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舟的生活又進入了忙碌的正軌。

在休沐前的兩天中,陸雲舟早上去曹秋道那兒練劍,下午就到匡府準時報到,在書房中埋頭抄寫兩本絕世兵書。

整個下午的時間,匡子胤有空時,就會過來指點陸雲舟,沒空時則吩咐匡珺瑤陪在一旁。

美人在旁,紅袖添香,抄書的氛圍立時變得旖旎了起來。

陸雲舟礙於匡子胤隨時都有可能進來,不敢對匡珺瑤做太過分的事情,但也忍不住擦擦碰碰地,將匡珺瑤弄得霞飛雙頰,又拿他毫無辦法。

這兩日的潛心研讀,陸雲舟對於兵法的理解也是突飛猛進,戰爭之道那塊黑沉神秘的幕布,也在陸雲舟的面前掀開了一個小小的角落,讓他得以注視窺探,謹慎地探究幕布背後那片波瀾壯闊、血腥殘酷的世界。

到了晚上,陸雲舟則會回到齊家莊園,和戰士們一起刻苦訓練,善柔雖不滿陸雲舟每日下午神神秘秘的,但每天卻會和陸雲舟一同參與訓練。

就在陸雲舟的生活陷入三點一線的循環中的時候,外界的輿論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稷下學宮的傳言,與臨淄城內的謠言,在這兩日中逐漸結合在了一起,變成了一件事的前後兩個不同階段,並且以極快的速度,從都城向齊國的其他地區飛速擴散,引發各地百姓越來越多的討論之聲。

人們往往認為,齊家三公子將要上書改革官員選拔制度一事,和那天田單派兵將他請去一事,是密不可分的!

而現在街面上的主流謠言,也逐漸分化成了兩個截然對立的版本:

其中一方堅定地認為,田單因害怕自身地位不保,要對齊家三公子上書改制一事橫加阻攔,並且意圖對齊家三公子不利!

證據就是那日田單派兵將齊家三公子強行押走!

而另一方則提出了發散思維,認為那日田單並非是將齊家三公子強行押走的,而是將他請走的,因為田單同樣對改革官制十分地感興趣,並且十分地關心,請齊家三公子去的目的就是為了向他詢問國策,了解上書改制一事。

這一方的百姓大多數都是田單的擁護者,他們崇拜他們的田相,根本不相信他們的英雄田單會做出如此嫉賢妒才的事情!

當然,這其中自然少不了陸雲舟的暗中插手,派人散播小道消息,暗中推波助瀾輿論的擴散。

就在外界輿論甚囂塵上的時候,遠離喧鬧大街的後府後花園中,卻是一片旖旎風光。

後勝正在一處桃林中追逐挑逗自己的妾婢,看著穿著輕紗、身段妖嬈的妾婢們,嬌笑著圍著自己擺出各種各樣讓人血脈賁張的姿勢,後勝正要獰笑著撲上去,桃林外卻是傳來了家將付青的稟報聲:

「公子,街面上對齊三公子的議論有了新的進展!」

後勝眼疾手快地抱住了眼前那名嬌笑著欲圖躲閃開的美婢,不耐煩地吩咐道:「知道了,你先候著!」

一番激烈的動作,桃林中的花瓣四散飄飛,高亢的聲音迴蕩在後花園中。

過了一會兒,後勝滿頭大汗、腳步虛浮地走出桃林,伸手接過一旁僕從遞來的絲帛,擦了擦臉上的汗珠,看了一眼紅著臉的付青,笑道:「把消息報上來,就進去玩吧!」

付青的神色中閃過意動,大喜道:「屬下謝公子賞賜!」

隨即小聲將自己打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後勝聽後,面色一沉,眼中閃過深思之色,揮了揮手,付青知趣地退開一旁,看著後勝不發一言,甩袖匆匆離去。

付青正怔愣間,桃林中伸出了一條膚白如藕的光滑手臂,將猝不及防的他拉入了桃林中。

後勝匆匆上馬,來到了小城中,進入了自己父親的官署。

將左右揮退,關上房門後,後勝神態凝重地道:「父親,這兩日外界的謠言越演越烈,你可知田相目前究竟是何態度?」

後俊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伸手摸了摸頭髮稀疏的頭頂,無奈道:「為父旁敲側擊了幾次,田相絲毫不透露口風,也看不出他對此事究竟是何態度,搞得為父現在也很頭疼!」

後勝咬了咬牙,低聲道:「父親,後日便是大朝了,究竟那日我們是靜觀其變,還是……」

後俊擺了擺手,沉聲道:「我們後家一向與齊家政見不合,這也是眾所周知的,不必給他們面子。齊家這次動作如此大,背後一定有更深的意圖,齊家若是憑著這次得勢,我後家就危險了,所以不論如何,只要是對齊家有好處的事情,我後家就要堅決破壞!」

後勝一怔,心中有些意動,但仍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可是我們尚且不知田相那邊的態度……」

後俊不耐煩地打斷了後勝,撇嘴道:「兒子,你以為田相不知道我們和齊家的矛盾?他這是樂見其成!」

後勝若有所思地將目光一斂,恍然道:「父親高明,兒子明白了!」

高大的宮牆,寬廣的護城河,將王宮與小城內的其他區域隔絕。

王宮中的氛圍,一如往常的忙碌而井井有條,充滿了規矩的壓迫感,便如同宮牆下的大片陰影,迫地人很難好好地喘口氣。

齊王田法章所在的勤政殿前的廣場上布滿了禁衛,將整個大殿所在的高台守得水泄不通。

一隊侍女匆匆穿過大殿前的廣場,卻被禁衛長呵退。

「大王有令,閒雜人等不得靠近!」

「是,奴婢遵命!」那隊侍女嚇得齊齊一縮腦袋,連忙低頭繞道,遠離高台。

大殿中。

陽光掙扎著從窗格中穿過,日光如輕紗般披在了大殿四周的地磚上,卻難以照到大殿深處,中央寶座那昏暗的地帶。

殿內只點燃了少許燈火,光影模糊中,難辨究竟。

齊王坐在高坐之上,一改往日對外所示的鬆散姿態,坐正了身體,目光炯炯地看著下方的兩名官員。

「茅卿可有結果帶回?」

茅焦站於下方,拱手回答道:「回稟大王,微臣在稷下學宮打聽了一圈,得到的消息和外面傳的其實都差不了太多。微臣以為,若想要了解齊雨究竟想要如何改革官制,還是……」茅焦略微猶豫了一下,苦笑道:「還是要詢問齊雨本人!」

齊王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有些急切地道:「如此就勞煩茅卿再辛苦一趟,找到齊雨問清楚,若是他的改革當真於國有益,大朝當日,寡人哪怕與田相公然叫板,無論如何也要助他一臂之力!」

茅焦搖了搖頭,苦笑道:「大王且聽我一言,並非微臣不願意去找齊雨,而是微臣曾在齊雨那處碰過壁,目下實在沒有太大的把握讓他提前吐露實情……不過嘛,此行去勸說齊雨,微臣這裡,倒是有一個好的人選可推薦,若是讓此人親自去問,微臣有十足的把握,當能成功將消息帶回!」

齊王雙眉一軒,頗為驚訝道:「哦?究竟是何人,讓茅卿有如此信心!茅卿休賣關子了,還不快快給寡人道來!」

茅焦微微一笑,看向身邊那名官員,說道:「回稟大王,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正是我身邊的太史令善大人!」

齊王的目光頓時聚焦到了大殿中的另外一個人身上,此人蓄著短須,一張國字臉稜角分明,濃眉下的目光堅毅果決、憂國憂民,年紀大約有四十多歲,但鬢角泛白,額間隱現皺紋,看起來卻比實際年齡要蒼老不少!

善勤聞言微微一怔,隨即斷然道:「微臣願為大王解憂,只是不知茅大夫究竟為何對微臣如此有把握?」

齊王同樣十分好奇,又轉頭看向茅焦,笑道:「茅卿,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寡人都聽糊塗了!」

茅焦看了一眼善勤,腦海中閃過那日在稷下學宮所見,陸雲舟和善勤的女兒親親我我的畫面,心中暗想:「還不是因為你生了個好女兒,這老丈人都親自去問了,齊雨這臭小子,說什麼也得給些面子吧!」

茅焦心裡雖然如此想,但面上卻仍是保持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淡然而笑道:「大王,善大人,微臣並非賣關子,而是這個中緣由,若是事先說了出來,可就不靈了!」

齊王宮的占地如此廣闊,宮殿如此眾多,視線逐漸拉遠,勤政殿中的密議私語,逐漸低至微不可聞……

與王宮中其他地方的春花秋月、緊張忙碌不同,王宮中有一處陽光仿佛永遠照射不到的角落,卻好似遺世獨立,並不受到太多的人關注,冷冷清清,一向缺乏人氣。

空曠的殿堂中,風聲嗚嗚激盪。

二王子田建看著堂下跪伏在地的解子元,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子元,你這是……」

解子元雙手一撐,抬起頭來,看向田建的目光中,帶著瘋狂的仇恨和深切的興奮--

「殿下,我們近段時間的努力沒有白費,這兩日整個臨淄城都傳的沸沸揚揚,田相如今已經對齊雨心生忌憚了!」

田建的神色間卻沒有多少開心之色,皺眉道:「是嗎?我派人打聽到的傳言,可不是僅有這一種說法!」

解子元低低笑了一下,在昏暗的大殿中,他咧開的牙齒顯得異常的森白。

「殿下,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派人盯著齊府,殿下可能猜不到,這謠言的另一個版本,根本就是齊雨自己派人傳出來的!嘿嘿,他還以為自己做的很隱秘,這種小伎倆,也就只能騙騙街頭那些無知的百姓了,真是愚蠢!」

田建微微一怔,下意識地道:「原來如此,這倒是讓人意外地很!」

解子元趁機進言:「殿下,後日便是大朝了,齊雨這傢伙這次上書改制,背後一定會有齊家的陰謀,子元只是一介稷下學生,沒辦法旁觀大朝,但殿下你一定要讓手下的人阻止齊雨的圖謀啊!」

「這……」田建猶豫了片刻,搖頭道:「現今朝堂中的格局乃田相一家獨大,眾臣大多是田相的派系,而田相又是支持我大哥的……照這麼來看,其實齊雨提出的改制,若是成功,則多少都會改變朝堂中現有的格局,反而會對我產生幫助……我相信父王他一定也是如此希望的,父王更加偏愛我,若是他能藉此次機會打壓田相,重新掌握大權,我才能有些許的希望啊!!」

看著解子元變得異常難看的臉色,田建安撫道:「子元,我知道你很厭惡齊雨,但還是要大局為重啊!既然民間已經傳出田相要對付齊雨的消息,那就說明我們之前做的已經起到了效果,這次倒不妨讓齊雨最後幫我們一個忙,若是成功,田相自然不會放過他,咱們又何必親自動手!」

解子元低頭思索片刻,不死心地又道:「殿下,此次齊雨的官制改革,未必見得會成功,而朝中的大多數官員都是現有制度的既得利益者。若是此次齊雨的改革失敗,殿下又挑明了支持此次改革,則必然會白白得罪朝堂上的大多數官員。說到底,殿下將來若想要登臨大位,甚至想要坐穩王位,最最緊要的,並非是田相和大王的支持,而是朝中群臣的支持啊!殿下切不可盲目信任齊雨,若是因小失大,則追悔莫及啊!」

田建渾身一震,深思片刻後,緩緩點了點頭,沉聲道:「你說的是,我眼下的處境,實在不宜冒太大的風險……既然如此,大朝當日,我便約束我的人,只需對齊雨的主張冷眼旁觀,不作任何表態便可!若是齊雨此舉成功了,自然最好,若是失敗了,本王子也不至於因此而得罪了朝堂群臣!」

解子元心中嘆息一聲,見事已至此,便也只好低頭應是。

解子元帶著失望之情離開王宮的時候,天色已然擦黑,回到家中,又被父親解正清叫去了書房。

解正清目光幽幽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犀利的眼神,仿佛要將解子元看穿。

解子元渾身禁不住一抖,目光躲閃,不敢直視自己的父親。

「我兒須得明白一件事情。」

良久,解正清的的聲音傳來,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解子元低下了頭,應道:「孩兒恭聆教誨!」

解子元的目光飽含深意地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沉聲道:「我解家與齊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此次齊雨提出要上書改革官制,為父很了解你,你心中必然是有想法的。但你要記住,我解家身為齊國四大家族之一,只要家族的牧場還在,不論如何更改制度,都絕不會動搖到我解家的根基。可你若是愚蠢地挑起齊、解兩家之戰,後果則將難以預料!你別忘了,齊家不僅有萊人作為底氣,他們在南疆,可是有軍隊的!」

解子元心中一驚,心臟驟然間一緊,恐慌的感覺猛然浮現心頭。

解正清寒聲道:「區區兒女私情,就讓你昏了頭腦,齊家在南疆的火牛軍,雖說在田相面前翻不起大浪,但究竟不是我們解家的力量可以匹敵的,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就不用我再多費口舌了吧!」

解子元怔忡片刻,失魂落魄地低下了腦袋。

解正清嘆了一口氣,說道:「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為父這幾日也準備地差不多了,明日一早,為父就帶你上善府提親!」

解子元驀然間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抬頭看向自己的父親,雀躍之情漸漸湧上心頭,臉上的失落、惶恐尚未凝固,就被狂喜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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