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初其實沒有想到,劉賢也是受害者。

按照她想的,劉賢一定是忘情負義之徒,因為勾搭到高門郡主,而一腳踹走了未婚妻。

可是,通過昨天張家人的表示,以及劉賢母親這一跪,她忽然對自己的想法有了一點動搖。

或許,劉賢不能算壞人?

葉文初請劉徐氏坐,請她說他知道的劉賢和郡主情感糾紛的始末。

「是這樣。君庭和姚三爺是同窗,有一回郡主去書院找姚三爺,是君庭給她指路的,當時呢,郡主也沒說她是誰,君庭心善,就帶她去了。」

「不是我誇我兒子,他肯定對郡主沒別的意思。一則,他已經訂婚了,二則,那是郡主,就是再借他一個膽子,他也不敢多想。」

「可是,郡主喜歡她,讓姚三爺約他一起去游湖。」劉徐氏道,「郡主說她喜歡君庭,君庭畏懼她,說了不喜歡,可郡主說不行,必須要喜歡她來著。」

「葉醫判,民婦就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子,還賴著別人喜歡。」

「她給君庭送了不少東西,一會兒我帶您去看君庭的房間,好多東西都放在箱子裡,君庭碰都不敢碰。她讓君庭退婚娶她,不然她就幫助秀瑩找婆家,君庭害怕啊。」

「君庭哭著說退婚,還把我們好不容易攢的銀子拿去給秀瑩家。」

「我家沒要!」張秀竹插嘴強調,他心裡也不舒服,都是男人,他和劉徐氏的想法不一樣,他認為劉賢在和郡主接觸的過程中,一定是動心了的。

面對主動投懷送抱的高門小姐,這世上有幾個男人能不動搖?最重要的,郡主生得很漂亮,打扮又好,就更不能拒絕了。

但是,他認為劉賢害怕也是真的害怕,姚家的勢力,不是他們這種老百姓敢想的。

就比如現在出門,看見路上三文錢,你撿起來就毫不費力,可如果一箱金子呢?

郡主,就是那箱金子,再想都不敢碰。

劉徐氏不知張秀竹想了這麼多,繼續道:「秀瑩沒了以後,君庭病了很久,郡主還來我家吵嘴了。」

「但過幾日她又和君庭和好。她和家裡人提,說是要嫁給君庭。」

「她家不同意,他哥哥,就前些天死的那個,還和君庭聊了很久,許諾君庭高中,外放他去江南,君庭同意了。」

「誰知道……君庭突然就死了。」

馬玲道:「他不是喝酒凍死的嗎?」

劉徐氏道:「他長這麼大,就喝醉過一次。他平時就不怎么喝酒,就算喝也有分寸。」

「至於睡在外面,就更不可能了。我們去抬他回家,他的外套化軟乎了以後,全是酒氣。」

劉徐氏認定,有人將她兒子灌醉,丟在外面凍死了。

葉文初問他:「在張秀瑩死後,劉賢可曾做過什麼,說過什麼?」

「他去看過秀瑩後,回來就發燒了,躺在床上一直喊是他錯了,他害了秀瑩。」劉徐氏道,「過了兩天他病好了,他又出去了,連著幾天進進出出,我也不知道他幹什麼。」

「後來郡主來看他,兩個人在房裡吵架,我才知道郡主去了別院,和秀瑩見過。」

葉文初讓劉徐氏帶他們去看看劉賢的房間。

劉賢的房間裡經常打掃,雖一年半了,但好像人晚上還會回來住一樣。

房裡擺設簡單,床、柜子和書桌,牆上的書櫃放置了不他的手抄書,他的字好看,板板整整讓人看著很舒服。

八角道:「字如其人,他是不是個做事很認真的人?」

「是,他做事認真又仔細,先生都誇他。」

「郡主送他的東西,都在箱子裡,我給你們看。」

劉徐氏拖出來一口木箱子,箱子裡有很多的寶貝,扇子、玉佩、筆墨紙硯、上等的布料,葉文初不認識,但摸上去的手感和葉頌利新做的那件長袍是一樣的。

一雙鞋,很明顯能看出來,左腳的針腳很差,鞋面不平整,右腳則針腳勻稱非常漂亮。葉文初覺得,左腳是姚紀茹做的,右腳她沒有耐心了,就讓丫鬟代勞了。

還有手帕,腰帶,發冠,甚至還有一個裝著金子的荷包,裡面有一錠金元寶。

「這,也是送的?」馬玲問道。

「是的,送荷包的時候送給君庭的。」劉徐氏道,「郡主什麼都送,還送過民婦布料。」

劉賢居然真的收了禮物後,一點都沒有動,連金子都沒有拿出來花用。

葉文初對他的想像又修正了一些。

就連張秀竹都很驚訝。一個動心想要高攀的男人,怎麼會只收禮物而不是使用呢?!

劉徐氏又拿了一個匣子出來,裡面放的全部是信。

有的是郡主寫的,有的是張秀瑩寫的。

張秀瑩寫的信他用紅繩子捆起來了,郡主的信則堆在裡面。

葉文初打開了一封,立刻被姚紀茹字裡行間的愛意「打動了」。

一共十二封,每一封信的情意都很迫切。

「沒有劉賢是手札,隨記之類嗎?」葉文初劉徐氏。

劉徐氏搖頭:「什麼是隨記,沒看到。」

「我覺得以他行事習慣,應該有這種東西。更何況,張秀瑩寫隨記很可能還是他教的。」葉文初道,「找一找。」

劉徐氏在房間裡上下看,很堅定房裡沒別的了:「都翻過了,書我也收拾過。」

葉文初不信。

「如果他怕有人來搜,從而藏起來了呢?」

劉徐氏愣了一下,正在這時,他的夫君劉俊安回來,看見家裡這麼多人,他很驚訝。

「君庭他爹。」劉徐氏將葉文初他們的目的說了一邊,劉俊安三兩步過來行禮,道,「您要我們做什麼都行!」

「兩個好好的孩子,硬生生被人害死了。」

葉文初讓他幫忙想:「我懷疑他查過張秀瑩的死,您幫忙回憶,他可能將記事簿藏在哪裡。」

「藏?他沒地方藏,家裡都收拾過。」劉俊安站在院子裡一點點想家裡的每一個地方,忽然回過頭,看著牆角一個木製廢棄的狗籠子。

「在這裡!」劉俊安從狗籠子裡拖出來一個方方正正的布包,「大黃去年死的,這個籠子還是君庭收拾的,我們一直沒有動過。」

劉俊安將布包給葉文初。

葉文初打開來,裡面果然是她想要找的隨記。

這個本子,前面是劉賢的一些生活隨記,大約是隔幾天寫上幾句話,也有備忘錄的功能,記錄了先生和新認識的好友的生辰以及口味愛好。

他還寫了他和張秀瑩訂婚的時候,他很高興:「青梅竹馬,一起白首到老!」

「我想和她成親,生三個孩子。我會努力讀書,給她掙得誥命。」

「我告訴秀瑩,以後做誥命夫人,如果不識字就會被其他夫人笑,於是秀瑩每天都很努力地識字,讀書!」

前半部分,真的是少年人的心思,能感受到他的愛情和心動。

忽然翻到某一頁,他第一次提到長寧郡主。寫到今日又見到了長寧郡主,郡主看他的眼神不太對,斗膽猜測,郡主莫不是對他有什麼心思?可是姚三爺是知道他有未婚妻的。

又一張去游湖,郡主和他說喜歡他,他本來想拒絕,可等他去船後時,看到郡主讓貼身婢女,打剛才因送茶而打斷他們聊天的小廝,那小廝的臉都腫了。

他又怯懦地退回甲板,不敢拒絕。

葉文初和劉徐氏道:「他打聽了很多,關於姚家的勢力。」

「是的。他很害怕!我兒子我真的知道,他膽子小,好不容易考到舉人,他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錯拿不到春闈考試的名額。」

葉文初怔了怔,她看到了她想的看的東西。劉賢生病後去調查了,在張秀瑩死的那天夜裡,在別院裡發生了什麼事。

他寫道:庭院裡的花盆,原本有一株芍藥,可芍藥換了個位置,擺到最後面去。

念夏的右手上原本有一個翡翠鐲子,她一直很喜歡,但現在沒有了。

柴房的門鎖起來了,我想去看,可婆子不給進去。

郡主對他的態度更好了,提秀瑩試探她的時候,居然沒有生氣,郡主的右手中指指甲斷了,她說是撞在樹上斷掉的,他不信。

那位叫念冬的新來的丫鬟,不敢看他的眼睛,他試圖和她說話但她逃走了,他敢肯定念春知道什麼。

秀瑩很可能死在別院。柴房還有念春一定有關,他一定要想辦法探一探。

我要為秀瑩報仇!

葉文初捧著冊子走了神,馬玲問道:「師父,下一步怎麼辦?」

「下午去姚家別人看看。」

姚家的別院裡,果然如圓智打聽到的,兩個婆子中午睡醒以後,就去村裡打牌了。

葉文初三個人翻牆進了院子,張秀竹在外面望風,以鳥叫為信。

「兩年多了,有線索的話也肯定也處理了吧?」八角不報希望。

葉文初不抱,但必須來這裡一趟看個究竟。

院中沒有芍藥了,也沒有什盆景。

葉文初去了柴房,劉賢的意思,張秀瑩死前,會不會被關在柴房。

柴房裡碼放了一些木炭和柴火,三個人碰運氣,葉文初查看牆壁,待翻到最裡面的位置時,在靠地面的位置上有字。

「你們來看看,這是什麼。」

三個人趴著看了很久,似乎是字又似乎不是。

「什麼都沒有。」馬玲泄氣,坐在柴火上休息,「我真的體會到,明明很討厭卻又拿她沒辦法,是什麼感覺。」

葉文初點頭:「贊同!所以,做個有錢有勢的人,好處太多了。」

殺人都不用自己動手。

「小姐,那什麼都查不到,咱們就算了吧,另外想個轍?」八角道,「反正只要讓郡主身敗名裂就行,咱們用點手段!」

葉文初問她用什麼手段。

「毀容!」

「汙衊她私通!」

八角掰著手指數,葉文初道:「先前她還去廟裡,現在她就待家裡,你沒聽王爺說,聖上準備了個男子,到現在都沒和她偶遇上?」

八角無語:「京城小姐真無趣,都不出門玩樂。」

「那到底怎麼辦?」馬玲問道。

「那就打草驚蛇,請蛇帶路!」

葉文初和張秀竹打了招呼,就回了衙門,和龐勤春立案後,就邀請了餘三一起去驗屍。

餘三和葉文初沒什麼交集,很奇怪她為什麼喊他一起。

「因為死者死的時候,屍就是你驗的,今天勞駕你開開路。」葉文初道。

餘三去了張坪村就明白了葉文初的意思。

葉文初要開棺的事,瞬間在街上傳開,城外的村子裡更是熱鬧。

張秀瑩的屍體因為泡過水,所以腐爛的速度要平正常死亡更快,趨近於白骨化的屍體,雖沒有更多的信息,但也更簡單。

「你當時怎麼查的?就只是淹死嗎?」葉文初問餘三,餘三謹慎點頭,「是的,周身無傷。」

葉文初指著肋骨給他:「這是無傷嗎?帶著這樣的傷,人是無法正常生活的,所以這必然是死前弄的。」

死者左右兩根肋骨斷裂,這種斷裂的疼痛,正常人無法忍耐。

餘三的臉色大變:「也可能是、是掩埋的時候造成的。」

「怎麼造成的,你打她了?」

「你、你莫要胡說。」餘三當然記得張秀瑩,但他也記得別的事。

「等辦完這事兒,我們去衙門聊聊。」葉文初對餘三道。

餘三沒說話,心頭在飛快思索著。

葉文初和張家人解釋了骨頭上的傷,就重新將死者下葬。

葉文初盯著餘三,餘三害怕她,目光閃爍。

「是刁良玉讓你這麼做的嗎?」葉文初忽然遞話給他說,餘三一愣,然後點了點頭,「對!他說這種溺水案不用詳查,所以,所以我就沒有認真查。」

「我就猜是這樣。」葉文初和餘三一起往回走,邊走邊問他,「那你覺得刁良玉,為什麼不讓你查?」

餘三搖了搖頭,說他不知道。

葉文初回了城,城裡許多人覺得好奇又新鮮,碰見她都會問開棺結果怎麼樣。

葉文初都如實說。

「被人打?難道不是意外溺水?」問話的人,也不認識張秀瑩,就是想和葉文初探討案子而已。

和葉四小姐說話,很有意思。

「十之八九不是意外溺水。」葉文初說得很確認,「我找了一些線索,一定能查到,給張秀瑩伸冤。」

大家都夸葉文初人好,心善。

葉文初到了衙門,就讓伏成把刁良玉吊起來,並沒有去管餘三。

「放開我,你們幹什麼!」刁良玉吼著,「葉醫判,你可是堂堂醫判,你犯的著一直盯著我一個小捕快?!」

「您都要做王妃的人,我高攀不了您,您就放過小人吧。」

「你高攀的人可多著呢!」葉文初冷笑:「平順十三年十月十五張坪村淹死一個小姑娘,是你和餘三去的現場。」

刁良玉一愣。

「你們都沒有立案,定的是意外。可今天我開棺了,小姑娘的屍骨上有幾處骨折,她死前,分明被人毆打凌虐過,你和餘三為什麼沒有查出來?」

「我、我不記得了,你問餘三啊。」刁良玉道,「他驗屍,他說怎麼死的我就這麼定。」

葉文初對他道:「餘三說,是你教唆他不查不驗,還分了他錢。」

刁良玉的心停滯了一下才接著跳。

「廢、廢話,他胡說八道!」他根本沒有拿錢,就有人和他打了個招呼而已。

……

姚紀茹正在列宴請的名單,九月十五是她的生辰,她打算請幾位好友來家中玩。

「請葉文初的話,她肯定不會來吧?」念夏問道。

「我請,她不來也得來。」姚紀茹將葉文初的名字,寫在請柬,「她一個商戶女,能進我家的門,是她的福氣。」

念夏應是。

外面小廝喊回話,念夏將人喊進來,小廝急忙將知道的事回稟了。

「所以,外面傳開的,葉四今天開棺是開張秀瑩的棺?」姚紀茹完全沒有想到,「她想幹什麼?!」

小廝又道:「她在審刁良玉,她說明明是他殺,可刁良玉驗的是意外。」

姚紀茹猛然拍了桌子,看著請柬上葉文初三個字,猛撕碎了。

「膽大包天的東西!」姚紀茹沉聲道,「居然查到我頭上。」

「她莫不是覺得,她查到了就能治我的罪?」姚紀茹問念夏,念夏搖頭,「不可能的,郡主您清清白白,什麼都沒有做。」

就是,她什麼都沒有做!

「你繼續去盯著,」姚紀茹道,「看看她能玩出個什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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