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震時冷冷說道:「你這純屬含血噴人。義血堂的最大仇家,一是吳抱奇楚清流師徒,一是你們父女。曲總堂主離世後,義血堂雖未散掉,卻已無力與你們對抗,想要報仇,已然力不從心。眼下沒藏先生出手平定江湖,先就要除掉你們這群惡黨。咱們感激還感激不過來,我怎會去行刺?就算我真有行刺之心,那也得等滅了你們亂人盟才會動手。到了那時,大仇得報,我必自刎以謝。你這挑撥離間的手法,也太可笑了些。」

瞿靈玓道:「憑你那點武功,崆峒派多你一人不算多,少你一人不算少,留著你,整日還要分心提防,終究是害大於利。還是一刀殺了最是穩妥。」

沒藏颯乙笑道:「楊大俠,瞿姑娘愈是想叫咱們殺你,咱們就愈是要護你周全,不鬧笑話給別人看。」

楊震時起身來到場中,撥劍說道:「我武功固然不成,比不了瞿廣瀚,為人卻還沒那麼不堪。義血堂的仇,我能報得二分是二分,能報一分就報一分。瞿靈玓,你爹爹死了,但他做惡太過,不能只用一條命償還。你還沒死,你下場來。」

瞿靈玓道:「你這條命還都是我吳昊叔叔大度留下來的,我爹爹留下來的,你是真忘了,還是故作不知?捉了你來,想要殺,也不過一舉手的事。你若還能知道一點點羞恥,就該先害了腦袋,還了我爹爹這份人情。」

楊震時再無話講,只是說:「你下場來。」

包洪荒起身說道:「楊震時,在小龍谷,你跟曲鼎襄做主,暗下詭計,搶去我家家傳古書。這書原也尋常,得之不為喜,失之不為憂,但你們這種惡霸行徑卻很是可惡,我今天要出了這口氣。」說著抄起面前小几上的長劍,起身來到場中。

包洪荒曾在賀蘭山硬接過沒藏颯乙掌力,這事多有人知,那時他顯然不會武功招式,不明武技武理,僅僅七八個月過後,他便要跟通月劍楊震時比劍,這還真是叫人吃驚。

一個人,武功上要想有進境,只有多多下場去打鬥,這是躲不過去的關口。

包洪荒一起手就挑中了楊震時這等好手,楚清流為怕挫了他的銳氣,不好開口阻攔。手中握好石子,以備危難時打出去解救,又向劉奇蟾與苦水各自示意,才強自安心觀戰。若因此引起群斗,那就放手去斗,對陣沒藏颯乙,除了群斗沒有好法。

楊震時久聞包洪荒大名,知道自己內力絕難與這人硬抗,唯有靠劍法招式取勝。一出手便長劍輕晃,幻出數朵劍花光影,似虛似實,輕飄飄挑刺而出。

包洪荒腳步不動,身子微一後仰,隨即前沖,手中長劍挑起,就這一仰一衝,楊震時手劍花登時消失於無形,再無虛招可言。包洪荒劍身壓牢楊震時劍身,連攪兩攪,楊震時長劍脫手,落下後深沒於地。

包洪荒勝得乾淨利落,說道:「一本無用之書被奪,還不值得要殺人一命,我無意殺你。但今日卻也得暫時廢去你的功力以作懲戒,三日後,你就能復元。」上前連點他胸前數處穴道,撥出地上長劍交到他手中,說道:「你回去吧。」自己也回座,放回長劍。楊震時接過劍,無言退下。

桂紅莜道:「包二哥,你學了這麼久的劍法,怎還這樣用劍?這可險得很吶。你後仰時,對手若乘機搶進,你不就完了麼?你這種打法不好,以後不許再這樣了。」

包洪荒點點頭,笑道:「我料到他搶不進來,才會如此行事,並沒有多少兇險。」

楊震時的武功,已然高出劉繼等小幫會的掌門幫主多多,他在包洪荒面前一出手就受制,眾人委實吃驚不小。

沒藏颯乙道:「包莊主好出色的內功。」

瞿靈玓道:「包二哥的內功,全從他家那本《少林逸經》中得來。那本書麼,眼下已落在義血堂手裡。至於楊大俠因何沒能從書中受益,我就不知道了。他許他受益頗多,為了不招人疑忌,未曾使出真實功力。楊六俠,那書你們也看不明白,還是雙手獻給沒藏先生為好。你們搶去的那個本子,你們義血堂原有的那個本子,還有蘇顯白大俠親筆批註過的那個本子,最好全都拿出來,別再藏著推掖著的了,做人要是太沒眼色,將來必定要後悔。」

楊震時無言端坐,任由瞿靈玓奚落。沒藏颯乙走到楊震時身邊坐下,學著適才包洪荒的樣,在楊震時身上拍了幾拍,問道:「怎樣?」

楊震時試試內息,說道:「穴道全都解開了,多謝沒藏先生。」沒藏颯乙笑笑,附在楊震時耳邊,口2唇連動,說起話來。楊震時邊聽邊點頭,臉上漸漸有了光彩,脫口連連應道:「明白,明白了。」沒藏颯乙住口不說,在他肩頭拍了幾拍,轉身回座。

楊震時重回場中,向包洪荒抱拳行禮,說道:「包二莊主,適才我得了沒藏先生的指點,想再向你請教幾招。我這麼做,已是不知好歹,但還盼你不要回絕。」

包洪荒抄劍來到場中,擺好門戶,說道:「這也談不到不知好歹,楊震時,你進招吧。」

楊震時劍身仍是虛點,卻並不刺出,手上長劍晃動,腳步也隨之急移,時而向左時而向右,間或又作勢,似乎要向對手身後強沖。如此晃了不到十步,包洪荒已有點捉不准楊震時的步法身勢。

包洪荒成年後才學武功,且向來只是當作喜好,並未下死力去修習底實的根基功夫。最弱的便是身法步法,擅長的卻是那些腳下不需過多移動的簡明招式,乍然面對楊震時此種打法,還真有點難以應對。

桂紅莜站起身,大聲道:「包二哥,你不要怕傷了他,也不要怕傷了自己,你只管用劍胡亂去掃去打,他就沒有法子好想。」

包洪荒道:「好,我聽你的。」不管不顧一劍刺出。連刺兩劍,楊震時步法便遲滯許多,包洪荒心下似乎豁然開朗,腳下也走動起來。時而九宮步,時而八卦步,走一步刺出一劍或是兩劍,也不管是否能攔擋得住對手,刺空也全無所謂,有意無意中,很有幾分二仙劍法歪打正著的意韻,美中不足的是,並不會乘勢變招追擊。

儘管如此,楊震時已然無法再搶進,更不要說刺傷包洪荒了。

沒藏颯乙跟黃長波低聲說了幾句,黃長波起身叫道:「衝上去,楊震時你衝上去,你不要怕他!」

這話說起來容易,楊震時顯然也聽到了,卻就是沖不上去。看來就算是楊震時這等人才,遇上了對頭剋星,也免不了要心生懼意。

黃長波將右手一根手指放入口中,發出一聲尖嘯,說道:「姓楊的,我叫你衝上去!衝上去!」隨後又是一聲尖嘯。

嘯聲兀自在人耳際盤旋,楊震時已搖劍衝上。剛邁出一步,包洪荒低聲吼出一個「滾」字來,聲調並不高,也不刺耳,沉雄復又渾厚,楊震時登時氣勢全消,再勉強攻上時,已是徒有其表,並無其實。包洪荒上前一步,伸手奪下他手中長劍回歸本座,楊震時轉身向黃長波苦笑道:「黃姑娘,我並不是怕他,我只是攻不上去。」

沒藏颯乙笑道:「怎麼不是怕?你這就是怕。有六成是怕,另有四成是為他的氣勢所懾。對你這種心疾,我也沒法子好想了,只好慢慢再說罷。」

黃長波向人群中梅占峰道:「梅少鏢頭,聽說你們梅家的戰陣刀法很是不俗,我早就想見識見識。今日時機正好,你不如上去,看這套刀法能不能壓過包二莊主。」

梅占峰道:「我這套刀法也不過粗猛些,遠還說不上高明。黃姑娘若是想看,我這就上去。」

黃長波道:「我也知道,梅占雪姑娘跟楚清流是結義的兄妹,你若是自覺不便跟他們動手,只管直說。咱們人手還多,盡有人換你上場。咱們兩家雖說聯手做了朋友,卻也不能因此讓你對不住別的朋友。想看刀法是小事,得罪了朋友卻是大事。」

梅占峰道:「黃姑娘,你不必有此擔心。咱們既做了朋友,就該齊心合力。得罪從前舊朋友這種事,我早晚都會遇上,躲是躲不過去的,拖也拖不過去。」

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葫蘆,打開塞子,連喝了幾大口,將葫蘆收回懷中,說道:「我近來新添了一項毛病,就是雙手老要抖動。若將雙手捆牢在大石上,手是不動了,身子卻又要抖動,只有喝了一口兩口酒,才能叫它們不抖,所以說,我懷中時常得帶上一點酒。」

緩緩說完這幾句話,梅占峰才來到場中。並不撥刀,向楚清流道:「楚少俠,請你出來,我有幾句話要向你說。」

楚清流來到場中,同樣不撥劍,說道:「梅兄有話只管講。」

梅占峰道:「在衡山,你曾贈我兩本書。我這個人,不愛讀書,也沒看多少,更談不上有什麼心得。你送書給我,也是看了小妹的臉面,儘管如此,我還是要承你的情。」

楚清流道:「就算我未曾結識過三妹,那兩本書我還是會贈給梅兄。當時我就說過,這兩本書,也是汴梁阮逸阮老先生贈我的。你若要謝,也該謝謝阮老先生。」

梅占峰道:「論起你我的性情,原該能成為好朋友。可惜世事變亂,一誤再誤,竟弄到今日提刀相見,也是無奈。」

楚清流點點頭,說道:「人活一世,也不過是大江大海中的一片落葉而已,連小船都算不上。身不由己的,也不只有你我兩人。」

梅占峰笑道:「瞿先生曾攻打過我家鏢局,所以說,我該找你報仇。」

楚清流道:「可你沒來找我。」

梅占峰道:「你的義父姜悅服姜先生,是我命人攔截殺害的,我是你的大仇人。當時義血堂攻殺的太過兇猛,我失了方寸,做下了這件傷天害理的事。你殺了我報仇,咱們就兩清了。」

說著將刀從背後連鞘摘下,撥出刀來,將刀鞘遠遠拋開,說道:「你若還能顧念咱們有過一點點交往,就認認真真跟我斗,認認真真地殺了我。」

揚聲向眾人說道:「瓜洲姜悅服姜先生,是我命人殺的。之所以要殺這人,是為了想將這事栽到亂人盟頭上,挑動楚清流跟瞿家父女不合。」

轉回頭來,向楚清流道:「你出劍吧。」

楚清流道:「你們是在何處地方殺了我義父?」

梅占峰道:「是在江南太平洲一處鎮甸,你與瞿姑娘已到那地方去過,心中必定也早就起了疑。」

楚清流道:「是什麼人下的手?」

梅占峰道:「是江陵總號江姓、丘姓、朱姓三名鏢師,還有舒州分號四五個人。這些人中,江鏢師得手後心下難安,已投江自盡,你想必已聽江爰母女說起過。餘下諸人,也都已先後死在亂人盟手上。」

楚清流撥出劍來,說道:「你是我三妹的兄長,又是殺我義父之人。今日我也不說是復仇,只說是比武,你我盡力去斗,誰死誰傷,全看天命。」

正要出招,黃長波道:「楚清流,你就不再問問這件事誰是主謀?這樣大一件事,梅少鏢頭一個人只怕難以做主。」

楚清流冷冷說道:「該如何去做,我心中清明得很。就算這事是梅老鏢頭的主意,梅夫人也知悉,我也只找梅占峰一人說話。我義父這件事,過了今日,下了這座牛嶺峰,就算過去了。任誰再說什麼話,全都沒用。」

黃長波道:「你報仇報得這樣馬虎,將來可是要遭人嘲罵的。」

楚清流道:「可惜的是,我這個人偏偏就不怕人家嘲罵。」

大劍一搖刺出,使的是規規矩矩的鐵枝劍法。劍上手上心底,卻全都猶猶豫豫,究竟要不要殺了這個梅占峰,楚清流心中實在沒有一個準定主意。殺人報仇最是容易,要殺眼前這人卻難,楚青流只盼梅占雪也能來到峰頂,親眼見見這場爭鬥。

梅家這套戰陣刀法,就算不是當真起於戰陣,創製時,也必有用於戰陣之意。入了戰陣,一人陷於十人百人的重圍之中,焉能容人再使什麼虛招變招?你想用虛招誘敵,一招尚未用完,身後又有別人衝上來,前後夾擊,你又如何應對?

戰陣上的武功,必得要戒除浮華,去盡雕琢,力爭一刀就能砍翻一人,好再去斗別的人。就算招式中別有心思,含有巧計,也全得蘊藏在一個進步,一個揮刀中,絕不容許還有拖刀計回馬槍這一類的招術。

梅占雪雖未曾用心練習過這套刀法,終究也是從小見慣了的,也能使得有幾分形似。跟楚青流同處的那些日子裡,早已將這套刀法演練給大哥二哥看過,對於刀法的招術,楚青流並不陌生,應對起來絕不用犯難。

楚青流內力招術均高出梅占峰甚多,又深知他的刀法招式,這架實在沒法再打。他隨手出招漫然應對,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不知不覺間,兩人已打了三十多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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