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簡直是活見鬼!」在《每日鏡報》的茶水間裡,攝影記者――或者按照人們對他最普遍的稱呼,狗仔隊謝夫憤憤地吸了一口煙,對他的同事威廉抱怨了起來,「完全不可思議――她已經來倫敦一周了,而我們居然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在哪!」

「,」他的同事陰沉地應和了一聲,「現在全倫敦都快被翻遍了,你聽說了嗎?《世界新聞報》甚至連肯辛頓宮的內線電話都打通了,他們懷疑傑弗森向王室成員求助,直接住進了他們名下的物業。」

「異想天開。」謝夫不屑地呸了一聲,「還看不出來嗎?《世界新聞報》已經完全陷入絕望了,他們這純粹是病急亂投醫!」

「也不能說這個猜測沒有依據,」威廉倒是若有所思,「王子和她是同齡人,起碼接近同齡,我們也的確拍到過王子去看電影的照片,你知道,《第五個莎莉》。而且,薩爾維.圖齊?」

「yeah?」謝夫也被點燃了興致,他站直了身子,深深地抽了一口煙。

「他和威廉在伊頓是同學。」威廉指出,「年紀也差不多,他也許比王子高一兩屆,我不知道,但他爸爸是王室的親戚,所以――」

「s……」謝夫叼著煙頭,壓低了聲音,也是恍然大悟,「這確實是條聯繫――《世界新聞報》把電話打過去了,結果呢?」

威廉聳了聳肩,「他們當然沒說。」

報紙之間當然存在著激烈的競爭關係,一張照片是否獨家也會極大地影響到它的價值,在一些日常的跟拍活動中,狗仔隊會『守望相助』,互通消息,但在真正的獨家勁爆新聞跟前,彼此也會爾虞我詐,互相封鎖消息。最開始,當他們在機場蹲點珍妮弗.傑弗森的時候,在所有人眼裡這都是一次很簡單的跟拍,所以大家反而能夠默契合作,但在珍妮弗已經連續幾天不見人的情況下,她的行蹤變成了珍稀資源,小報記者們就開始藏私保密了,物以稀為貴,在所有人都知道她來了倫敦,報紙也都在宣傳她的新片,以及她和前男友之間令人難堪的分手時,珍妮弗簡直就像是離家出走的阿加莎.克里斯蒂,誰能先找到她,誰無疑就是掌握了報紙銷量,成為了這次角逐、博弈的贏家。

「走吧。」把煙頭丟進了垃圾桶,謝夫帶著威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了圍巾和帽子。

《每日鏡報》不像是《世界新聞報》這麼大膽,他們雖然也有買通內線,但只是用來偵測王室內部的醜聞,這種無關的新聞線索並不在對方的服務範圍之內,再說,謝夫和威廉也都沒有內線的聯繫方式,他們是專做明星線的,和王室線沒有什麼來往。即使珍妮弗真的住進了肯辛頓宮或者類似的王家物業里,他們也沒有求證的渠道。如果真的是這麼回事的話,那麼,《每日鏡報》就只能是坐視著《世界新聞報》再拿到一次獨家報道了。

威廉傻乎乎地問,「去哪兒?難道我們就這麼守到肯辛頓宮門外去?」

「別傻了,」謝夫嗤之以鼻,「肯辛頓宮肯定是《世界新聞報》放出的□□,她不可能住在那裡――那裡太有名了。」

「那我們該幹什麼去,就那樣在倫敦市閒逛?指望著能碰見在人行道上散步的珍妮弗.傑弗森?」

謝夫輕蔑地看了他一眼,「糊塗腦袋,去盯著《世界新聞報》的那群臭蟲啊,我們拿不到線索,而他們找到了――這難道不是最顯而易見的選擇?」

他沒管威廉恍然大悟又有些委屈的嘟嘟囔囔,一邊穿著羽絨服,一邊惡狠狠地說道,「我就不信她能始終不露面,《麥可.克萊頓》已經在美國上映了,這幾天就會在英國上,難道她就不肯出面做一點宣傳活動?――等著瞧吧,一旦被我們抓到了她的尾巴,她就會知道什麼才叫做真正的自由記者……」

一推開門,漫天風雪頓時席捲了過來,兩個狗仔立刻攥緊了衣襟,罵罵咧咧地沖向了自己的二手車,他們就像是倫敦地鐵里常見的灰老鼠,靈活而不引人注目地扭動著身軀,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鑽進了陰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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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夫的確很了解珍妮弗最近的動向――正當他談論著《麥可.克萊頓》在英國的首映活動時,在美國,《麥可.克萊頓》已經度過了大規模上映的第一個周末,兩千家影院的開畫數,對於一部沖奧片來說並不算少了,而最終票房數據也統計了出來:午夜場七十多萬,首日六百萬,次日周六升至七百萬,周日跌回六百五十萬,首周末接近兩千萬,在聖誕檔前夕,這個成績拿不到第一名,不,第一名肯定屬於首周就斬獲七千萬美元的《我是傳奇》,屬於卡通動畫片《鼠來寶》,甚至是屬於愛情浪漫喜劇《附註:我愛你》,但在奧斯卡提名的最佳影片中,《麥可.克萊頓》的票房表現已經堪稱亮眼了:首周兩千萬的票房外加良好的imdb評分和爛番茄的口碑,都預示著這部電影的走勢將會相當強勁,本土票房四千萬肯定是沒有問題的,如果後期有奧斯卡加持,本土破億都不是沒可能的事。更不說其在世界各地賣出的買斷版權費早已為投資人回了本,就一部文藝片來說,這個成績已經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好了。

『引人深思,這不是一部能讓合家歡笑的電影,但它能啟發你的感觸和思考,看了影評以後我走進電影院,懷抱著對珍妮弗.傑弗森的懷疑,這是一部嚴肅的影片,我怕她會毀了這一切――但我錯了,她的表現就和影評稱讚的一樣好,事實上,整個影片都是如此。威尼斯電影節慧眼識珠,給與了兩大男女主角他們應得的榮譽。不論是丹尼爾還是珍妮弗的表演都讓人激動。當珍妮弗.傑弗森拿到奧斯卡的時候,我是那個發出噓聲的人,我是說,當然,她在當年沒有什麼競爭對手,但她在《第五個莎莉》里的表現真的配得這個獎嗎?如果我們一定要選一個人的話,我寧可選瑞茜.威瑟斯彭來發安慰獎,現在我的想法也是一樣,珍妮弗實在不該在06年拿獎的,這樣的話,她就可以憑著《麥可.克萊頓》封后了。

言歸正傳,我給了9.5分,扣掉的0.5分僅僅是因為它在娛樂性上的稍微欠缺,整整兩個小時里,很少有讓你會心一笑的放鬆一刻,你從頭到尾都笑不出來,所以看完整部電影以後我感到很疲憊和沉重,甚至失去了再看一部輕鬆喜劇片的動力。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它毀了我的周末。但不論如何,它仍然是一部傑作。』

在imdb頁面,評分人數正在急速飆升,而排名最高的影評來自imdb知名用戶『娛樂至死』,已經是6年會員,評論過上千部電影的他給了這樣一個評論,而它的有用數也相當地高,《麥可.克萊頓》的觀眾很樂於撰寫影評,彼此討論,這是個很不錯的現象,從以往的經驗來看,這意味著影片的票房走勢相當樂觀,甚至也許會形成網際網路小奇蹟,讓次周走勢形成逆跌――一些大膽的數據專家就是這麼預測的,而普遍的看法是,在北美,《麥可.克萊頓》會維持平穩走勢,收割走8千萬左右的票房,如果要算上被一些影評人戲稱為『傑弗森係數』的明星效應的話,那麼北美票房破億也不是不可思議的事。

北美票房破億,這對於奧提片來說是什麼概念?這意味著在五部最佳影片的候選里,《麥可.克萊頓》極有可能是票房最高的影片――是的,這是個對於奧斯卡來說有點尷尬的話題,不過事實如此,一般來說,能入選奧斯卡最佳影片的電影,票房都不會太高。像是《惡魔穿著prada》這種商業性較重,內核不夠明確的電影,即使票房再高都無可能入選奧斯卡最佳電影,而那些夠資格入選的電影通常在有深度之餘都很小眾,國內能搞個五千萬就讓人喜出望外了――就這還得是有奧獎光環在,甚至國內票房三四千萬的候選影片都很常見。

就這點來說,在奧斯卡最佳電影這個部門的競爭中,《麥可.克萊頓》取得了很大的優勢。畢竟,奧獎評委們通常來說更喜歡藝術性和商業性並重的影片,而也傾向於選擇這樣的電影作為獲獎影片。並且,不管怎麼看,在今年的候選影片中,《麥可.克萊頓》不但實力相對最高,而且觀眾口碑也是相對最好――今年是最佳電影這個部門的小年,在幾個競爭對手中,《朱諾》內核不夠嚴肅,主題不夠清楚,僅僅是在題材中走出新意,價值觀也受到評委青睞而已,雖然在提名影片的票房角逐中,它是唯一一個能和《麥可.克萊頓》競爭冠軍的選手,但按照奧獎慣例,它能刷個提名就該滿足了。

除此以外,《贖罪》影評人口碑不佳,在歐洲影展顆粒無歸,國內影評人口碑也是平平。《老無所依》是一部西部罪案片,風格驚悚黑色,入選奧斯卡都已經是意外,雖然影評人口碑不錯,但在大眾中影響力很低,幾乎沒有濺起什麼水花,希望也相當渺茫,它能入選這個部門也被認為是奧斯卡評委團老年化的一個重要標誌:按照評委們以往的口味,這風格的電影入選可能性很低,但《老無所依》有個討巧的內核,探討的是老年人的精神依歸,因此得到認可,它的奧提也被視作是派拉蒙運作能力的一個很好體現。

至於《血色將至》,其在票房、話題度和影評人口碑上都無法和《麥可.克萊頓》比較,可以說,今年並沒有出現票房高、話題性強,內核足夠深刻,雅俗共賞的大製作,在五部電影里,《麥可》的綜合分數本來就是最高,它也不是沒有軟肋,曾經因為這是導演的第一部作品,以及男女主角都無法出面宣傳而被扣掉了一定的分數,但現在,隨著其出色商業性的展現,以及觀眾討論熱情的高漲,它又再一次回到了領跑前列,成為了影評人心目中的最佳影片沖獎大熱門。

「如果在這個關鍵時刻,麥可或是珍妮弗能出面參加幾個宣傳活動,那麼這個奧斯卡幾乎就是他們的囊中之物。」很多傾向於《麥可》的影評人都是有這樣著急的想法,「這簡直是太可惜了,如果我在出品公司工作,現在可能已經著急得發了瘋,這兩個主演居然一個都不肯到好萊塢參加宣傳,如果說丹尼爾是因為提名有所衝突而迴避的話,還算是情有可原的話,珍妮弗.傑弗森就顯得有些自私了,她完全是為了躲避媒體,才拒絕回到好萊塢的吧,雖然她不想被媒體打擾的心情也可以理解,但《麥可》可就差那麼一口氣了,如果因此被其餘幾個影片的pr公司搶先一步,導致奧斯卡旁落,那就實在是太可惜了……」

連影評人都懂得這樣想了,難道時代華納不了解主演露面宣傳的重要性嗎?隨著影片票房的揭曉,他們對這部電影更加看好,在公關資源上也逐漸有所傾斜:時代華納今年沒有一部電影闖入最佳影片部門獎,曾經集中於其餘電影的資源,現在已經被歸攏到了《麥可.克萊頓》的發行團隊里,而它的公關預算也在不斷增加中,不少pr專家正在遊說著奧斯卡評委們,陪同他們欣賞著這部電影,但即使如此,終究還是有很多宣傳活動是需要主創人員露面的。少了兩個大明星,《麥可》在這個領域將會黯然失色――丹尼爾.戴-劉易斯是指望不上的了,他最近的精神狀況有些不佳,正在家中療養,所以,哪怕只是一場、兩場商業活動,他們也是迫切地希望珍妮弗能夠出面參加。

可,讓團隊極為失望的是,珍妮弗仗著雙方早有約定,鐵面無情地回絕了所有宣傳活動,甚至連近在咫尺的倫敦首映禮都不肯參加,仿佛一點都不在乎這部電影到底能在奧斯卡中走多遠――對於這根本不合乎常理的表示,時代華納的發行團隊在挫敗之餘,也只能是試著去理解了:畢竟,她才剛被劈腿分手,更可怕的是,這件事被鬧上了公共媒體,成為了全國民眾茶餘飯後的話題,珍妮弗團隊雖然語焉不詳,但可以想見,珍妮弗現在的心情一定非常不好,也許她已經精神崩潰,根本無法應付媒體和人群,只能潛居在異國他鄉,等待著時間來治癒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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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的冬季一向陰冷潮濕,不過,對於洛杉磯居民來說,這種風雪天氣還是挺有新鮮感的,起碼瑪麗和克勞迪婭都來了一周也沒想念洛杉磯,反而有些樂不思蜀的感覺――昨天剛下了一場大雪,今天她們就起了個大早,在後院堆起了一個雪人,然後嘻嘻哈哈地回到屋子裡,在壁爐前烤著被浸濕的手套和襪子,鬧得滿屋子都是有些燒焦的羊毛味兒。

「一會兒我們可以去一趟雜貨店,」臥室的門沒關牢,克勞迪婭的聲音透過樓梯穿了上來,雖然較為微弱,但還是能聽出她的興致勃勃,「買些棉花糖,英國人好像不太喜歡在火上烤棉花糖,這對於壁爐實在是極大的浪費……」

又做了幾個瑜伽姿勢,結束了自己的晨間運動,珍妮聽著克勞迪婭和瑪麗的閒聊,也是會心地溫馨一笑,不過她並沒有選擇下樓加入談話,而是走進浴室,坐進了剛放好水的浴缸里,一邊享受著熱水拍打皮膚的舒適感覺,一邊欣賞著窗外又開始飄落的片片雪花,這種強烈的對比感讓她感覺更加舒適、寧靜,更有安全感,她不由得多享受了幾分鐘,這才心念一動,重新進入了演藝空間。

和她們剛開始的計劃相比,劇組開拍的時間後延了一周到半個月,這是她和薩爾維共同的決定,具體何時開拍,則以她的感覺為準:珍妮一開始對於夢露的演繹思路完全是按照金手指主導來的,現在要換表演技法,多一段時間適應、揣摩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再加上西蒙也是完全的新人,薩爾維希望他在辦完休學手續以後,能接受幾天的簡單指導,學習片場常用的幾個術語,以及怎麼跟隨導演的指示進行走位、怎麼看鏡頭等等,那麼即使現在開機,在男女主都沒準備好的情況下也只是浪費時間。所以珍妮一下就多出一段空白的行程可以專心揣摩角色,薩爾維對此態度挺堅決,他願意給珍妮『你所需要的所有時間』,假使在西蒙準備好的時候珍妮還覺得自己的思路不夠成熟,那麼劇組就會先拍攝一些西蒙的鏡頭,絕不會趕鴨子上架,把表演狀態還不夠飽滿的她給硬拉去片場。

而這半個月也正是珍妮所急需,甚至於說是所必須的準備時間,按照她一直以來的行事作風,她肯定是會出席《麥可》的英國首映禮的,但這一次她想也不想地就予以回絕,這段時間,她基本上是足不出戶,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內心世界裡,尋找著那不可捉摸的靈感,尋找著自己和夢露的共鳴。

當然,雖然她要以新技法來出演夢露,但這不意味著她會放棄使用自己的金手指,且不說演藝空間的時間流速優勢,就說夢露這個角色的特殊性,就決定了珍妮肯定是要借用共情來揣摩角色的,畢竟,凱倫完全是虛構的人物,而夢露是真實存在過的,現在的好萊塢都還有很多人曾與她共事過,成千上萬的美國人看過她的電影,在一定的藝術誇張和扭曲之餘,有一些基本的要素她不可能不去尊重,薩爾維也不是讓她完全拋棄舊技法,而是在舊技法中尋找到屬於珍妮自我的那一個點,達到自己和角色的『天人合一』,為夢露注入『珍妮』――但畢竟,這個角色還有一大部分屬於夢露。

珍妮不知道別的方法派演員都是怎麼挑選角色的,不過對她來說,她註定不可能按照喜好和共鳴去接劇本,靠著虛無縹緲的靈感來揣摩角色也讓她沒有多少安全感,所以,她並沒有傻傻地在焦慮中等待著靈感降臨,反而在分析過她演出凱倫的過程以後,開始在不斷的共情和思考中尋找著自己和夢露的共同處,而隨著她的思想旅程不斷深入,她漸漸地發覺,共情系統的最大作用,很可能不是幫助她在現實中快速地入戲演出――換句話說,她從前其實一直都是在偷懶……共情系統其實根本就不該是這麼用的。

在一片黑暗中,她選擇了《我與夢露的一周》這部影片,然後快速地調整到了夢露和阿瑟.米勒接受採訪的那一段,開啟了共情功能――然而,珍妮並沒有接替米歇爾.威廉士念出台詞,而是閉上了眼,仔細地體會著夢露――真正的夢露,所有和她有關的傳記電影都會指向的那個共情範本,在這一刻的情緒:和表面的笑意嫣然、夫妻情深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內心深處潮湧的厭倦、孤寂與不安,雖然她正處在事業的高峰期,又嫁給了全美國最有才華的男人,以讓人羨慕的聲勢來到英國,接受國賓級的轟動待遇,但出奇的是,這一切絲毫也無法取悅到年輕貌美的瑪麗蓮.夢露,她的內心情緒相當複雜,甚至可以說是分成了好幾個層次,珍妮首先感覺到的是冰冷的疲憊,然後是幾乎要窒息的孤獨,似乎越是熱鬧、越是巴結的場所,越是讓她感到不安,感到自己的異化,她不喜歡記者看她的眼神,他們並不是在看著她,而是在看一個商品、一個符號,一個被精心包裝過的芭比娃娃。

然而,她還能感覺到,夢露似乎並不喜歡自己這樣的情緒反應,她在不斷地告訴自己:你應該高興,你沒什麼可不高興的,女孩,和你內心深處的消極思想做鬥爭,和它奮鬥,別讓它毀了你,就像是毀了你的父母一樣,把它趕回去,興奮起來,你很幸福,你擁有愛你的丈夫,你擁有整個西方世界的傾慕,男人對你傾倒痴迷,這不正是你曾經的夢想,正是你極度渴望的關注嗎?享受它,施展你的魔法,讓世界為你瘋狂。

當她不再分神走位、念台詞,而是專注地體會著夢露的感情時,她的情緒變得更加細膩而清晰,雖然依然沒有清晰的內心活動,但珍妮可以從這些含糊的潮漲潮落中領會出她的想法,也許這麼說有些肉麻,但的確,在接連不斷的共情中,她感到她和夢露達成了相當的默契,就像是跨越時空的知己,她和她結成了單方面的友誼,她了解她、同情她,對她感到了同類的溫暖和悲傷,她對她的苦痛感同身受,對她的努力振作欽佩不已。在一次又一次的共情中,這種感覺慢慢成形、浮現,對於夢露,她了解到的不再是她的風情萬種,她那帶了天真的性感,不,她了解到的是和她極為相似――至少在某一個層面上極為相似的靈魂,她們都受到了名氣的極端壓迫,而她們唯一的區別是,珍妮也許還可以憑藉著一點點運氣,搖搖欲墜地維持著自己的平衡,但夢露伸出的手卻註定落空,在生活中的每一個偶然時刻,當她偶然看見鏡中的自己,當她看見旁人的眼神,當她在閃光燈中感到一陣恍惚……在這無數的時刻中,她不斷地認知到這一點:她正在墜落,她離健康越來越遠,所有的康復似乎都只是一種假象,所有的奮鬥也只是徒勞無功,她正在自我毀滅,唯一能做的只有接受這個事實。

而這就是每一個站在世界頂峰的女星面對鏡子時共有的恐懼,在曲終人散以後,在每一個孤寂的夜晚,當她們,當她――當她卸下所有的偽裝,赤\裸地站在鏡面前,為自己的憔悴和疲憊而顫抖,自問著:『有誰真正了解我?有誰真正愛我?有誰真正愛過我卻被我傷害,被我錯過』時――

珍妮忽然回到了現實,她發現自己正在不由自主地格格顫抖――儘管水依然溫熱,夢露的餘韻仿佛依然纏繞在她的四肢百骸,讓她的血液一片冰寒,根本無法感受到來自外界的溫暖。

「珍、珍――」讓她回到現實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瑪麗敲了敲門,推門走了進來。「你午飯想吃點――」

順著她訝異的眼神,珍妮抬起顫抖的手,抹掉了臉上的眼淚,她吸了吸鼻子,搖著頭否定了瑪麗沒出口的懷疑,「不,我不是因為現實而哭――真的,瑪麗,我犯不著騙你。」

她吸了一口氣,鎮靜著自己的呼吸,混合著成就感、自豪和悵惘地說,「我只是……我想,我只是終於找到夢露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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