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隨著百花樓長老觀瞧去的時候。

原地里,聞聽得了青荷的話,師雨亭很形象的展露了如何用眉眼的細微變化來呈現「微妙」這一表情。

她像是聽明白了青荷言語的表面意思,可又似乎察覺到這背後仍舊有著言外之意,因而對這言外之意無從猜度一樣。

只是如師雨亭這般靈醒的人,又如何會有猜度不到的言外之意。

她已明明白白的洞悉了青荷話里的意思,只是師雨亭這會兒卻沒有甚麼功夫陪著青荷一同裝模作樣。

況且,昔日裡將這了結因果的事情接下來的時候,本也未曾料想會走到今日這一步。

煉化了百界雲舫,只是教她在道途上再無回頭路可言;但她的內心裡到底是否完全釋然,並且接受了眼前要走的道途之路本身,便只有師雨亭自己知道了。

本著今日裡這般斬滅藻道人的成就和收穫,以師雨亭恬靜的心性,許是該有些閒情逸緻陪著青荷一般嬉戲玩鬧的,可這閃瞬間的微妙表情,一時間竟說不出師雨亭在抗拒青荷,還是在抗拒那言外之意里的人,又或是在抗拒自己需得要表態本身。

霎時間,似是清風拂過百花,揚起璀璨斑斕的煙塵彌散,愈發教師雨亭心境波動的同時,產生了許多難言的躁意。

說到底,不過是一個連晉升築基境界都沒看到在哪兒的人。

心境中的變化只一閃瞬間的事情。

隨即,師雨亭臉上稍稍露出了些不耐的表情。

「你到底是想要說些甚麼?」

似是只從轉念間瞧見了師雨亭的心境變化,原地里,青荷那假模假式的身段倏忽間從她身上消弭了去,再看去時,但見青荷俏生生的立身在原地,不疾不徐的笑著開口道。

「師父,有些話本無須問得那般明白的,我觀瞧舊聞古籍,這才曉得了許多關於《噬心喚命咒》的別法另用,可是以我如今的境界,施展起來卻力有不逮,需得有師父以百界雲舫的須彌之力助我,才能夠倏忽千里洞開心念門扉。

吾宗修行,煉煞要旨在於百花煞炁,此道途根髓,這一枚道果妖丹,懸在舟頭只是示警之用,那妖獸血煞之炁於吾等修行,卻等同於是甚麼砒霜也似的毒藥,哪怕弟子不說,過不了幾天,許是師祖也要親自出手,將其洗刷去。

可是這些咱們棄之如敝履的糟粕煞炁,於旁的人而言,卻正是修行路上勤懇精鍊的寶藥,我也不占咱們百花樓的因果麻煩,更不給師父你的了結因果添屏障,弟子只取我那微茫的一份兒,我已認準了他,這正是要做那乘風而起的事情呢!」

話音落下時,青荷姑娘立身在原地,不閃不避的揚著那略顯緋紅的臉頰,用清澈的目光直直的面對著很是出乎預料的師雨亭。

一旁的百花樓長老,這會兒臉上卻忽地沒了笑意,她很是驚詫的看著青荷,像是在敬仰甚麼劍道高手一樣。

都說青荷出去這一趟有長進了,往日裡這般說的時候,她卻從未曾將這話說進心裡去過,可是直至今日,雖然未曾宣之於口,反而卻是真切的感受到了青荷的蛻變。

愈是如師雨亭這般自煩躁之中展露出些許逃避意味的時候,便於是需得如青荷這般,用那幾乎不加粉飾的字句,直愣愣的揭開那輕薄如紗衣一般的遮罩,然後狠狠的刺進師雨亭的心脈之中去.br>

如是,得以窺見嫣紅的鮮血,得以感受到軀殼顫抖的痛苦,遂也得以無有閃避的需得直面自己的心意。

這哪裡是話術的精巧,這分明是劍修決死的心念!

百花樓里是斷然教不出這樣心性的弟子的,沒見連師雨亭都在那兒楞成甚麼樣子了麼,要說是別般長進,便也只有那外海道城一行。

難不成那盤王宗的根苗竟有這般驚世的劍道才情?

唔,聞聽過他曾經被困在劍宗的鎮魔窟中許多年,難不成這背後還有甚麼必然的干係不成?

想到這裡,百花樓長老的思緒不禁順著眼前的師徒二人延宕開來,那磅礴的思感與念頭愈發散漫開來,只是不多時,便復又縈繞在一個未曾逢面、不知長相的朦朧模糊的身形輪廓上面。

也正是此時,終於,數息間的沉默之後,師雨亭還是氣息稍有些紊亂的開口了。

被青荷這裡三言兩語便破開了那層虛浮的遮罩,一時間,師雨亭心緒幾若一團亂麻一般,愈是沉吟,愈是覺得複雜且凌亂,最後竟徹底沒了頭緒。

那閃念之間,師雨亭只想到了剛剛反覆湧現的一個念頭——

說到底,不過是一個連晉升築基境界都沒看到在哪兒的人。

總有那潛龍在淵的故事,這世上千百人里,又有多少死在了那深淵之中,能夠長久蟄伏著,最後一飛沖天的,一代人里又能出得了幾個?

「這是道果妖丹,總之幾縷微茫的妖獸血煞,如何是他那般孱弱修為……」

她意識駐足在丹胎境界的修士,更接替著百花樓六長老煉化了這百界雲舫,具備了真正的證道法寶,許是底蘊里已有了幾分金丹大修士的獨特韻味,開口言說時,不敢說口含天憲,卻也有了幾分因果的印證。

只是,這印證來的,未免也太快了些。

自那海島孤山之中,楚維陽以自身所特有的才情將《四時劍》在短時間內修持到了二十四正劍意圓融的地步,彼時,幾乎在閃瞬間,源自於劍道意蘊以及因果牽繫的波動,便先映照在了《四象劍圖》上,復又映照在了截雲一脈的靈物上面。

只是當時《四象劍圖》離著楚維陽仍舊渺遠,故而最先有所回應,以至於氣機共鳴的,乃是蘊養在楚維陽身側的法劍,遂有了泥丸宮內淳于芷盈盈一拜的盛景。

緊接著,才是北疆劍宗山門內,《四象劍圖》自清河道人面前有所感應。

可是雖然自此之後,楚維陽便復又沉浸在了山河簋內熬煉的寶藥之中,然而劍道意蘊與因果牽繫的波動,實則並未停止。

當日鎮魔窟崩潰的時候,便已經至於靈物兩分。

楚維陽那裡只得小半,可靈物間因果氣運本係為一體。

終至於此時,也到了那泰半靈物因著隔空的氣機感應而有所交織與共鳴的時候了。

師雨亭的話還未說罷,忽地便身形猛地一頓,緊接著,無端的,有恍若劍鳴聲一樣的劇烈嗡鳴聲從渺冥之中兀自迴響開來。

立身在自己煉化的證道法寶百界雲舫上面,倘若想要施展秘法遮掩甚麼動靜,師雨亭有千萬種方法。

可她卻偏生忘卻了,有的時候,這樣的遮掩太過於完美了之後,反而是另一種層面上的不打自招。

緊接著,伴隨著那劍鳴聲響徹,忽地,好似是有虎豹雷音一般的悶雷聲音從師雨亭的道軀中傳出。

莫要看百花樓女修士盡都是扶風弱柳一般的身段,可她們以《五臟食氣精訣》為自身血肉打下堅實的根基,百花煞炁的流轉更是以煉煞之路兼之蘊養肉身。

這本也是百花樓長老能夠在與化形大妖的生死鬥法之中敢以傷換命的底氣所在。

而能夠教駐足在丹胎境界的師雨亭有這般虎豹雷音聲展露,已然在教人影影綽綽的兀自聯想著些甚麼了。

霎時間,瞧見面前的青荷與側旁的師尊明晃晃的看顧過來的目光,原地里,師雨亭臉色緋紅,且羞且惱之間,她復又沉著一張臉,陰沉的好似是能夠滴下水來一樣。

緊接著,她似是想要說些甚麼,可是剛

剛提起一口氣來,隨著腰肢一晃,師雨亭忽地又像是失了力氣,一時間竟像是百花樓長老一般,兀自斜倚在船舷上,好半晌沒能起來。

這一下,師雨亭的臉上霎時間便只剩了那通紅的緋色。

接連數息過去,她像是仍舊未曾恢復過力氣來,只倚靠在船舷上,怔怔的越過那懸在舟頭的道果妖丹,看向更為清澈清朗的天穹。

再沒有甚麼,比這番印證更能夠證明楚維陽的底蘊與進境了,而這般印證本身,也在告訴這師雨亭,這並非是逃避所能夠解決的問題,甚至事實上,造成如今這般窘迫局面的,反而正是昔日裡師雨亭親自做出來的選擇。

彼時,她許是未曾思慮顧及太多,可那下意識的舉動,許是早已經展露了她最真實的那番心境。

只是這般醒悟來的略晚了些,來的方式略教人道心崩潰了些。

一念及此,原地里,師雨亭恨恨的咬著銀牙,看向青荷姑娘這裡。

「死丫頭,還不快扶著為師回靜室中去!」——

靜室內,檀香裊娜,霧靄繚繞。

這會兒時,師雨亭似是已經恢復了安穩狀態,她兀自立身在青荷的靜室角落之中,瞧著青荷懸空祭起一面畫捲來。

那畫卷上,正是楚維陽身著麻衣道袍,披頭散髮,眉宇間略見陰翳狠辣的清瘦形象。

下一刻,青荷面朝著那懸浮的畫卷,盈盈拜倒在靜室正中央的蒲團上。

許是故意的一樣,等青荷開口的時候,那分明該是含混的字句,卻教青荷一字一音,落在師雨亭的耳中正聽得真切。

「玄冥丹鼎內,五炁脈輪中。」

「御諸煞而演四時,掌水火而降龍虎。」

「古元門聖教獨根苗,今歷劫混煉諸宗法。」

「……」

角落之中,稍稍沉吟了閃瞬,到底,師雨亭還是捏著法印揚起了手臂。

百界雲舫的須彌之力被師雨亭牽引而至,復又在她磅礴的神念裹挾之下,朝著青荷的身形籠罩而去。

那閃念間,當師雨亭與青荷師徒二人神念交感的閃瞬間,恍惚之中,師雨亭幾乎覺得是自己跪倒在了那蒲團上,在朝著只一面之緣的那人畫像頂禮膜拜著。

是了,我們倆只一面之緣呢。

一念及此,身形微顫的閃瞬,師雨亭竟沒由來的生出了患得患失般的惆悵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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