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總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了,笑著一拍檔案袋道:「謝謝你的提醒啊,哈哈,看來我沒找錯人啊……你可以到財務上領報酬了,還會有事麻煩你。不管什麼事吧,嘴牢點。」

「歡迎之至,您放心,我們私家偵探的保密條例,比警察的還嚴。」張安泰謝了句,恭身而退。

晉祠山莊的事告一段落了,一個賭場、一個B級逃犯讓一個四星酒店的名聲盡毀。儘管這個幕後人手眼通天,可也無法逆轉大廈將傾的頹勢。頂多是查到經營者和承包人為止,老闆沒事,可老闆的生意,基本也就沒事了。

舊恨起時,戚潤天看著桌子上那張戴著紅花的照片,氣得氣血翻湧、看得怒火中燒,山莊兩個億的裝修投資全部毀在那場抓賭上了。因為名聲變差,現在連接盤的都沒有,加上查封、停業、罰款,幾年的辛苦可就全打水漂了。

再一次氣血上頭的時候,戚總按捺不住抽著名貴的茶刀,一刀戳在了照片上,力透照片,直扎在豪華的大班台上。

刀下,餘罪的照片,仍然是賤笑盎然……

此時此刻的餘罪,並沒有別人宣講得那麼敬業。名聲帶來的副作用太大,去莊子河刑警隊交流學習的絡繹不絕,電話里請教的更多,有什麼懸案、謎案,還有各隊抓頭撓心破不了的案子,全來請教,還真把他當神探了。問題他不是哪,查一個案子就不知道死多少腦細胞,何況是這麼多年積下的未了之案。一氣之下,他閉門謝客,一律不接待。

年後是一段相當清閒的時間,莊子河刑警隊更清閒,大批的外出務工人員一走,剩下的一多半都是留守人口,發案率低得幾乎可以忽略。他無所事事的時候,就經常進市區轉悠。

轉悠什麼呢?哦,就在他的眼前,是一家售樓處的樓盤。他盯著那模型看,河畔大盤、向陽、採光足,鄰近高速口,升值潛力高,配套設施全,醫院、幼兒園、市場一應俱全,雖然離火葬場不遠吧,可也不是沒好處,生老病死一條龍就能擱這兒全部解決。

餘罪痴痴地看著房子的模型,似乎看到了,忙碌一輩子的老爸,正躺在陽台的椅子上品茶,身後的新媽正給他添水。老爸那德行吧,給他這麼個環境,他肯定嘚瑟得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但餘罪可喜歡讓老爸這麼嘚瑟了。記憶中他總是吃力地搬水果箱子、筐子,提著秤子,數著塊兒八毛的小票子,想起來都讓他於心不忍,這麼大的年紀,還在忙碌著。

「先生,喜歡我們哪一幢樓的戶型?」

餘罪回頭,看到了一個笑容可掬的售樓妹。

「大戶型。」餘罪愣了下,很土豪地說了一句。

「哦,有一百三十五到一百八十平方米的,最大的複式戶型有二百三的,在這裡……一百八這種,四室兩廳,兩廚兩衛,帶一個儲物室……現在我們售樓有優惠活動,交一萬頂五萬,可以全程幫你辦理按揭手續,如果全額付款,可以在優惠的基礎,再減五萬到十萬……先生……」

售樓妹寥寥幾句勾勒出一個極具誘惑的情形:太划算了,趕緊買吧。

不過餘罪看到報價時,火大了,回頭問:「又漲了,我上個月來都不是這個價?」

售樓妹絲毫不為所動,笑吟吟地說:「還會漲的。我們樓盤已經銷售過半了,往後只會越漲越高的。」

「你們這比搶還划算啊。」餘罪摩挲著下巴。就是搶劫出身的人看著這房價,也得眼淚汪汪哪。

售樓妹一聳肩,從舉止、從表情、從言語已經判斷出這個人的出身了。她悄悄退開了,和其他售樓妹打著招呼,主題意思一句話:那個穿夾克的,是個窮逼,甭在他身上費工夫!

餘罪無意中注意到了售樓妹的交頭接耳,他自嘲地笑了笑,這些妞的眼光,恐怕不亞於那些長年曆練的刑警,什麼人購房心切、什麼人財大氣粗、什麼人是走馬觀花,她們都門兒清。待不大一會兒,就見成交了四五套,動輒上百萬的價格,讓餘罪好容易在這座城市找到的那麼點自尊心,又深深地受了回刺激。

錢不夠哪,還差老遠呢。讓他膽戰心驚的那筆黑錢,頂多買半套,還是小戶型。

他是在悄然無聲中離開的,沒有人注意他,每天來這裡望房興嘆的人太多了。出了門,走了不遠,站在公交站台上,和身邊熙攘的市民一起擁擠著上車。餘罪甚至有點羨慕這些生長於斯的市民了,最起碼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像他,老大不小了,還住在單位的宿舍。

「我得買套房了,按揭就按揭,房奴就房奴……老這麼漂著不是回事啊。」

餘罪心裡想著,像一個嫌疑人走投無路了一樣,除了對房價妥協,還能怎麼樣?

回去的路上,電話響了,他以為是隊里的,拿到手裡卻皺眉頭了。一個全是星星、沒有來電顯示的電話,保密單位的。愣了下,接住了:「喂,你是哪兒?……什麼,禁毒局?好,我就在市區,我很快就能到。」

沒說什麼消息,不過肯定是有消息了,坐了一站公交他跳下車,攔了輛計程車,直朝禁毒局去了……

晴天霹靂

「下面,討論一下科級職位的任免。局黨委班子根據辦公室、工會、紀檢監察前段時間對全局在任的各分局、派出所、刑警隊進行的民主測評結果,並考核上一年的各項指標完成情況,初步擬定了一個崗位調整的草案,今天在這會上討論一下……今天把許副廳長請來,是因為跨警種的崗位變動,要有不少涉及刑事偵查總隊的職位。而且啊,許副廳手伸得長你們都清楚的啊,他看上的人,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挖走,技偵上、治安上、交通上、網警上幾個部門,都有被他挖走的人吧?有什麼意見,可以直接朝他提啊。」

王少峰的一席開場白,引起了與會市局一干大員善意的笑聲。

許平秋還是老樣子,雙手合十,給各警種的領頭人作著揖。刑事偵查這個特殊的部門,挖走的人確實不少,但凡手續有點問題的,老許往往是直接打著省廳的旗號強行調走。本來下面頗有微詞,不過現在都沒了。

他從處長到副廳長這個飛躍,直接凌駕在大多數人的頭上,和王少峰局長並駕齊驅了。更何況刑事偵查這個活,幾乎滲透在各個警種的日常工作中,免不了要打交道的。

開會嘛,永遠是一團和氣。

任免嘛,經常是已經內定。

每年都有這麼一項工作,分局長、分局副局長、局長助理、幾十個派出所所長、指導員,正的加副的,數百崗位的調整、調動、升遷、下課,都會在這裡一錘定音。

討論的時候,交頭接耳就開始了。老許看著這份草案,已經知道大致情況了,他的看法是,有兩三成是走潛規則這一條路的,從省廳到省府、市府,大大小小的官員多如牛毛,你還真說不清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也有兩三成是領導看著順眼的,會逢迎、會巴結、會來事的,巴著領導班子某位,說不定就能謀個一官半職;當然,還有一部分確實是有無法抹殺的成績。

比如邵萬戈,這位在二隊拼殺了數年的隊長,此次終於被提名當局長助理,很多人很看好重案隊那個隊長的位置,分管刑偵的副局長,大部分都是從那個位置上成長起來的;比如交警三大隊的隊長,他升遷到支隊長位置也是眾望所歸,他們組織過的幾次事故救援都很有成效,被省台多次報道過。這樣的人,不升都不可能。

對了,還有,莊子河刑警隊一下子提了五個人,指導員郭延喜,警員巴勇、苟盛陽、師建成,還有隊長餘罪。這也沒有什麼異議,一個滅門案花落莊子河,一個小中隊連連立功,老許這臉上也有光啊,那可是下放才幾個月的人。

其他人的職務倒沒什麼,巴勇、苟盛陽、師建成都是提了副科,掛著副隊長的職,分調他隊;郭延喜調到了七大隊任指導員。至於餘罪,隊長的職位沒撤,又多了頂帽子:開發區分局副局長(正科級)。

看著定論,老許下意識地撇了撇嘴,似乎在躊躇這個步子拉得有點大了。他知道這個小警的性子有多野,放基層還行,幹什麼都是三分鐘熱度,熱情一過,還真保不齊他敢給你整出什麼事來。

「這個……」老許側頭,準備和王少峰商量的時候,王少峰卻正在觀察著他,沖他笑了笑說:「許副廳長有意見?」

「意見倒沒有……這個人……」老許指指餘罪的名字,實在牙疼。

「還就他不會有任何異議。正規警校畢業,一直在基層鍛鍊,參加了數起案件的偵破,屢屢立功,實在年紀太小,資歷又淺,否則進市局都沒人說閒話,功勞在那兒擺著呢。」王少峰很客氣地說,說得也很中肯。餘罪的履歷,你不管怎麼看,都是基層摸爬滾打出來的,那可是一點水分都沒有,光受過何種獎勵一欄,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嘴了。

「那……為什麼非把他放開發區當副局長啊?」許平秋躊躇了句,感覺這似乎不是好事。那是個大發展的地區,誰都知道是肥差,理論上王少峰似乎不應該把這樣的職位拱手送給非嫡系的人。

權力就是錢,權力就是一切方便,那這個職位換來的是什麼呢?許平秋無從揣度了。

「開發區離莊子河刑警隊近,治安也比較亂,需要個鐵腕人物來治理啊,我看他行……和現在的不衝突啊,主管刑事偵查兼大隊長,隊里培養個接班人,他就能接手開發區的分局了。」王少峰道。

「醜話我可說前頭啊。」許平秋放低了聲音,附耳道,「這個傢伙可是捅婁子上癮,有點二桿子勁兒。那勁兒一上來,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上級都不在話下。」

「還就需要這樣的人才。」王少峰一甩手指道,「有衝勁,有幹勁,那是好事,真沒那麼點二桿子勁兒,武林鎮就成了你我的滑鐵盧了……你這人就是小氣,功高不賞,將士寒心啊。」

王少峰斥著,許平秋一副苦水泛嘴裡的表情。怎麼橫豎都是餘罪讓兩人消化不良呢?

準備表決的時候,許平秋的電話響了,他道了聲歉離座接聽。

出了會議室門,一看滿是星號的電話,他知道出事了,焦急地接起來道:「喂,誰?」

「我,任紅城。」電話里老任的聲音很嚴肅。

「出了什麼事?」許平秋直接問,保密電話肯定不會彙報好事。

「禁毒局有位外勤疑似叛逃,現在向我們求援,我們正在組織補救措施。國家禁毒局來人了,第九處的,涉外事務。」任紅城道。他輕聲彙報著經過,許平秋聽著,濃眉慢慢地結在了一起……

「叛逃?」

餘罪如遭雷轟電擊,傻了,痴了,呆了。

來到禁毒局門口,已經有幾位同行等在那兒了,直接把他帶到了局裡地下一層。電梯是直通的,沒有樓梯走向,甬道、指紋加密碼的感應門,帶他來的幾位一個也不認識;坐在那兒等著和他談話的,他更不認識,根本就不是五原的人。

他猜到肯定有事,可沒有猜到的是,會是這種結果。這個結果,可能比犧牲更難讓他接受。

「你們搞錯了吧。」餘罪不願相信,苦著臉問。

那位四十多歲的男子,慢慢地把電腦螢幕轉向他,直問:「是她嗎?」

是,餘罪點點頭。螢幕上的林宇婧已經不是那個警裝在身的颯爽形象了,而是低胸短裙,燙染著紅髮,完全是一個火辣妞的形象。拍照的地方是一個機場,她正拉著行李回頭看著什麼。

這是監控拍下來的照片,餘罪皺著眉頭,實在想不出,這近一年的分離,在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參加過兩年多前的那起『6·23』新型毒品偵破案,是嗎?」對方問。

餘罪點點頭道:「是!」

「和那個案子有點關係。根據對落網毒梟傅國生、沈嘉文的審訊,他們陸續交代出了和境外販毒團伙勾結的一些案情。原本以為他們在羊城遭到重創之後會選擇銷聲匿跡,誰能想到半年之後,在南方多個省份又出現了類似的新型毒品。經過分析驗證各地公安繳獲的毒品,和你們在羊城一案中打掉的團伙,屬於同一個來源……」

「也就是說,根子在境外?」餘罪問。

「對,傅國生和沈嘉文,僅僅是他們的一條線而已。」對方道。

不用問了,接下來又是組織行動,肯定要選拔走一些參加過的熟手。去年四月的那個晚上,林宇婧怪異的表現,就是一次訣別。

接下來印證了餘罪的想法。

「去年四月份,國家禁毒局第九處組織了一次針對新型毒品的行動,我們在西山省選拔了數位參加過那起案子的隊員,林宇婧就在其中……」

餘罪沒有說話,他在想,肯定是一個特殊的任務。

「她被派到了香港,以應聘保鏢的名義進了一家公司。這家做外轉口貿易的公司被我們監視了很久,很可能與數次境外新型毒品案相關聯,她用了六個月的時間,成功地靠近了我們給她指定的目標……」

那是一個梳著中分髮型的男子,不算帥,但很有香港人那種很跩的派頭。餘罪沉默著,兩眼陰鷙地盯著照片上的那個男子,似乎想把他揪下來,問個究竟。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但在三個月前,我們和她徹底失去聯繫。行動組一直以為她身份暴露,已經犧牲了,四處尋找她的下落……不過在兩周前,她突然出現在馬尼拉機場,乘坐航班回到了國內。」

「回來……作案來了。」餘罪平靜地說,如果單槍匹馬回來,只可能是這一個目的。

對方愕然了一下,沒想到餘罪猜得這麼快。他點點頭道:「那你能猜到她作什麼案了嗎?」

「救那兩位毒梟?」餘罪出聲道。

「錯,她是回來殺人的。」對方道,亮著一幅照片,屍檢的現場,一眼過去,驚得餘罪閉上了眼。死者是他認識的那位,沈嘉文,儘管身上穿著獄衣,他還是一眼認出來了,那張風韻迷人的臉上,多了一個觸目驚心的彈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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