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自入夜開始,便愈發的大了。

從空曠無人的荒野低空掠過,嗚嗚呼嘯鬼哭狼嚎。

烏雲低垂,籠罩大地。

非但沒有被狂風吹散,反而變得得愈發厚重,遮星閉月猶如大山壓頂。

星星點點的雪花隨風飄落,很快就像在地上撒了一層細鹽。

不多時,雪越下越大。

從零星冰屑變成了鵝毛大雪,地面的細鹽也很快堆積成厚重白毯,到處都是茫茫一片。

兩輛馬車緩緩行進在官道中央。

在後方留下兩道筆直的車輪印痕。

拉車的馬匹非是普通駑馬,看上去異常神駿。

縱然是在風割如刀,冰雪呼嘯的寒夜,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適,仿佛就是在風和日麗的午後優雅散步。

不久後,馬車爬上一個平緩的土坡。

從坡頂極目眺望,便看到前方出現了一座建築,孤零零矗立在風雪深處。

因為距離還遠,只能看到它的一點模糊輪廓。

在空曠荒蕪的野外,周圍也沒有人群聚居地存在,突然間見到這樣一座建築,看起來屬實是有些突兀。

甚至給人帶來莫名陰森恐怖的感覺。

「少爺,前面似乎有一座房子。」

駕車的車夫表情依舊平靜,開口時的語氣也不見一絲波動,就像是吃飯喝水般從容。

「我看到了,你先停一下。」

一個身材頎長,身著錦衣的年輕人從第一輛馬車上下來,來到後面的車廂旁,恭恭敬敬問了一句。

「老祖宗,要不要去前面的屋子避避風雪?」

「現在到什麼地方了?」

過了片刻,一道蒼老沙啞的聲音從車廂內緩緩傳出。

聽上去虛弱衰落,就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回老祖宗的話,我們已經快要到了齊州邊境,距離目的地大約還有一百餘里。」

「那就休息一下吧。」

車內老者喝了口茶,「先走水路,再轉陸路,這麼長時間也沒有真正歇過,人困馬乏的都累壞了吧。」

「能跟在老祖宗身邊服侍,孫兒每天只有歡欣喜悅,一點兒都不覺得疲憊。」

年輕人再次躬身一禮,縱然是在晦暗荒野,還有著車廂的阻隔,儀容姿態依舊無可挑剔。

「你這小傢伙倒是會哄人開心。」

老者哈哈一笑,聲音緊接著卻又低沉下來。

隱隱帶著幾分回憶和緬懷,「還記得上一次來齊州,已經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時的我剛剛由虛化實,成就陽極宗師,正是意氣風發之時,便是在這片土地遇到了一個個北荒上師,和他們進行了一場場戰鬥。

此時回想起來,竟然恍若昨日,一幕幕景象依然清晰浮現眼前。」

說到此處,他緩緩嘆了口氣,「可惜百年前我只是個初入武道的孩子,比你現在都還要小了很多,實力層次根本不值一提。

因此無緣追隨武帝陛下東征西討、平南破北,也就沒有見識到何為橫壓一世的絕頂風采,實在是綿延一生的遺憾。」

年輕人垂手肅立,沉默傾聽,臉上從頭到尾帶著溫潤如玉的笑容。

直到車內聲音漸漸沉寂下來,他才開口說道,「還請老祖宗稍候片刻,孫兒這就帶人去將前面的屋子清理出來,再請您移駕過去休息。」

孤零零的建築似乎是一座道觀。

又像是有了些年頭的宗族祠堂。

不知何時建成,也不知因何廢棄。

除了還算完整的正殿外,其他房舍都已經傾塌,變成了一片殘垣斷壁。

大殿之內空空蕩蕩,沒有任何器物擺設,就連本該被供奉的神像都歪倒一旁,只剩下了半截破碎的身體,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有些猙獰扭曲。

兩堆篝火靜靜燃燒,驅散黑暗,帶來溫暖。

靠里一些的火堆旁,一個老者端坐不動,閉目養神。

周圍幾個年輕男女默不作聲,安靜吃著手中的食物,不時朝另一堆篝火投去隱晦的厭惡目光。

其中一個白衣少女冷哼一聲,收好手上的東西就要起身。

老者便在此時睜開眼睛,「都是些討生活的苦命人,你在這裡難為他們作甚?」

「弟子只是覺得他們太過吵鬧,老師又傷勢未愈,怕這些人影響到了您的休息。」

「你的心不靜,所以才會感覺煩躁。」

老者緩緩呼出一口濁氣,「老夫倒是覺得這樣很好,在空寂的雪夜有此喧囂入耳,至少多了幾分鮮活的氣息。」

少女點點頭,又悶悶坐了回去,一口口喝著清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遠處,幾個漢子圍在另一處火堆旁,一邊就著乾糧吃酒,一邊漫無邊際的聊天扯淡。

旁邊還在烘烤著滿是泥雪的衣物,各種味道混在一起,頓時變得複雜無比。

雖然沒有好菜,入喉的也只是最劣的燒酒,場中氣氛卻是相當熱烈。

他們一個個笑得開心,聊得歡快。

興致到處還用五音不全的嗓子唱起小曲,借著醉意暢想新一年的生意。

某個黑面黑須的男子灌了口燒酒,又狠狠咬掉一口手中干硬的麵餅,拍打著身邊的包袱道,「等再跑幾單攢下銀錢,咱們也該置辦幾輛馬車。

那樣拉的貨更多,也不用像現在這樣,只能在一小片地方周旋,根本不敢去長途行商。」

另一人笑道,「如今有聞武師這位大高手照應,別說購置馬車了,就是成立一個真正的商行,那也綽綽有餘!」

「對,現在趁著其他大商號縮在城裡不敢出來,正是我們賺錢的大好機會。

咱們有聞武師撐起場面,別說一個吃人鬼僧,就是來上十個八個,也絕對不是對手。」

頓時引來一片附和之聲,氣氛變得更加高漲歡騰。

另外一處火堆,幾個年輕男女同時面露不屑表情,卻因為之前老者的提醒,誰都沒有開口出聲。

只是默默閉上眼睛養神,將這些吹噓之言當成是過眼雲煙。

眾人拍了一通馬屁,轉頭就要向他們口中的聞武師敬酒。

聞武師一動不動,仿佛在神遊物外,眼睛卻微微眯起,朝著門外看去。

數個呼吸後,老者也猛地睜開雙眼,悄然握住了橫於身前的長劍。

輕細腳步聲傳來。

由遠及近,最後在門前停住不動。

「裡面的朋友,可方便進來麼?」

緊接著,一道溫和的男子聲音緩緩響起。

黑臉黑須的漢子看一眼聞武師,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便當即開口回應,「外面風寒雪大,兄弟快進來,有什麼不方便進來的。

大冷天在外面跑生活都不容易,莫說這裡不是咱家的房子,它就算是咱自己家的,那也沒有往外趕人的道理。」

「如此,就多謝了。」

吱呀一聲輕響。

殿門被推開了。

寒風挾裹著冰雪蜂擁而入,瞬間便將門內大片空地填滿。

大殿一時間安靜下來,只有呼呼風聲縈繞耳畔。

進來的是一個頭戴斗笠,身著

黑袍的年輕男子。

他左右環視一周,眼中波光閃動,面上緩緩浮現出和善笑容,「此番多有打擾,還望諸位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要不要喝兩口燒酒暖暖身子?」

黑臉漢子一擺手,從身後包袱里取出只未曾打開的新酒囊,「雖然不是什麼好酒,不過勝在火辣勁大,最適合冬天趕路時驅寒解乏。」

「那便多謝這位老兄了。」

他摘下斗笠,順勢坐到了黑臉漢子旁邊,打開酒囊後深深嗅了一下,卻又將塞子扣緊系好,「這酒聞著就太有力氣,我怕消受不住,還是喝自己帶的順口。」

聞武師默默觀察,眼眸最深處閃過一道微不可查的光芒,狀似無意般說道,「我姓聞,我們這幫人都是九聖山的獵戶,弄了些毛皮草藥在周邊跑商販賣。

小兄弟是哪裡人氏,一個人獨走風雪夜路,可是要注意隱藏在暗處的危險啊。」

「我姓衛,單名一個韜字,北地蒼遠人士。」

他微笑回了一句,接著問道,「聞前輩所說的危險,又到底是什麼危險?」

聞武師嘆了口氣,將聲音壓得極低道,「你難道沒有聽說,近幾日一直都有吃人的鬼僧在附近遊蕩?」

「哦?」

衛韜眼中波光一閃,再開口時便多了幾分興致,「我之前聽說是從北荒潛入進來的番僧,怎麼在聞前輩口中,卻又成了鬼僧呢?」

聞武師看著那雙猶如深潭的眸子,一邊往嘴裡送著肉乾,一邊慢慢說道,「小兄弟或許還不知道,那東西看起來就不像是活人,而是鬼氣森森的黑暗妖魔。」

「鬼氣森森,黑暗妖魔。」

衛韜微微皺眉,沉默片刻後忽然笑道,「能讓聞前輩說出鬼氣森森這四個字,看來潛入進來的確實不是一般的番僧……」

說到此處,他忽然閉口不語,轉頭朝著殿外看去。

就在同一時間,火堆旁的獵戶全部閉口不言,動作整齊劃一,同時轉頭向外看去。

錦衣年輕人穿透茫茫風雪,來到那座破敗道觀近前。

他繞過破敗的圍牆,就在正殿門外停下腳步。

夜風寒涼,嗚嗚作響。

透過幾近腐朽的殿門,將裡面的火光吹得忽明忽暗,變幻出各種不同形狀。

還有說話吃東西的聲音,沒入風中不見蹤影。

除此之外,又有種相當古怪複雜的味道,不停從門縫中鑽了出來,就連風雪都無法將之迅速吹散。

年輕人靜靜站在門外,臉上笑容早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淡漠疏離,以及由內向外散發出來的高傲矜持。

「洪少爺,裡面已經有人了。」一個雙手攏在袖中的老者眉頭皺起,淡淡說了一句。

「那就辛苦勞管事一下,將裡面的人趕走,火留下。」

年輕人抖落錦袍上的雪花,面色明顯有些不豫,「他們若是識相的話,什麼都還好說,如果有誰不識相,我也不介意在這座破道觀中埋上幾具屍體,或者是給老祖宗弄一份點心口糧。」

「屬下明白了。」

老者上前幾步,直接推開了緊閉的殿門。

「這裡被外面少爺徵用了,給你們十個呼吸時間,抓緊給老夫滾遠一點。」

寒風湧入大殿,勞管事的面孔忽明忽暗,聲音變得愈發冰冷,「怎麼,看你們的樣子,還想在老夫面前動刀動劍,自尋死路?」

大殿深處,幾個年輕人下意識握緊手中長劍。

他們的眼神中卻流露許驚恐害怕的情緒,握劍的手指甚至因為太過用力而有些發白。

在勞管事推門而入的剎那,他

們便感覺到了一股狂暴氣息撲面而來。

就像是一頭猛虎毫無徵兆闖進了羊圈之中,只憑著不經意間散發出來的氣勢,就已經讓他們瑟瑟發抖,生不出任何抵抗之心。

老者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在身旁男弟子的攙扶下艱難站了起來,

他看一眼負手而立的勞管事,再看看似乎不明所以,依舊在吃酒聊天的獵戶,最終將目光落在自己幾個弟子身上。

「如果我沒有受傷的話……」

老者心中念頭閃過,不由得捂嘴咳嗽幾聲,指縫間多出一縷殷紅鮮血。

他當即收斂心神,悄悄抹去血跡,刻意加大聲音道,「收拾東西,我們現在就離開。」

「衛道子,你怎麼看?」

另一處火堆旁,聞武師吃掉手中最後一塊肉乾,再開口時聲音忽然變得虛無縹緲。

表情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生動,而是僵硬木然,仿若提線木偶一般。

「我拿眼睛看。」

衛韜又是一笑,「不過看聞武師的表情和語氣,好像是有些不太高興的樣子。

這麼說,幾位是不打算繼續演下去了?」

聞武師面無表情,「我們本來配合他一下也沒有關係,但此人卻是不明白,比起獨占孤行,寬宥包容才是更加正確的選擇。

所謂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博採眾長,才能包羅萬象。」

就在他說話間,坐在最外層的黑臉漢子已然起身。

隨手從包裹下面拿起一柄長劍,朝著勞管事走了過去。

「還真有不怕死的。」

「老老實實滾出去不行嗎,非要逼著老夫再開殺戒,將你們的性命盡數留在此地。」

「他手中拿著的玩意,也能算是三尺青鋒?

哪怕是隨便弄個鐵片,都要比這把破劍更能嚇唬人。」

勞管事暗暗冷笑,將雙手從袖中緩緩伸出。

忽然,一道森寒光芒陡然亮起。

猶如星河倒掛,日月同輝,甚至讓熊熊燃燒的篝火都瞬間失去了顏色。

「這是……」

「這個又髒又破的獵戶,竟然是個大劍師!」

「一劍在手,先天占優的劍道宗師!」

勞管事的眼神表情凝固了。

心神也在瞬間被這道光芒所奪。

他死死盯著那道升起的璀璨光芒,意識陡然一片驚懼的空白。

下一刻,勞管事感覺身體忽然變得輕盈,仿佛融入到了風雪之中,在黑暗深處自由翱翔飛行。

但隨著視線的轉動,他卻又看到了一具熟悉的身體,還釘子般矗立在殿內不動。

除此之外,他還看到了其他獵戶,依舊在火堆旁就著乾糧吃酒,甚至根本沒有朝著門前瞥上一眼。

「少爺,老祖宗……」

生命的最後一刻,勞管事想到的並不是自己,他想要張口大喊,卻連一點聲音都發布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視線迅速變暗,直至墜入無盡的死亡深淵。

唰!

劍光乍現乍收,其速度之快,仿佛沒有出現過一般。

唯有那具屹立不倒的無頭屍體,在訴說著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

黑暗風雪之中,年輕人輕輕呼出一口白氣,朝著一側被破碎磚石阻擋的道路走去,仔細計劃如何才能讓馬車通過此處,直接停在殿前。

最好是一步遠路都不用走,下了車便可以直接進入到屋內。

他心裡清楚明白,想要讓老祖宗更加看中,此次能單獨陪同出行就是最好的機會。

所有細節都必須提前考慮到位,

如此才能在家族一眾同輩中脫穎而出,自此一飛沖天,得享難以想像的修行資源。

至於裡面正在發生的事情,那些人是死是活,他根本就不關心。

真正重要的是將衛生收拾乾淨,異味祛除徹底,如此才能讓老傢伙休息得更加舒心。

咔嚓!

陡然一聲脆響,就從殿內傳來。

洪少爺猛地回頭,便看到一隻圓滾滾的東西從殿內飛出,噗通落在雪地上面,又向前翻滾了一段距離才停了下來。

濃郁的血腥味道鑽入鼻孔。

洪少爺目光凝聚,落在那只須發皆張,驚懼扭曲的面孔上面,面色在這一刻陡然變得難看至極。

勞管事,竟然被直接殺掉了。

雖然他只是家裡的一個老僕,但也有著玄感境界的修為層次,結果推門進去才不到十個呼吸時間,就被人斬掉頭顱丟出來了?

所以說,裡面有高手。

至少是天人化生的宗師武者。

很有可能還是一位劍道宗師。

洪少爺想到此處,臉上反而浮現出濃郁的笑容。

他是發自內心的高興,而不是故作姿態,裝模作樣。

有宗師好啊。

而且是越強的宗師越好。

或許這便是上天感其心誠,才會為他賜下如此一份大禮。

這樣的話,根本就不需要再費盡心思去考慮,該如何讓老祖宗路上過得更加舒服,只需要讓他老人家知道這裡有來路不明的宗師出沒,便是天大的功勞一件。

一念及此,洪少爺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的猶豫和停留。

溫暖如春的大殿中,黑臉漢子坐回地上,隨手將銹跡斑斑的長劍丟到包袱旁邊,露出一個空洞僵硬的笑容,和剛才的豪爽大方變了個人一樣。

正在帶著弟子離開的老者頭皮發麻,遍體生寒,僵在原地一動不動不動。

那個闖入進來的玄感武者,竟然就這麼沒了?

剛才電光火石的剎那,他只感覺眼前一亮,然後一切都結束了?

那麼,這個差點兒被門下弟子得罪的邋遢獵人,竟然是一位劍道宗師!?

和剛才那道劍光比起來,他苦練了幾十年的劍法,簡直就和小孩子玩鬧一樣可笑。

「不,不對!」

老者心中猛地一跳,忽然想起除了黑臉漢子外,還有其他兩個「獵戶」,包袱下面同樣壓著一柄破爛長劍。

所以說,不是一位劍道宗師,而有可能是三個劍道宗師!

還有,能和三個劍道宗師坐在一起,還讓他們尊稱為聞武師的人,以及坐在聞武師側後方的長須中年人,又會是怎樣的高度層次?

更進一步去想,不久前剛剛進來的黑袍年輕人,竟然還端端正正坐在那裡,如果他不是個看不清形勢的傻子,就說明此人絕對有著相應的實力層次。

一個荒野破廟而已,裡面竟然有可能聚集了六位武道宗師。

老者嘴巴一開一合,就像是離了水的游魚,完全喪失了自由活動的能力。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如果現在不是在做夢的話,到底是他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老師,老師。」

身側白衣女弟子緊張地扯住老者衣袖,直到此時才猛地回過神來。

「老師,那個人,他的頭哪裡去了?」

在死一般的寂靜中,忽然響起一個嬌媚的女子聲音。

眾人紛紛轉身,看向了聲音響起的位置。

察覺到自己忽然就成了被關注的焦點,白衣少女頓時愣住,身體抑制不住的顫抖,已經忍不住

哭了出來。

老者滿口苦澀,第一次升起了將這個最喜歡弟子掐死的衝動。

衛韜便在此時抬起頭來,語氣溫和說道,「老先生想帶著他們走的話,最好走快一些,免得後面又有預料之外的事情發生。」

咕咚!

老者喉嚨涌動,咽下一口口水,當即深施一禮,帶著弟子迅速離開了道觀。

衛韜目送一行人遠去,又轉頭看向聞武師,「剛才在外面還有一個人,你們沒有打算來個斬草除根?」

這一次聞武師沒有回應。

而是由黑臉漢子開口說道,「我們的時間寶貴,既然那個人沒有惹到我們,又沒有值得我們關注的東西,就沒有必要在他身上耗費精力。」

「哦?那值得你們關注的,又是什麼?」

「吾等不遠千里趕來此地,和衛道子的目的一樣。」

黑臉劍客面無表情,平鋪直述說道,「不過在今夜偶遇衛道子後,我們關注的對象就暫時變成了衛道子你這個人。

畢竟連她都親口說過,你是教門年輕一代的最強者,值得我們花費時間精力,直到你加入到我們的行列。」

「她又是誰?」

「我們暫且還不能說她的名字,衛道子可以過一段時間再來問詢。」

「不能說嗎,那就算了。」

衛韜目光在幾人身上來回巡梭,表情愈發疑惑,「你們的眼神表情,說話的語氣內容,都給我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

還有你們體內的詭絲,也讓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某個朋友,還有那位朋友的老師。」

「衛道子的朋友,叫什麼名字?」

「她姓白,叫做白悠悠。」

衛韜停頓一下,又補充道,「她也有可能叫做白伊伊,還有第三個名字是白翎羽。」

「至於她的老師是誰,我不太想說,你們也沒有必要再問下去。」

聞武師就在此時抬起頭來,以一種非常古怪的語氣冷冷笑道,「原來是白悠悠那個小賤婢,實在是有些出乎預料,她竟然還是衛道子的朋友。」

衛韜眉頭皺起,一時間很難形容此時的感受。

這位聞武師,至少陰極宗師的層次,甚至有可能是陰極陽生的大宗師,這般實力層次,無論是在朝廷教門,還是南疆北荒,都可以稱得上雄踞一方的大佬級人物。

但是,現在的聞武師,給他的感覺卻非常彆扭。

尤其是那一抬頭的眼神,冷笑時的腔調,甚至讓他頭皮都有些發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衛韜默然片刻,忽然嚴肅認真問道,「聞武師所修行的功法,是不是直指天人化生的葵花寶典?」

聞武師搖了搖頭,也沒有太多掩飾,便直接開口說道,「在加入我們以前,我所修行的是蓮花,而非是衛道子所說的葵花。」

蓮花、宗師、姓聞。

三個要素一旦結合起來,頓時便驅散迷霧,照亮黑暗。

衛韜緩緩呼出一口濁氣,「聞武師,其實應該是青蓮聞左使。」

聞衍道,「衛道子說的是以前,而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這個名字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名字已經沒有了意義?」

衛韜的語氣漸漸變得凝重,「是聞左使的名字沒有意義,還是你的這幾位同伴一樣如此?」

聞衍緩緩轉頭,從身邊一個個人看過去,「梵慈、夜天、夜地、夜人,不過這些都是以前的名字,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自然也沒有了任何意義。」

「青蓮左右使,劍閣三劍師。」

衛韜垂下眼睛,「不得不說,你們隱藏氣機、欺騙感知

的能力很強,連我都能騙了過去。」

「我最初察覺到這裡似乎有些不對,原以為裡面最多只有一個武道宗師,直到進來坐下後才忽然驚覺,你們全部是宗師之上的實力層次。」

說到此處,他暗暗嘆了口氣,「幽玄詭絲編織的同心結,竟然詭秘玄奇至此。」

聞衍淡淡道,「看出了我們的實力,衛道子為何又不尋機離去,而是要一直和我們坐在一處?」

衛韜反問,「我要走的話,你們能任由我離開?」

「好不容易才和道子雪夜相逢,我們自然不能讓道子獨自走掉。」

衛韜溫和笑道,「這不就成了,既然不好走,那就不如暫且留下,也能多一點時間觀察你們到底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青蓮左右使,三個大劍師齊齊開口說道,「只要衛道子能加入我們,自然就會知道我們到底有什麼秘密。」

衛韜面上笑容愈發溫和「如果我不想加入你們呢?」

還是五人齊齊開口,「今夜衛道子與我們相遇是因,對應的便是和我們同心歸一的果,正所謂因果循環、一飲一啄、自有天定。」

咔嚓!

咔嚓咔嚓!!!

以這堆篝火為中心,地面的磚石寸寸碎裂。

還有密密麻麻的蛛網向外蔓延出去,剎那間遍布了整個殿堂。

甚至連同牆面,樑柱,屋頂,都被蛛網附著爬上。

氣息陡然凝滯。

篝火無聲熄滅。

整個道觀頓時陷入到一片黑暗死寂之中。

六道身影卻依舊在內凝立不動。

誰都沒有說話,更沒有暴起出手。

仿佛變成了六尊神像,位置卻是從後牆被移動到了大殿中央。

咔嚓!

又有一聲輕響,從房頂的瓦片傳來。

道觀內唯一保存尚好的建築,已然到了破碎崩塌的邊緣。

嗡!

鼓囊囊的包袱下面,三柄銹劍自發顫鳴。

同時飛入三個劍師手中。

聞衍和梵慈雙手結印,仿若青蓮綻放,瓣瓣盛開。

咚!

忽然一聲沉悶心跳,壓過了花開劍鳴,迴蕩在黑暗虛空之中。

衛韜雙手握元胎拳印,整個人的氣勢不斷向上攀升。

雙方氣機交織糾纏,戰鬥一觸即發。

就在此時,幾聲慘叫自遠處響起。

剛剛離開的劍客,和他的幾個弟子,終究是沒能走掉,全部倒在了荒野雪地深處。

一個身材佝僂,鬚髮皆白的老者拭去唇邊血跡,朝著那座破敗道觀緩緩前行。

他的動作看上去慢吞吞的,完全就是個已經到了風燭殘年的耄耋老人。

但如果仔細觀察片刻,便會發現他仿佛並不存在於黑暗風雪之中。

那道蒼老的身影若隱若現,忽明忽暗。

總是突然消失,又毫無徵兆出現在另一處地方。

每次顫巍巍邁步,都會席捲狂風驟起,跨過至少幾十丈的距離。

卻沒有在雪地中留下什麼痕跡,最多只有零星幾個極淺的腳印而已。

而隨著老者的靠近,狂風呼嘯,席捲冰雪而來。

剎那間便衝破黑暗,降臨到了破敗道觀近前。

轟隆!

勉強維持的大殿就在此時坍塌。

牆壁斷裂,樑柱折斷,屋頂墜落、稀里嘩啦掉在地面。

盪起大蓬煙塵,掩蓋住內里相互對峙的六道身影。

轟!

磅礴氣息收斂

不見。

一道有些扭曲佝僂的身影緩緩抬頭,滿是皺紋溝壑的臉上露出欣喜笑容。

「乖孫果然沒有說錯,在這種荒郊野外,竟然還能讓老夫遇到天人交感的武道宗師。」

「回去了你想要什麼獎勵,老祖宗我都依著你。」

洪少爺努力平復著激盪的情緒,「孫兒不需要什麼獎勵,只要老祖宗開心就好。」

「你是個好孩子,就算比起大房嫡長孫也不遑多讓,老祖宗記住了你的名字,以後定當好好培養。」

洪少爺臉色漲得通紅,屈身跪地重重叩首,「孫兒多謝老祖宗厚愛!」

老者緩緩閉上眼睛,一聲慨然嘆息,「在京城的時候還需要克制自己,如今來到這等化外苦寒之地,就能讓老夫好好補充一下消耗,順便也好打打強忍了好幾年的牙祭。」

寒風呼嘯,大雪紛飛。

高高盪起的煙塵漸漸散去。

「哦?」

洪家老祖忽然一聲輕咦,剛剛閉上的眼睛旋即睜開。

他注視著殘垣斷壁間默立不動的六道身影,原本渾濁的眼眸一點點亮起光芒,臉上輕鬆欣喜的笑容也悄然斂去,取而代之的則是少許的疑惑和凝重。

「兩個青蓮宗師,三個劍道宗師。」

「還有這個年輕人,連老夫我都看不透究竟是什麼根底。」

洪家老祖猶如枯枝的鼻尖不停翕動,疑惑凝重的表情漸漸隱去,最終盡數化作瘋狂扭曲的笑容。

「三個武道宗師,三個劍道宗師,看來這次神意降臨九聖山,卻是不知引來了多少牛鬼蛇神!」

轟隆!!!

就在此時,一道驚雷炸響。

衛韜身似閃電,拳出如山,重重砸在青蓮左右使同時推出的蓮印之上。

轟!

地面猛地塌陷出一個大坑。

青蓮雙使雙腿深深沒入其中。

衛韜則借力高高躍起,險之又險避開了悄然綻放的一道劍芒,朝著一側的空處飛速落下。

就在此時,又有兩道劍光映照虛空。

左右交叉,前後遮擋。

完全攔住了他的去向。

洪家老祖微微眯起眼睛,眸子裡浮現出一抹好奇和期待的神情。

唰!

毫無徵兆的,兩道劍芒同時落空,無聲無息沒入地面,瞬間便切割撕裂出一道十字交叉的漆黑裂隙。

「原來是靈明宗師,這一手倒是有點兒意思。」

洪家老祖目光追逐著那道鬼魅般的身影,視線凝聚在衛韜不斷變向的羽翼上,面上閃過些許恍然表情。

「這樣看來,這個年紀輕輕的靈明宗師是單獨一人,不過想要拿下他,竟然還要兩個青蓮宗師和三個劍道宗師聯手,他們簡直是將獅子搏兔亦盡全力的心態用到了極致。」

「既然如此,柿子要撿軟的捏,老夫就先將他拿下,然後再專心對付剩下的五個人。」

洪家老祖意隨心動,身隨意動,忽然向前一步踏出,整個人便在原地消失不見。

再次出現時,他毫無徵兆便來到了衛韜近前。

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臂,一把抓了下來。

「老東西找死!」

衛韜心中猛地一跳,只感覺這一抓看似普通平常,卻完全封堵住了自己所有的閃避空間,根本就躲無可躲,退無可退。

既然如此,那就不躲不退。

咔嚓!

洪家老祖一爪落下,入手處卻是一片滑膩。

他微微訝然,看向忽然纏繞在自己手臂的一條長蛇。

「這是……」

「他不是靈明宗師嗎,怎麼突然生出了修蛇的尾巴?」

洪家老祖微微一怔,隨即一抓一攪。

咔嚓!

剎那間黑鱗碎裂,皮開肉綻。

只是簡簡單單的一下,修蛇長尾便差點兒被攔腰截斷。

轟!

衛韜心中怒火升騰,卻也藉助反震之力猛然轉向。

移形換位般脫離了洪家老祖的周圍,挾裹著呼嘯的狂風,朝著某個方向蓋壓而至。

就因為剎那間的出神,洪家老祖便失去了繼續出手的機會。

他盯住那道脫離控制的身影,渾濁的眸子裡驟然閃過一道寒光。

巨大風壓當頭落下,洪少爺猛地抬頭。

他還未從狂喜中回過神來,意識陡然一片恐怖的空白。

他想要扭頭逃跑,卻發現自己連腳趾都無法動彈一下。

只因為衛韜已經掐住了他的脖頸。

嘭!

洪少爺驚恐的表情定格在了這一刻,然後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衛韜隨手丟掉已經沒有了頭顱的屍體,目光平靜看向了剛剛落地站直身體的洪家老祖。

「老東西,想趁亂偷襲我?」

「那就先斷你的根,再殺你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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