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鼎鑲笑道:「白草坡的事,拖到現今,咱兩家真也該坐下來好好講論講論,做個了斷。明日已時,我必到半山寺去。」

回頭叫來四名幫眾,說道:「你們這就到半山寺通報瞿盟主。吳莊主,咱們到院裡說話。」

小小鄉莊,能有多大的富戶?多大房舍?好在庭院深闊,院中有棵古槐,枝葉繁茂壯盛,滿開新花。從人將院子打掃清潔,桌椅全都挪到樹下擺放,倒也合用。

雙方入座,獻上茶。曲鼎鑲道:「吳莊主,論起你我的交情,還沒到能坐到一起聊閒天的地步,我也就有話直說。屠凶祭靈這場事,你們辦得不夠地道。」

「蘇師兄是本堂大賢,你們不知會本堂一聲就興師動眾,妄言蘇師兄中毒而死,輕輕一句話,就將蘇夫人、夷月侄女、本堂兄弟全都置於不仁不義的境地。大鬧了一番,卻又虎頭蛇尾,讓蘇師兄死後還要受辱,就算換你來做義血堂總堂主,只怕也不能答應。」

吳抱奇道:「我不是義血堂的人,也就不用管你們會如何想。蘇顯白是我吳抱奇的朋友,朋友死得蹊蹺,我就得替他出頭。晦毀、項氏兄弟諸人還夠不上做蘇大俠的朋友,但做的也都是朋友該做的事。咱們是替蘇顯白辦事,不是替義血堂辦事,為何要知會你們?蘇顯白活著是義血堂的人,難不成死後還要受曲總堂主拘管麼?」開屠凶祭靈大會,這事吳抱奇事先並不知悉,只是事後聞訊趕來,但此中內情,又何必說給曲鼎襄知道?

「蘇顯白他是中毒而死,此事已有硬證,並非捕風捉影。所差者,只是還未能找出背後主使之人。不過,主使那人膽子再大,卻也不敢把蘇顯白的墳墓屍骨毀去,銷證滅跡。曲總堂主,你若不想再讓人說上一聲不為師兄報仇,那就小心在意,守好蘇顯白的墳墓。」

曲鼎鑲道:「這個不用外人多說。」

瞿靈玓道:「我師父不跟你說,還真怕你貴人多忘事。你若記性還好,我就請教一件事。」

蘇夷月起身說道:「瞿靈玓,你也太沒大沒小了,這種地方,還輪不到你說話。」

瞿靈玓道:「我說話向來不等不問,更不去看誰的眼色,就算他來頭再大,我也是想說就說。你就不成,想說卻不敢說,這不是你年紀小過我,而是你先天後天的氣勢均有不足。你明明說過不讓人再提蘇大俠的事,今天義血堂的人提起來了,你不是一句話都沒說麼?你不是還在這裡坐著、沒有掉頭就走麼?」

「你們妄用蘇大俠的名義邀我師父來,說什麼要商談替蘇大俠報仇。咱們來了,你們一不問蘇大俠中了什麼毒,二不問墳墓上留有什麼線索,卻張口就是指責。我師父看在蘇大俠的面上,這才好言跟你們解說,要憑你們,還真就不配。師父,師兄,咱們走。」此地會集有四劍一刀,殺機暗伏,實在不宜久留,還是早走早心安。

曲鼎鑲搖頭道:「蘇姑娘,此地不是望海莊,也不是亂人盟總舵,你還是消停一點為好。」

瞿靈玓道:「此地也不是小龍谷白草坡,不是杭州,曲總堂主也不用如此躁急。」

震陽劍苗奮四十才過,火性未除,這時再也忍耐不住,說道:「吳莊主,你若是不能喝止你這女徒,別人也就不用再開口說話,凈看她一個人胡鬧好了。」

吳抱奇笑道:「我門人弟子不多,只這一個男徒、一個女徒,向來只是教導,從不喝斥。苗四俠,你要是以為我徒兒說的話不值一聽,盡可以離開去做別的。」

苗奮冷笑道:「看不過你這徒兒的,必定不只有我一人,所以說,還是你徒兒離開的為好。我沒有徒兒在此,熊師兄,你的徒兒可能代我出手麼?」

毀折劍熊雷射笑道:「你我本是同門,還談什麼你的徒兒我的徒兒?有事你就吩咐他們去做。」

苗奮道:「夷月師侄,你就替師叔我出手,請瞿姑娘到別處去坐,咱們也好說話。」

蘇夷月被搶白一場,正滿腹鬱火,得了這句話,拉劍來到空場,說道:「瞿靈玓,你若能勝了我,就還在這裡坐,要是輸了,那就請到別處去喝茶,怎樣?」

瞿靈玓笑道:「你有所不知,就在昨日,咱們望海莊新添了一樣規矩,那就是,若有男徒在場,女徒就用不著先出手。你適才若能跟我好言相商,我未必就不能到別處去坐坐,你既拉出劍來,那就是要動手了。師兄,這就麻煩你了,請你幫我擋擋蘇姑良。」

蘇夷月前日能與魏碩仁斗到七十餘招,能一掌打傷智狽項慕橐,功力顯已高出瞿靈玓多多,既已如此,瞿靈玓又何必再跟她斗?

這一番話,實在是假到不能再假,人人都能聽得出來,卻無人能夠明證其假。

楚青流向吳抱奇道:「師父,咱們上門做客,豈料主人索戰,這事弟子還從未遇見過。是否出手,還請師父示下。」

吳抱奇道:「沒遇見過,那是你經事還不夠多。所謂客隨主便,這也算不了什麼。不過你要小心,可不能以大欺小。」

楚青流道:「弟子也正這樣想。」走到車聘面前,拱手道:「車兄,家師命我不得以大壓小,這就只好勞煩你下場了。」

這話一出,雖說不上滿場騷動,卻也是有人搖頭不屑,有人接耳細語,有人茫然不解。義血堂中,七劍一刀全都知道蘇夷月內力武功已然遠出車聘之上,雖說還猜度不出其中的道理,只當蘇顯白文若瑤果有獨門絕藝傳給了愛女。

瞿靈玓避戰,眾人口上不便出言贊同,心中卻認為並無不妥。沒想到楚青流竟也會走師妹避戰的舊路,這就太也說不過去,避得雖說也還巧妙,卻終究難逃怯懦之譏。真不知當日在白草坡,此人怎就能出手偷襲打傷了曲總堂主?

車聘冷冷說道:「咱們義血堂可沒有男徒在場女徒不出手的規矩,你也用不著找我說話。你先得勝了我蘇師妹,才好說是以大欺小,還未動手,更未分出勝負,還說不上誰欺誰。」

楚青流道:「我打你蘇師妹,還真就是以大欺小。這麼著,你蘇師妹下場,你也下場,兩人斗我一人。」

論起楚青流,雖說內心桀驁,言談行事卻還說得上和易,少有狂態向人的時候。但今日情勢太過兇險,他這才會僥倖行事,只盼能獨力打倒車聘、蘇夷月,震懾住眾人心膽,令他們有謀卻不敢輕動,不用再勞師父出手。論起心中的把握,也只有三成多一點點,連四成全都不到。

眾人聽他竟要獨戰蘇夷月車聘兩人,無不震驚。就在數月前,蘇夷月未至時,車聘還是義血堂最為出群的青年好手,一年前白草坡一戰,其內力劍招,火候悟性,眾人俱都親眼見過,也並不就比這姓楚的弱了多少。短短一年才過,這楚青流竟要索戰車聘再加一個武功遠高的蘇夷月,若非他瘋了,那就是吳抱奇又新創了什麼神功妙法。

車聘向熊雷射行禮道:「師父,這場事該當如何辦理,還盼你老人家示下。」

車聘本是熊雷射後半生心血所寄,近年來為他爭榮不少,說情同父子或許未必,叔侄之情總還是有的。車聘在蘇夷月手底無還手之力,熊雷射不單不嫌棄這個弟子,反而更加疼愛憐惜。見車聘請示,怒道:「人家都這樣看不起你了,還有麼好問的?下去打罷。知道今日這事的,也不是一個兩個,想必也不會有人說咱們坐家欺人。」

車聘恭應一個「是」字,來到場中,撥劍說道:「師妹,師父命咱們兩個迎戰楚青流。」乾脆連少俠兩字也懶得說了。

瞿靈玓絕未想到楚青流會獨出心裁,將事情弄到這個地步。她向來不懼以弱對強,白草坡、賀蘭山兩場事足可為證,但只要不是逼不得已,總還是以強打弱更為萬全。

當下顧不得出爾反爾,掏短劍來到場中,笑道:「師兄,熊雷射熊大俠說咱們看不起他們,咱們就看得起他們些,咱們兩個打兩個,這樣才公平。」

楚青流道:「你就這麼信不過我?也難怪,師父昨晚才新傳了我一套武功,你還沒見過。你退到一邊,好好見識見識。」

蘇夷月道:「瞿靈玓,你要說兩個打一不公平,我就一人打你們師兄妹兩個。車師兄,瞿靈玓若是硬要上場攪鬧,你就絕不出手,看我用師父新傳的武功鬥鬥他們兩個。」

苗奮擊掌贊道:「夷月師侄這話說得好,就這麼干!」

瞿靈玓被逼無奈,說了聲「師兄小心」,廢然退下。

蘇夷月得意一笑,一劍刺出,使的自然還是衡山無理劍法。車聘隨即跟進,義血新劍使出。他內力不如蘇夷月,眼光見識卻比蘇夷月要好,明知自己與蘇夷月相差懸殊,二人聯手,當以蘇夷月為主,自己為輔尋隙而進,便易於成功。

蘇夷月這套無理劍法原本以無理、彆扭、反常取勝,但無論何種奇招怪式,被人見識過一次,這個「奇」字便弱去一分,也就難收出奇制勝之效。

這套劍法,楚青流不單細細見識過多次,親身接斗也有數次,雖說還未能盡見全貌,大半招式已然見過。蘇夷月想單憑劍法本身之奇占優取勝,已不太能得手,必得靠臨時機變、獨出機杼現造出楚青流前所未見之奇,但這又談何容易?

楚青流此番一改舊法,先擊強,後擊弱。長劍一出,直迎蘇夷月寶劍,一意要硬接硬靠,此外纏帶牽移諸法無所不用。迎不住劍尖時,便順勢而進,再找持劍人手腕,必欲得手而後快,竟置車聘於不顧。全不管自己使的是不是鐵枝劍法、是不是屠子刀法,但凡見識過、臆想過的招法無不紛紛涌至腕下,隨手使出。

斗過五招,楚青流心下大安。車聘蘇夷月兩個人在他眼中已然合二為一,成了四手四腳的雙頭人,只不過於四隻手腳間多了一塊空無之地,自己盡可以招呼得到。百忙中還能聽見有人驚叫:「護院刀法!」這般打鬥實在快意不過。

遵從此理,則不論三人聯手四人聯手,自己也全都能應付得來。能有此心得,當與在賀蘭山脊聽過沒藏颯乙一席話關連不小。

楚青流心中念頭連轉,手裡卻並不曾慢,反更見快捷。

以一敵二,以一對多,通常是力保腳下不停,靠一個快字搶先,先求不被人傷,再圖進取。楚青流此時腳下手上並不能說就是很快,內力與崑崙踏枝步輕功也只用到五成六成,便已占盡上風。不必靠快,單憑手底下源源不絕的奇招,找尋雙頭人留下的漏洞而進,隨手一進招便能傷了一人。

瞿靈玓只瞧得滿心歡喜,向吳抱奇悄聲道:「師父,你好偏心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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