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莊的糾紛還在繼續。

隔壁幾個莊子裡的佃戶都到了這裡來。

也有好多主家,遣人過來打探消息。

陸立志喊道:「大家稍安勿躁,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我不告他們三姐弟,衙門怎麼判我都服從,行不行?」

「衙門就算把他們放了,我也絕不會多說半個字。」

「還有,陸家莊的租子,今年我不收了。不但如此,明年開始,莊子裡的租子,比著葉府,我們只收兩成。」

「我已經把我能做的,都做了,這樣也不行嗎?」

沈翼聽著陸立志說話,但視線卻落在遠處來打探的那些人身上。

但他沒有阻止陸立志繼續說話。

那些來看熱鬧的別的莊子佃戶,越走越近,專注地聽著,那些為主家打探的小廝,快馬加鞭的回去報信。

本來,陸員外被殺的案子,在城中已經是軒然大波,但現在,這波擴散的更大更深。

有了陸立志的保證,佃戶們和他沒的鬧了,立刻,一個個又轉過來問沈翼,案子怎麼判,能不能法外開恩,饒了三個孩子。

「最大的,才十四啊!」

「要不是逼得走投無路,她一個孩子,她怎麼敢殺人!」

沈翼站著沒動也沒有說話。

……

葉文初將三個孩子送去衙門,和牢頭打了招呼,給徐秋喜抱了厚實的被子。

她去買了燒鴨、紅燒肉,一大盆壘得高高壓得實實的米飯,擺在桌子上。

徐秋喜姐弟三人瞪圓了眼睛。

牢房裡,三面柵欄一面牆,兩盞燈也不夠亮,葉文初在借來的破舊的八仙桌一側坐下來,笑著道:「吃吧。」

「真的能吃嗎?」飛飛問葉文初。

葉文初點頭:「真的能吃。」

飛飛站起來,用並不幹凈的手撕了一個鴨腿,給葉文初,葉文初搖頭:「你吃,我還不餓。」

飛飛就將鴨腿放在了姐姐的碗里,又撕了另外一個給了哥哥,他抓著鴨翅膀咬了一口,頓時笑了起來:「好吃!」

「熱的比冷的聞起來還要香。」

他在陸家帶走的燒鴨他沒有吃,趁著哥哥在「忙」,他把鴨子埋在了她娘的墳頭了。

「嗯,好吃。」徐秋喜並沒有把鴨腿還給弟弟,她也沒有吃過,或許是她最後一次吃,她也想死前吃吃看,是什麼味道。

葉文初和徐秋喜道:「你好好休息,不要去想三個人一起死了,是不是一了百了這樣的事。」

「我們不死。」徐秋喜道,「在這裡死了,會害衙門的人,我知道。」

「謝謝。晚上還會有人來問你們案情經過,你們認真回答。」葉文初道,「升堂的時候,也如實說,不必害怕。」

徐秋喜應是。

葉文初一回頭看到飛飛正一個嘴裡塞著兩個鴨翅膀,嘴倒像一隻鳥了,她頓時笑了起來。

「你這樣吃得了嗎?」

飛飛點頭:「吃得了。」說完他表演怎麼一次性吃掉兩個鴨翅膀。

「能幹!」葉文初道。

飛飛歪著頭看她:「那您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葉文初一愣,點著頭:「好了,好了很多很多。」

「你要是沒有好,我還有別的辦法哄您高興。」

葉文初問他:「什麼辦法呢?你吃完了再哄哄我吧。」

「嗯嗯,那您等我一下。」飛飛連著吃了半個鴨子,吃了一碗米飯後,趕緊過來哄葉文初高興。

他一會兒呱呱學青蛙叫,一會兒汪汪汪學狗叫。

葉文初撐著桌子看著他,笑得肚子疼。

「開心嗎?」飛飛問葉文初,葉文初點頭,「很開心!」

飛飛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四小姐,」徐秋喜道,「您不用為我們不高興,我們也沒有害怕和不高興,真的。」

鵬鵬補充道:「我娘說,皇帝不急太監急,您別急了。」

葉文初一愣,徐秋喜拍弟弟的頭:「胡說八道!」

葉文初哈哈大笑,對鵬鵬道:「好的,我這個太監忍一忍。」

鵬鵬滿臉通紅。

「早點休息,一會兒有人來收拾碗筷。」葉文初走出牢房,胡莽看見她,小心翼翼道,「四小姐,張柳氏和她的兒子追到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他們拿走的東西,都核對上了嗎?」

胡莽點頭:「我親自核對,都不少。」一頓又道,「丟的半個玉扣也找到了。張家的孩子說,陸立項本來就要送給他的,但說了好幾次就是不給他。」

「所以這次他在他的枕頭邊上看到鎖扣,他就拿走了。」

「知道了。」葉文初問道,「沈大人回來了嗎?」

胡莽搖頭。

「我先回醫館,要是沈大人回來了有事找我,就請他直接去我家。」葉文初道。

胡莽應是。

葉文初和八角一起出了縣衙,剛到門口,就看到好幾輛馬車和轎子,急匆匆前面去。

「這好像是肖家的轎子,」葉文初看著走過去的肖太太的轎子,「上次她坐的就是這個吧?」

八角點頭:「還真的是。天都黑了,她去哪裡?」

「我們跟著去看看。」

主僕二人跟著轎子,一路到郭府門外,令人吃驚的是,郭府門外停了十幾輛車。

「這幹什麼?」八角問葉文初,「要不要進去打探一下?」

正好有個轎子過來,葉文初想跟上去,八角攔住她:「小姐,您難道還想扮丫鬟,您在那邊麵攤等我。」

「我不行?」葉文初看自己,她今天一點都不像個富三代,裙子皺巴巴還髒,也不高貴,「我行啊。」

八角擺手:「您今天太磕磣了,大戶的丫鬟,也比您穿的好。」

「快去。」八角說完,抹了一把頭髮,跟著轎子進了郭府。

郭府的人以為她是客人帶來的丫鬟,客人以為是郭府的丫鬟,她就成功混進去了。

葉文初垂頭喪氣地坐對面巷子裡去。

「葉四小姐,您怎麼來我們這個小鋪子吃麵條?」東家一眼就認出她來,趕緊給她重新洗涮杯子倒茶來,「您來這裡查案嗎?」

葉文初搖頭:「我等人。」

「四小姐。」東家生意不好,煮好麵條,就坐她對面,「聽說您今天剛查破了個大案?」

葉文初點頭:「都聽說了?」

「當然聽說了,一下子死了十個人。」東家道,「但我覺得,陸家一家人都該死。」

「不但他們該死,從化城裡所有人的地主都該死。」

東家說完,等葉文初附和他,葉文初抬頭看著對方,道:「你這話有偏頗,我家就很好。」

東家:「……」

尷尬了一會兒,他自己寬慰了自己,繼續說:「別處的租子,都沒有從化城裡高,為什麼呢?」

「因為從化城裡能做事的地方很少。莊主和商戶都是那十幾戶。佃戶不種田,在從化城裡,根本沒有人用他們。」

葉文初驚訝地看著對方:「有這事?」

「有!他們只能出海,就是扛包都不行。」東家道,「只有這樣斷後路,佃戶才能安穩地做佃戶,老老實實當牛做馬。」

葉文初放了筷子。

「我還是第一次個聽到這個事。」她還以為,他們單純的是不敢離開田地,怕家裡女人孩子種不出交租的糧而已。

「四小姐。」東家指了指對面的郭家,「你看到沒有,今晚他們家在開會呢。」

葉文初問他:「你知道開什麼會議嗎?」

「能有什麼,八九不離十,和您查的這個案子有關。」

葉文初其實也有這樣猜測,所以才想進去一探究竟。

「還是你看得透徹。」葉文初對麵攤的東家道。

「我們在這裡十幾年,什麼事沒見過。」東家和葉文初道,「以我的經驗,這案子沒完!」

……

郭府內,郭彥宇、肖凌夫妻、盧林航、許成十幾個人,聚眾在一起。

茶上來,眾人根本沒有心思喝。

「我家小廝親耳聽到,陸立志那個死斷袖,被逼著承諾說不要租子。」盧林航道。

「他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自己爹被人殺了,他居然還向那些豬狗不如的東西低三下四服軟?」許成罵道,「老陸養的什麼狗兒子,我都想扇他兩巴掌。」

「先不管陸家的事,徐家三姐弟決不能讓葉文初和沈臨川放走了。」郭彥宇道。

「會放走?」

「葉文初今天晚上買了燒雞燒鴨,在牢房裡擺了一大桌,請他們三姐弟吃,幾個人有說有笑。」郭彥宇道,「她這明顯可憐徐家三姐弟。」

「那不行!她心疼誰我管不著,但不能放了徐家三姐弟。」肖凌道,「這要是輕拿輕放,以後我們還敢去莊子裡嗎?我進自己的莊子,不就等於進了鬼門關?」

大家都有這樣的擔心,郭太太道:「她放走肯定不敢,但很有可能輕判。」

「輕判?難道笞三十鞭子就放人走?」

「也不是可能。」

「混帳!」許成道,「十條人命,他要是打三十鞭子就放人走,我就是告到王爺面前,我也不能放過他。」

肖太太道:「你別喊,郭太太已經告訴王妃了。」

「對對!郭太太您見著廣寧縣主了?」

「沒有,讓人傳話了。最近廣寧縣主在為王妃娘娘壽辰的事在忙。」

大家頓了頓,許成道:「現在怎麼辦?這事兒你們怎麼說?」

「明天沈臨川升堂,除非他將徐家三姐弟判斬立決,否則,我們去找劉將軍和王爺做主。」

眾人都認同,總之,三個姐弟都必須要死。

……

陸立志和許子羽,兩人今天下午嚇得不輕,一路步行回城,已是精疲力盡。

兩人找了一處飯館,坐下來吃飯。

飯菜剛上,雅間的門忽然被人推開,一行十幾個穿著體面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你們幹什麼,沒見我們在吃飯?」陸立志都認識,不認識的也見過,都是從化城中里有錢人的公子少爺。

郭罄蹲在門口,往裡面看了一眼,沒進來。

「你吃個屁!」進來的年輕人,上來就將陸立志的桌子掀翻了,「死斷袖,聽說你爹死了,你哭都沒哭,天天在家快活?」

說著,打量著許子羽,一行人譏笑著。

陸立志和對方大打出手,但對方人多,不一會兒,就和許子羽一起被人踩在了地上。

「知道爺們為什麼打你嗎?」

「你們這些狗東西,」陸立志道,「敗類!」

有人踢了一腳陸立志,啐道:「死斷袖!」

說著,一人揪住陸立志的髮髻,將他的頭扯起來,衝著他的臉啐了一口:「我警告你,你爹被殺的案子,你必須好好告,往死里告。」

「你要敢心軟,我們就將你扒光了,讓十個女人……」

眾人一陣大笑。

「我家的事,和你們有什麼關係!」陸立志吼道。

「怎麼沒有關係?」對方罵道,「你當我們不知道,你下午在陸家莊對你的佃戶許諾的事?」

「你許諾,不告徐秋喜三姐弟,你還說免收租子,是不是?」

陸立志一怔,罵道:「我家的租子,我想收多少收多少,你們憑什麼管我?」

「葉家收兩成,他家不靠莊子活,人人都知道。你家憑什麼收兩成的租子,你她娘的,你打算喝西北風,還要拉著我們一起喝西北風?」

陸立志一愣:「這、這和你們有什麼關係?歷來都是各收各的。」

「歷來是歷來,現在鬧出了殺人的事。佃戶將主家殺了,你不但不告,還要免租子,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這意味著,不知道哪天,我們睡著了就能被三個姐弟四個妹妹的砸碎了頭。」

「比著你家,我們不但不能告,我們還要跪地求饒給他們免租子。」

幾個人揪著陸立志衣領,扇他的臉:「你說,這事兒和我們有沒有關係?你這開了個好頭啊!你是不是在下面躺著的那個,逆來順受慣了,嗯?」

陸立志很惱火,想反抗,但打不過他們。

「誰他娘的是主子?誰他娘的殺人還能不砍頭?」

陸立志道:「可他們最大的才十四!」

「四歲都得弄死。」他們將陸立志丟在地上,「話撩在這裡了,你和你爹什麼關係,我們不管,但照章辦事,殺人償命必須嚴格辦。」

「不但這樣,我們還會去求王爺,讓他將那姐弟仨,在從化當街砍頭。」

他們說完,就將陸立志推倒在地,揚長而去。

陸立志和許子羽相攜坐在地上,目露驚恐。

------題外話------

狀態不好,今天就這麼多,就當我請假休息一天吧!!!

明天繼續努力。

更得少我想起來要月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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