。

「這裡充滿邪異的氣息,讓我感覺到了若有似無的敵意,心中卻又有種莫名其妙的興奮情緒生出。」

衛韜再吸一口,又吸一口。

沉浸在這種令人沉醉的氣息之中。

時間一點點過去。

不知道吸了多少口後,他忽然停下腳步,心中閃過數個古怪詭異的念頭。

「我到底向下走了多遠?」

「針對我的敵意越來越重了,原本若有似無,微不可查,現在已經能漸漸變得清晰。」

「還有,這裡的青霧竟然已經如此濃郁,幾乎快要到了有如實質,凝霧成水的程度。」

「頭好像有些暈,但更多的還是興奮和沉醉,幾乎快要抑制不住自己愈發高昂的情緒。」

衛韜站在原地不動。

平心靜氣,凝神明義,仔細回憶著剛才的種種感受。

忽然,他心中突的一跳,閃過一個連自己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的念頭。

「不,不對!」

「興奮高昂的情緒,並不是我自己在興奮。」

「而似乎是玄武在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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