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視命紀清寒、史婆婆分立於門外,再親手將房門掩上,除去外袍,盤膝坐在蒲團上,說道:「月兒,你也將外袍脫了,坐到我懷中來。」

蘇夷月遵命而行,無視將蘇夷月攬到懷中,問道:「月兒,你怕麼?」蘇夷月道:「婆婆,我怕。」無視道:「也沒什麼好怕的。我本該先把你拍昏再傳功,但如此一來,你所得功力就要打折扣。你越是心境清明,體察得越是明白,所得功力便越多,日後用起來也就更能得心應手。」

「我一手帶你長大,你的心脈穴道,丹田真力,諸般情狀我比你自己都更明了,你不必害怕,只須凝神體察即可。」

蘇夷月應道:「是。」

無視環抱蘇夷月,前胸緊貼她後背,將兩掌疊按在蘇夷月膻中穴上,左眼閉合,右眼微睜,緩緩提聚真氣,輕聲說道:「來了。」

蘇夷月就覺有一股灼熱暖流自膻中穴緩緩流入,直如新開鍋的滾水,忍不住就想要跳開。剛要動彈,就覺自己這個身子凡與祖師婆婆相接相靠之處,自後腦至於尾椎,均被一股力道牢牢吸附,再也無法分離。也就不再做跳起逃跑之想,趕緊按婆婆的吩咐,凝神體察。

熱流四處遊蕩,並不直下氣海。也就霎那工夫,蘇夷月就覺自己已被這股熱流整熨一過,五臟六腑、骨骼皮肉全都要被融化掉,唯有一點神靈還在,極想張口大叫,又怎能開得了口?

就在蘇夷月覺著自己隨時都要化成碎片,崩散開來時,後背脊椎各穴道上傳來十餘股氣流,在熱海中吹開一條條巷路,直通氣海。冷熱交匯處,便有無數雨滴露珠凝聚,順巷路入於氣海,漸漸聚少成多,凝成拳頭大一顆刺眼的白球。

正自駭異,口2唇忍不住開張,吐出一小口黑血,耳邊無視模糊說道:「不用怕。」

白球愈變愈小,愈來愈暗,終於歸於虛無。就在此時,膻中穴又有熱流傳來,比前番更熱,也更難忍耐,蘇夷月幾乎就要擺脫背後粘吸之力跳起,無視道:「師太助我!」隨即熱流消失,後背粘吸力道也隨之不見,蘇夷月軟到在無視懷裡,神智卻未曾失去。

無視道:「多虧師太出手,才算沒出岔子。」

去情道:「道長失去四十年功力,形貌倒未大變。」

冒清雨開門放紀清含、史婆婆進來,無視已盤膝打坐。向去情道:「請師太幫月兒行行功,這事越早做越好。」說畢閉目用功,再也不理外事。

去情過去將蘇夷月雙腿盤放好,喝道:「蘇夷月用功!」輕輕一掌拍在蘇夷月百會穴上,所入內力雖不多,卻已足夠助她行功。

祖孫兩人就這樣對面端坐用功,過了約有半個時辰,無視先收了功,蘇夷月卻已到了神極虛、氣極實的深功境況。無視點點頭,笑道:「成了。」

去情道:「道長,月兒為何會吐那口黑血?」

無視道:「我這傳功,不過是用我的內力將她那一點點內力全都溫軟燒融,再重新凝練,那口黑血便是她功力不純的渣滓異物。」

去情道:「照這樣說,你若要傳功給我,也要把我的內力先融掉?」

無視道:「照理該是如此,所以說,我要想傳功給你,那可是兇險無比,咱們還是別要試的好。我這法門還有一樣不足,月兒有了我的功力,她就不能再將這份功力傳給別人。這個傳功的法子,別管他是誰,每份功力,都只能轉傳一次。若再要強轉強傳,傳功人與受傳人都要當場斃命。」

去情道:「這又是什麼緣故?」

無視道:「我也沒弄明白是個什麼緣故,那個草本上就是這樣說的,至於真正的道理,那位異人倒也沒說清楚。」

去情道:「我倒有一點猜想。」

無視道:「師太說說看。」

去情道:「互傳內力這事,說得輕了,是膽大妄為,說得重了,是大犯天地之忌。若功力能夠代代相傳不絕,萬一這法門落到惡徒手中,他們還不要為所欲為麼?所以說,只能轉傳一回,正是暗合了天地去強扶弱,廣生廣存之理。」

去情道:「畢竟還是師太法理圓融,才會說得這樣透徹,往後我也就不用再去猜測這中間的道理了。」

瞿靈玓一行只有十人,卻男女老幼、高矮瘦胖皆有,黑白妍媸齊備,說說講講離了衡山。天晚落了店,有劉奇蟾這個財神爺、美食客花錢做主,飲食起居無不合意。劉奇蟾洗去頭髮臉面上的偽裝,重又改回發白顏紅風貌,連名字也改回劉奇蟾三個字,文大可這個名字,不許有人再叫。在這十人中,他自是言出法隨,無人能夠違抗。

次日一早,劉奇蟾正張羅著上路,瞿靈玓道:「道長,我跟師哥要去望海莊,你呢,是要去東京汴梁享福的,咱們是走不到一起去的了。」

劉奇蟾道:「走不到一起這句話,你昨日就已說過,我沒有答應,你往後就不用再說了。要去望海莊,你盡可以自己去,讓你師哥跟著我也就是了。老道我再賣你個面子,我這就讓那個姓張的滾蛋走路,只留你師哥一人在我身邊。找人跟你們為難的話,就當我從未說過,你看好麼?我這樣跟你好言商量,已是犯賤了。」

瞿靈玓正在盤算其中的利害,劉奇蟾已將張勝呂叫過來,說道:「姓張的,我說過要傳你十年內力,這話不假,可眼下我改主意了,你滾吧。」

這話之於張勝呂,無疑是當頭挨了重重一棒。

劉奇蟾在衡山腳下四處遊蕩,看張勝呂還是個人才,便主動交接,露了兩手武功將他震服,又說要傳他十年內力,好讓他去跟楚青流瞿靈玓為難。這簡直是天外飛來之喜,張勝呂為此收盡狂態,對劉奇蟾真是百依百順,無不屈從,服侍得比弟子徒兒還要盡心。師兄夏養龍返回洗心佛海,他也硬是編了藉口留在劉奇蟾身邊。

誰想忍耐了這許多日,只換來「你滾吧」三個字,大喜飛去,滾雷飛來,張勝呂一時幾欲昏去。他強自鎮定,問道:「請問道長,是我做錯了事麼?」

劉奇蟾道:「你沒做錯事,是我做錯了事。我做錯了事,才會惱羞成怒罵人,讓你滾開。」

張勝呂道:「那若是我做錯了事,又會如何?」

劉奇蟾道:「要是你做錯了事,我會送你百兩黃金,讓你拿去吃喝嫖賭。」

張勝呂道:「我不信。」

劉奇蟾哈哈笑道:「我也不信。」

張勝呂看了看楚青流,說道:「道長,你趕我走開,可是因為此人?」

劉奇蟾道:「不錯,這人資質強過你,比你更適於傳承我的大法。」

瞿靈玓聽到這裡,猛然覺得大為不妥。這個劉奇蟾只顧任性而為,為了打動楚青流,不惜當面折辱張勝呂。別說張勝呂生性自傲,就算是尋常人,不免也要遷怒於楚青流。想到此處,急思補救之法。

倉促之間,心頭所想就是絕不能放這個張勝呂離開,再趁眼下他孤身一人且羽翼未成,先下手將其屠滅,免除後患。當下笑道:「劉道長,沒想到你會這樣絕情,你今日這樣待張少俠,來日就也會這樣待我師哥。我師哥又不傻,他怎還能一心跟著你修習大法?」

劉奇蟾道:「丫頭,你師哥不傻,老道我也不傻,趁早收起你的鬼點子。他只要學了我的大法去,還用得著怕誰?姓張的,你還不滾麼?王貼心,揍他!」

楚青流道:「道長且慢,我有幾句話要說。從昨日起,你跟師妹就不停爭執,我卻沒說過什麼,這是為何?因為眼下這段路,本就又通汴梁城,又通望海莊,為何還要爭?到了該分手的地方,咱們自然就會分道而行。我絕不會跟道長去學什麼大法,不要說你還是強逼巧誘,就算真心相邀,我也不會去學。」

張勝呂冷笑一聲,說道:「劉道長,告辭了,他日若是有緣,咱們就還能見面。」

劉奇蟾笑道:「姓張的,那你就先不要滾蛋,這小子若是真不能學我的大法,我還得用用你。」

張勝呂道:「楚青流不要你的內力,不學你大法,我張勝呂也能不要,也能不學。」當即縱身後躍近兩丈,腳尖微微一沾地,已轉過身,復又縱出。這兩下身法雖用上了近九成內力,在外人眼裡,仍是舉止隨意,饒有餘力。

劉奇蟾笑道:「還真是好樣的。」兩步追到張勝呂身後,兩掌齊出,兩股內力打向張勝呂身側,看來又是那手「左右為難」。

兩股掌力一觸及張勝呂外衣,張勝呂立時止步,隨即原地急轉,象極了兒童鞭下的陀螺。

張勝呂提氣運功,希圖立定腳步,剛一運功,就覺周身氣息如同快馬奔騰,經脈眼看就要崩毀。當即收功,又轉了三十餘轉,才勉強立住。

劉奇蟾道:「你想不學就能不學麼?我自有法子讓你學。」

張勝呂走不脫,逃不掉,再要開口唯有招辱,便立在原地,一語不發。

楚青流道:「我的內功與常人大異,可說筋脈已亂,氣海也成了破口袋,你的傳功大法在我身上是半點效用都沒有。你也不必張口就是十年內力二十年內力,你只需隨意傳我一點點內力,就能知道我所說全是實情。道長說我資質還說得過去,還說要強過這位張兄,那可是走了眼了。這些話我若不說,難免要誤你的大事。」

劉奇蟾道:「經脈全都亂了?氣海也毀了?你怎麼還沒死?這不是說胡話麼?」伸手就去抄拿楚青流手腕。楚青流並不閃避對抗,任他捉住手臂。

劉奇蟾兩指按牢楚青流脈門,極小心輸入一股內力,只覺內力如同雨滴融於湖海,霎時就沒了蹤影,果然沒有經脈,更別提什麼氣海丹田了。

劉奇蟾頹然鬆手,說道:「咱們不走了。」向張勝呂道:「你也不用滾蛋了。」張勝呂冷笑道:「多謝道長,我這就到街上轉轉,喝兩口舒心的酒。」

劉奇蟾向油肥婆兩個道:「聽到了麼?有人要請你們喝舒心酒呢,還不跟著同去麼?姓張的腰裡有的是銀子,你們好好的喝,好好的吃,不到天黑不許回來。」

瞿靈玓道:「師哥,走,咱們也去喝兩口舒心酒。」

劉奇蟾道:「要喝酒你自己去,你師哥得給我留著,我得把他好好參詳透了。他若真的不宜練我的大法,我就放你們走路。」

楚青流道:「道長還是不要白費心思。你的大法講求縱情適意,你硬逼著我練功,我還能縱什麼情?適什麼意?這不是笑話麼?」

劉奇蟾道:「你就算不練這大法,我也得把這個謎團弄清楚了。筋脈盡斷,氣海全無,人卻能不死,這我還從未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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