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島孤山,古修洞府。

丹室內,楚維陽百無聊賴的倚靠在展露出磅礴之象的寶器山河簋外壁上。

饒是這般長久的以水火在內里煅燒熬煉著寶藥,那溫潤如玉的外壁上,仍舊朝著楚維陽傳遞著清涼的觸感。

而此時間,這般神情慵懶的,楚維陽也只是以此觸感感應著內里溫度的細微變化,再看向山河簋中的目光,便早已經沒有了早先時那般的緊迫。

這會兒,那交纏迴旋的水火之中,一泓清澈的水光兀自翻騰著淺淡的赤紅顏色,與此同時,偶然間,隨著那愈見清澈的水光不斷的翻滾著,還能夠瞧見內里那晶瑩剔透的肉片。

那是昔日裡災劫給予楚維陽的饋贈,屬於築基境界妖獸的部分妖軀。

第一煉的時候,楚維陽耗盡了至於今日的時候,在靈藥上面的全數累積,純粹的以丹方化巫湯,煉成了一路寶藥。

而等到第二煉的時候,楚維陽化開了第一煉時成品的寶藥,以之為「湯底」,復又以朱果根莖為靈材,復煉入寶藥之中。

在不傷及朱果根莖底蘊的情況下,楚維陽從中取下約莫三到四成,起先時,先是以極薄的細片與細絲擲入山河簋中,待得其與寶藥的「湯底」開始全方面的氣機交織與共鳴之後,楚維陽復才又將那三到四成里餘下的塊莖擲入寶藥之中熬煉了去。

如是,復又是許久的熬煉功夫過去。

等到楚維陽再度故技重施的時候,已經二煉至玉脂凝漿狀態的寶藥,復又被楚維陽以丹道秘法再度化開。

這一次,以二度成品的寶藥為「湯底」,楚維陽復又以那築基境界妖獸晉升的全部妖軀血肉為主材,將之徹底推延至《三轉合元丹靈法》的圓融狀態。

至於此刻,便已經是在楚維陽繁複將全數妖獸血肉盡都擲入山河簋中之後,長久端看著,將之熬煉至火候的水磨工夫了。

不再需要楚維陽小心翼翼地看顧諸般,到了這一步,幾乎可以說寶藥已經成功了八成。

只要有條不紊的首尾,他已然可以預見那一泓豐沛到楚維陽無法想像的洶湧藥力。

可也正因為心神的鬆弛,愈發教楚維陽百無聊賴起來。

《五臟食氣精訣》的修持,山河簋正被占用著。

《四時劍》的修持,二十四正劍意圓融,這已經是鍊氣期境界之中的極限。

《演靈咒》的修持,卻又因為丹室將楚維陽與血煞道諸修的隔絕,成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現狀。

也正此時,當楚維陽凝視著那交纏的水火漩渦,目光卻愈發渙散開來的時候。

無端的,有符咒的靈光從楚維陽的泥丸宮內顯照。

當楚維陽屏氣凝神端看去時,卻是屬於青荷的符咒懸在靈台前方,伴隨著幽光不斷的流轉,漸漸地,那含混的聲音仿若是隔著一整個渺遠寰宇,傳遞到了楚維陽的心神之中。

「玄冥丹鼎內,五炁脈輪中。」

「御諸煞而演四時,掌水火而降龍虎。」

「古元門聖教獨根苗,今歷劫混煉諸宗法。」

「……」

而與此同時,一道淳于芷的冷哼聲音晃若是錯覺一般倏忽間從那含混的誦念聲中一閃而逝,然而等楚維陽再去靜聽的時候,卻怎麼樣都無法聽聞到淳于芷的動靜了。

原地里,只青荷的聲音愈漸清晰起來。

這也正是《噬心喚命咒》的奇詭之處,分明青荷的聲音翻來覆去的只《噬心喚命咒》的那幾句咒言,可這是魂音的傳遞,內里真正的思緒與念頭的交流,卻是在咒言的承載之中,復又在咒言的音韻之外。

只這般靜聽著,倏忽間,楚維陽便已經洞悉了青荷所言

說的內容。

霎時間,楚維陽便幾若是狂喜的心神悸動起來。

修行至於今日,楚維陽的見識閱歷已經漸次渾厚起來,他自然明白,幾縷屬於化形大妖的妖獸血煞之力,對於楚維陽而言,該是何等不可思議的底蘊加持!

哪怕青荷已經在反覆強調著,因為只算是自己對於主人的供奉,不沾染百花樓的因果,故而這妖獸血煞之力是真真只有字面意思上的幾縷可言,而且為防止危害,另有百花樓長老出手,將那妖獸血煞之力淬鍊過了,只余菁華,遂也沒有了原本妖獸血煞之力的渾厚。

饒是青荷這般說著,為那一縷縷的妖獸血煞之力加上了一種又一種的前置限制,可愈是如此,楚維陽反而愈是熱切。

這意味著入手的妖獸血煞之力不再需要楚維陽從利弊之間再擔憂著甚麼,無須再考慮金丹化形大妖的妖獸血煞之力該如何初步炮製的問題。

這仍舊是無上寶材,是楚維陽乍一入手便可以直接煉化修持的無上寶材!

而有著這樣的妖獸血煞之力煉化,楚維陽相信,《五鳳引凰南明咒》與《九面玄龜太一咒》在於鍊氣期境界的修持,便可以輕而易舉的抵至圓融境界。

甚麼五鳳火相,甚麼龜甲卦象篆紋,在化形大妖的血煞之力面前,盡都不在話下!

而且在昔日裡楚維陽與淳于芷的交談之中,也曾經聽淳于芷於高屋建瓴的高邈境界之中,對於《演靈咒》進行過高談闊論。

這部咒言,煉煞是過程,諸靈演化至極限顯照成的如南明離火與太一真水等,則是結果。

而決定著法咒底蘊的,則是看起來在修持的過程之中最不起眼的妖獸血煞本身。

演靈咒並非是血煞道法門,妖獸血煞本身的駁雜與否,並不能夠形成甚麼桎梏在修行前路的瓶頸,無法影響法咒本身的修行順遂與否。

但依照淳于芷所言,某些屬相真靈極度契合的妖獸血煞,如以鳳凰血煉《南明咒》,玄龜血煉《太一咒》;又或是妖獸血煞自身的品階極高,如現在楚維陽所思量的化形大妖的妖獸血煞之力,則這些盡都可以對演靈咒的修行起到錦上添花的作用。

能夠教修士於演靈咒的原本正常進境之中,更上層樓!

而這樣的過程,則被淳于芷冠名以「洗鍊」,以示之雖然大有進益,但卻與蛻變與升華本身區分開來。

這便也意味著,如淳于芷所言的話,自己正將演靈咒在鍊氣期的蛻變與升華的機緣,以及第一度「洗鍊」的機緣,盡都即將要掌握在手中。

思量至於了此步,楚維陽便帶著悸動的心情,引動了自身的魂魄之力。

霎時間,懸照在靈台之上的《屍解鍊形圖》洞照靈光,霎時間,恍若是有片片光雨灑落一般,盡數都籠罩向那虛懸的符咒。

霎時間,伴隨著兩道魂魄之力似是在於此,似又是在於彼的這般隔空交纏之後,兩人的氣機以這道符咒為源,開始共鳴與交織起來。

下一瞬,楚維陽只覺得一道巍峨磅礴的並不屬於青荷的氣機從這道符咒的另一端傳遞而來。

而這些,青荷早已經在自身的魂音之中交代的清清楚楚,此時間,楚維陽只是驚詫著,這等巍峨磅礴的意蘊,便是真正證道寶器的無上氣象麼?

楚維陽還是第一次,得以用神魂真切的感應到這一級數的氣機。

下一瞬間,一道似虛似實的門扉自《噬心喚命咒》凝練成的符咒上空洞開。

法門的權柄仍舊繫於楚維陽的一念之間,那寶器的氣韻誠然磅礴,但是楚維陽冥冥之中有所感應,只需自己念頭一動,便可以將這一道門扉閉合。

甚至當自己的修為抵至足夠高邈的境界之後,更可無

須青荷的誦念,只憑著這道符咒的牽繫,便可隔空將門扉洞開在青荷的泥丸宮內。

也正此時,當楚維陽思量到這一步的時候,那似虛似實的門扉便已經徹底洞開。

楚維陽再以神念探看而去的時候,只覺得那芥子須彌一般的門扉另一端,則盡都是斑斕顏色的霧靄煙霞蒸騰交纏的光怪陸離的世界。

楚維陽並不知曉,這到底是《噬心喚命咒》的法門本身的玄奧所致,還是百界雲舫這等證道法寶的奇詭所在。

而在這般蒸騰繚繞的霧靄煙霞之中,楚維陽漸次觀瞧見了一道朦朧模糊的身形,而倏忽間,那道身形復又變得凝實起來,正是青荷虛懸在半懸空中,正朝著門扉的方向,口中含混的誦念著咒言,一遍頌罷之後,隨即便施行大禮朝著楚維陽的方向拜來。

怪哉,早先時楚維陽在海島上教青荷誦念《噬心喚命咒》的時候,可沒說過還有這麼一個步驟。

雖說有主僕的名分在,可更多的時候,楚維陽還是待她如待親近道友一般平和,幾無絲毫盛氣凌人之舉,緣何青荷要有這般動作?

於是,楚維陽便忽地生出了要將青荷攙扶起來的念頭。

也正這般一念起時,霎時間,那縈繞在其身周的霧靄煙霞里,便有大片的雲霧凝練成一道虛幻的手掌,便正如楚維陽的念頭所顯化一般,要朝著青荷的身形攙扶而去。

那一閃瞬間,雲霧手掌觸碰到了青荷的臂膀。

這本沒甚麼,青荷拜在原地的身形未曾有絲毫的動作,可是幾乎同一時間,一道原本附著在青荷身形上的磅礴魂光卻兀自騰躍而出,在楚維陽的眼中顯照出神形來。

也正這一剎那,楚維陽徹底明白了青荷那暗地裡使壞的地方。

這一刻,不是青荷在拜楚維陽,至少,不只是青荷在拜楚維陽。

那分明是楚維陽真切瞧見過的面容,可這會兒,看著那張恬靜的恍若河清海晏一般安泰的溫潤面容,與那雲霧之中若隱若現的富貴豐腴的身形。

忽地,楚維陽幾若是呢喃自語般開口道。

「師雨亭……」

原地里,聽得了楚維陽的聲音,師雨亭忽地展顏一笑,甚麼罕有逢面的忐忑不安,這一刻盡都煙消雲散去了。

她的神形復又朝著楚維陽這裡作了一禮。

「是,楚師兄,咱們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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