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csi》入行到現在,珍妮的作品雖然不多,但也算是和大導、頂尖演員都合作過,更是早早地拿到了好萊塢的至高獎項,雖然她自己也承認,這是運氣加運氣加運氣的結果,但不管怎麼說,這也說明她在當今女演員里的水平可以排到頂尖那一撥,起碼每部正常發揮的作品都肯定能有奧提的實力。而她在拍攝過程中,也一直都是著名的不ng,她不會忘詞、竄詞,不會出戲、笑場,就連感情不到位的情況都是少見,最後一次在拍攝上遇到瓶頸就是《第五個莎莉》里的激.情戲碼,除此以外,任何一個難搞的導演在她眼前都會化為繞指柔,對她只有誇獎沒有意見――任何一個,注意,連最難搞的詹姆斯.卡梅隆都沒有沖她發過火,也沒有挑剔過她的演技,事實上,她的演技多次被當成範本在劇組中成『別人家的演技』,「你看看j.j是怎麼演的」、「學習一下珍妮弗對這一段的處理」,是很多和她合作過的導演不自覺就會帶上的口頭禪。而她也被譽為業內罕見的爆髮式演員,也就是說,她並沒有所謂的潛伏期、成熟期,她一出頭就有高水平的表現,《芝加哥》里的洛克希到現在都被譽為是百老匯最經典的音樂劇角色,有她參演的那版dvd也是銷量常年名列前茅。

羅列這些事實,並不是為了證明薩爾維的質疑沒有道理,恰恰相反,在薩爾維用一段時間的交流證明了自己的藝術鑑賞能力以後,珍妮反而對他的話感到新鮮和欣喜,新鮮自然不必多說了,從來沒有一個大導能挑出過毛病,而薩爾維就挑出來了,這多少讓她對他的藝術眼光大感興趣、另眼相看,而欣喜則是出自一個演員對自己專業的需求,畢竟,到了珍妮這個地步,她已經不需要聽別人的讚美了,不管誇得多有水平,對她的專業進步都不會有什麼幫助,反而是來自高水平同行的挑刺和提點,對於她摸索自己的演技成長更有意義。

「我不得不承認,你的膽量讓人印象深刻,」她一邊說,一邊示意瑪麗送西蒙出去,「克勞迪婭,能把我的投影儀拿來嗎?就在第三號箱子裡,麻煩你了――薩爾維,老實說,在我合作過的所有導演里,你不但是資歷最淺的一個,而且也是唯一一個挑剔過我的表演技巧的人。」

出於製片人兼主演和導演的微妙關係,珍妮有意把聲音放得很低,語調也有些氣哼哼的,西蒙因此走得很快,顯然他不想留下來旁觀一場可能會很難堪的爭吵。不過,薩爾維並沒有被珍妮騙倒,恰恰相反,他露出了一個心知肚明,甚至有些調皮的笑容,笑盈盈地看了珍妮一眼,這才從容自信地說,「那麼這也許證明我會是個比他們更好的導演――起碼,我要比他們更大膽得多。」

珍妮失笑地看了他一眼,沒有繼續開他的玩笑,「那麼來找個合適的放映點吧,我們需要一片白牆,這裡肯定是不行的了。」

這座房子明顯有年紀了,但維護、改建得很好,即使離開了燃燒著的壁爐,屋子裡一樣是溫暖如春,在薩爾維的帶領下,一行人順利地在書房找到了一塊白板可以充作螢幕,薩爾維很快燒起了壁爐,而瑪麗受到英倫氣息感染,居然燒了水來問薩爾維要不要喝茶,珍妮則指出他們沒有茶葉,最後兩人各自得到一杯熱水,在漸漸熟悉起來的氣氛中,開始了珍妮絕無僅有的第一次演技研討會。

「不誇張地說,我並非一直都是你的粉絲,珍妮弗。」薩爾維沒有馬上播放錄像,而是用客套的語氣開始了不客氣的回顧,「當然這完全應該怪我,平時我對於商業片不是那麼的熱衷,在收到試鏡邀請以前,我只看過《第五個莎莉》,你的表演給我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但由於你當時沒有演出過太多文藝片,所以對你的研究是在收到試鏡邀請以後才開始的。」

他在自己的電腦上擺弄了兩下,投影儀開始播放珍妮在《csi》里的客串鏡頭――不知不覺,那已經是6年前的事了,看著華妮塔在大螢幕上露出狡猾的笑容,鬆開手把手裡的兇器丟入海中,珍妮也不禁伸手摸了摸臉――她欣慰地發現,起碼在視頻里來看,自己和6年前並沒有太大的區別,當然,氣質上的變化肯定是有,但起碼,白種人顯老的體質在她身上還算是比較收斂,伴隨著常年的運動健身和規律作息、科學飲食,雖然這幾年她忙得發瘋,但並沒有老上太多。

「這是你的初登場,非常驚艷,光芒四射,」薩爾維沒有停下盤點的腳步,他打開了另一個視頻,「然後是《芝加哥》,吉蒂和洛克希,《加勒比海盜》,伊莉莎白,《戀戀筆記本》,艾麗……」

他一個視頻接一個視頻地播放著,在《戀戀筆記本》時停了下來,「這幾部電影被我稱為你的『第一階段』――以我來看,珍妮弗,你的表演技法在這個階段是相當固定不變的,你在心底塑造出一個豐滿的人物形象,然後一頭扎入其中,就像是丹尼爾.戴-劉易斯的表現手法一樣,徹底地失去自我,成為另一個人。」

談到表演,薩爾維的謹慎寡言就一掃而空了,那種英國紳士特有的挑剔仔細也和rp音一樣一去不復返,他的態度顯得自信而激情,語速也漸漸地加快了,「這難得嗎,非常難得,這說明你是非常難得的天賦型演員,而你的天賦和賣點――那些讓你和別的演員不一樣的地方,則是你可以快速地編織出一個很完整的人格,但又不至於人戲難分,走進角色容易,走出角色難。你可以快速地在幾個角色人格中切換,這一點是丹尼爾也不如你的地方,然而,如果我們把你和他進行比較的話,在這個階段,你的綜合實力依然和丹尼爾有一定差距,原因有幾個方面,我先說一點――丹尼爾塑造的是極為複雜、現實和典型的角色,而恕我直言,在你的第一階段中,塑造中最有難點的洛克希也有幾分淺薄,至於其餘幾個角色,則完全就是花瓶。也許你的天賦能讓這些花瓶角色熠熠生輝,搶奪人們的注意力,但這改變不了它的本質。」

他又開始播放視頻片段,「接下來是一部值得注意的電影,我認為這部電影才體現了你身為天才演員的最大潛質,在《惡魔穿著prada》里,你開始發展一種新的表演方式,如果要我來形容的話,你開始在表演中融入了自我……這是一種很難用語言表達的狀態,如果說你在前面幾部作品中,還僅僅是編織一個人格,投入進去,全面地成為另一個人的話,那麼我認為這一部電影中,你開始在『成為別人』的過程中,睜開了你自己的眼睛,表達著屬於你自己的本質,宣洩著屬於你的情緒。這也使得安迪變成了一個格外尖銳的角色,她的氣質就像是一把刀,戳進觀眾的心臟,這是一部內核較為簡單的商業電影,按照通常的規律,安迪不會在人們的記憶中停留多長時間,但你的表演延長了它的壽命,如果說那個虛擬的世界中,角色的壽命由人們對她的記憶決定的話,你的表演讓安迪多舞動了一段時間,儘管她在電影的一多半時間裡都沒有她的姐妹們那麼漂亮。」

「接下來是《第五個莎莉》,在這一部我發現你的表演技法出現倒退,或者說你針對情況做了一定的再適應,你開始回到之前的模式里,用新舊兩種模式結合的辦法來演繹角色,這是聰明的選擇,主人格採用新技法,而副人格採用舊技法,按照我的猜想,你會這麼做,不但是因為你的新技法可能還無法應對結構性這麼強的角色人格,也因為要演出副人格和主人格的差別感,並不適合每一種人格都融入自我。」薩爾維按到了下一部視頻,「接下來是《加勒比海盜2、3》,這沒什麼好說的,普通的商業片,你用了老技法,伊莉莎白幾乎毫無表現餘地,她的戲份全是打戲。」

他的語調裡帶上了淡淡的不以為然,很明顯,薩爾維從來都看不上《加勒比海盜》這樣的無腦商業片。他按到了珍妮的新作《麥可.克萊頓》,「然後是你的最新一部作品,我不怕對你承認,珍妮弗,它讓我如痴如狂,在威尼斯我多次觀賞它。也是因為這部電影,我最終下定決心要爭取和您合作。」

薩爾維調整了一下坐姿,藍眼幽光閃亮,「你是個非常有天賦的女演員,珍妮弗,你的領悟力讓人心驚,從《麥可.克萊頓》來看,僅僅是三部電影,你的新技法就已經完全成熟,使得你在丹尼爾.戴-劉易斯跟前也完全不落下風,你們塑造了一樣複雜、一樣豐滿的角色,而你們的表演狀態在互相刺激中又攀升到了新高峰,也許這也促使你的新技法爆髮式的成長,凱倫是個會讓人銘記的角色,也許看過這部電影的人不像是《加勒比海盜》的觀眾那麼多,但對於每個看懂了這部影片的人來說,她是偉大的,和麥可一樣,他們會縈繞在觀眾心頭,在無數個勾動記憶的時刻閃現,影響著他們的生活。任何一個導演都會想要和你合作拍攝《夢露》的,你的演技正在爆發期中,誰也不知道你在下一部影片中會有多大的變化,而《夢露》又是從各方面來說都這麼合適你的一部電影……」

他的聲音逐漸變輕,仿佛正等著珍妮的回話,而珍妮呢――好吧,她必須得承認,在分析進行到中途的時候,她就已經完全被鎮住了,這會兒雖然意識到了薩爾維的意圖,但思緒還處於麻痹狀態,一時半會,居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麼答話。

從她出道開始,就一直是影評人的焦點和中心,任何一部有她出演的影片,評論中都不會少了和她有關的字句。珍妮被狂贊過,也被狂罵過,現在正出於又一波狂贊的風潮中,而她也習慣了這種,雖然名滿天下,但『知音少,弦斷有誰聽』的狀態。即使是從她剛出道就開始關注她的羅傑.艾伯特,肯尼斯.圖蘭,也從沒有對她做過這種層次的影評。珍妮知道他們意識到了她的演技和一般人的確不一樣,但不論是羅傑還是肯尼斯都沒有系統地分析出她在幾部影片中到底都有哪些不一樣――如果把他們的評論和薩爾維相比,那麼羅傑、肯尼斯頂多只是剛剛推開了她這座迷宮的門,而薩爾維……他不但是走通了迷宮,而且連構造示意圖都給畫出來了!

當然了,他並不知道演藝空間的存在,所以為她圓出了另一個體系,但這個猜測也已經非常接近於演藝空間的本質了,整個共情系統的意義其實不就在於此嗎?瞬間構造出一個人格,截取出這個人格在某個特定時間的情緒,一股腦兒地投注到她心裡,這和方法派所謂的『進入角色』,其實確實有異曲同工之妙――他的評論是如此的清晰,簡直就像是偷入了她的內心世界,把她的演技日記給盜走了再重新發布回來,簡直連一個細節都沒有出錯,連她的心理都幾乎是猜測得□□不離十!

這份洞察力!

這種纖細的感知力,清晰明確的判斷力!

珍妮對這種智商的壓迫感其實並不陌生,她知道自己天賦不算非常高,在很多方面需要別人的教導,不過,薩爾維在電影藝術上給她帶來的震撼,老實說,甚至要比丹尼爾還更大得多。如果說在此之前,她對於薩爾維更多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欣賞的話,那麼在薩爾維的分析過後,她對他簡直就有些仰望的畏懼感了――他是這麼平平常常地辦到了全世界影評家都沒有辦到的事,這種毫不費力的感覺才是最可怕的地方。而且,因為她畢竟身懷秘密,這種被看得通透的感覺,對她來說,肯定是分外讓人不適的,當薩爾維說到最後的時候,她的手臂上甚至是豎起了寒毛,到現在都沒有平復下來。

屋內沉默了下來,但這沉默並不太尷尬,反而像是驚濤駭浪後溫柔的餘波,薩爾維沒有催促珍妮的意思,給她留出了充足的時間收拾心情。――過了好一會兒,珍妮才吞咽了一下,打破了沉默。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也不需要更多的解釋了,「你認為在剛才的試鏡中,我又回到了舊技法中去,而這對你來說是個退步,是嗎?」

「我不但發現你又回到了舊技法中。」薩爾維重新打開了《csi》的視頻,在華妮塔的歌聲中說道,「而且我還吃驚地發現,你在表演中給我的感覺與華妮塔很像,而這就讓我很費解了,《夢露》對您來說是一部很重要的作品,我想這一點我應當不至於猜錯,而在我眼裡,您又是個充滿進取心的女演員,從哪一個角度我都不能理解,你為什麼會忽然拋棄了正在成熟期的新技法,回到老路上去,甚至還用上了和你的第一個角色極為相似的人格呢?」

他的語調很平緩,聽起來沒有什麼指責的味道,反而有點討教的感覺――儘管,珍妮的做法,對於他這個完全看懂了她脈絡的行家來說,可以說是非常糊弄而且不敬業的表現。畢竟,在不知道華妮塔就是共情夢露的前提下,她看起來就像是完全地重複了自己,可以說根本不尊重夢露這個歷史上的真實人物。

這還真是『一天不練,自己知道,三天不練,行家知道』,對觀眾來說完全不能聯想起來的聯繫,在薩爾維這種敏銳的天才眼光下,根本是無所遁形啊……珍妮又是感慨,又是震動,也不僅佩服薩爾維的風度,這種克制而得體、又充滿了善意的交流態度,也讓她很快地在情緒激盪中平靜下來,收拾著心情,以便儘快給薩爾維一個有誠意的答覆――他非常尊重她,這使得她感到自己必須給與同等的尊重和真誠。

她不是個輕信的人,但在薩爾維跟前降下防備並不會讓珍妮非常不舒服,雖然也有藝術家激.情的一面,但薩爾維的紳士風度讓人很快就能感受到他的可靠,珍妮僅僅是經過短暫的考慮,就克服了本能的不適,她第一次試圖對別人解釋自己的表演體系,雖然依然沒有把金手指和盤托出的意思(這當然不可能),但也是首次和外人談到了她的共情功能,「你是第一個能看穿我的表演的人,薩爾,你看穿了我藏在每個角色背後的心路。是的,我有兩種表演技法,第一種也許是我獨有的天賦,我從小就能假裝成另一個人,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我能從書本里讀出一個人的很多信息,然後快速地在我腦子裡編織出一個新人格,考慮到他們的人生故事,考慮到他們在當時的複雜想法,我甚至會想到他們的習慣性動作,只要是我喜歡的角色,這對我來說就毫不費力……」

她攤了攤手,「有時候劇本給的信息量太少,我就會套用一些我從前構造出來的人格,華妮塔是我的第一個角色,我想一鳴驚人,所以我選擇了我腦海中的瑪麗蓮.夢露,當時我已經看過了她的一些傳記,你知道,我們很相似,我非常喜歡她,我想要成為她,所以我很早就編織出了她,她在我心底存在著,就像是一個老朋友……呃,我這麼說也許會讓你把我當成精神障礙,不過――」

「偉大的演員通常都有一點瘋。」薩爾維不介意地揮了揮手,他的眼睛開始閃閃發亮,肩膀無形間仿佛也放鬆了下來――只有心思很細膩的人才會注意得到,看來珍妮的回答讓他很滿意,解除了他的不少擔憂。「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珍妮弗,夢露是你自小就想出演的角色,所以你自然地使用了舊技法,用上了你的老朋友,是嗎?」

珍妮無言地點了點頭,她大概也從『被看穿』的本能恐懼里解脫了出來,反而是漸漸地感到了一陣洶湧的興奮:說來諷刺,作為好萊塢最有名氣的青年演員,珍妮的演技卻一直缺乏名師指點,她的情況太特殊,以至於她只能自己不斷嘗試摸索。――這還是她有史以來第一次和另一個優秀的頭腦談論她的演技,受到對方無私的幫助和指點,他們有共同的利益和目標,她無需甄別對方的用意,只需要盡情地吸收薩爾維的智慧養分,就像是一塊乾癟的海綿吸收著水滴,她怎能不感到這種涌動的興奮和雀躍?

「我並不覺得新舊技法一定有優劣之分,」她坦然地說出自己的看法,「當然這是我的感受――我判斷是否採用某種技法的標準是很隨意的,有時候這些角色能激發我的熱情,我會自然地採用新技法,凱倫就是這麼個合適的角色,薩爾,難道對你來說,你認為新技法一定比舊技法更好嗎?」

連她自己都是過了一會兒才察覺出來自己的緊張――問了這句話以後,她的呼吸甚至不自覺地是屏住的,心跳也猛地加快了不少:在六年以前,珍妮從來沒想過自己的演技會和共情金手指有可以拿來比較的一天,她之所以開始完善自己的演技,只不過是因為共情也有局限性,而且她也不習慣依靠不屬於她掌控的力量而已,她自己的演技,在珍妮心裡,就像是螢火之光,怎麼足以能和日月爭輝呢?

「當然!」薩爾維卻沒有察覺到她的緊張,他不假思索地下了結論。

珍妮的呼吸停頓了那麼一會兒,她的雙眼亮得像是著了火,她不自覺地調整了一下坐姿,更加傾向薩爾維,熱切地聽著他的分析:「你的舊技法固然很出色,但那只是讓你成為一個優秀的演員而已,如果仔細去捉摸的話,依然可以感受到不和諧的地方。畢竟,從你的演出心態出發,你可以意識到那個人格不屬於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珍妮完全成為了一個虔誠的學生,她點了幾下頭,「但是普通觀眾未必能說出這其中的不同。」

「對,他們說不出來,但他們感受得到。」薩爾維也興奮了起來,他的聲量增高了,「電影是欺騙的藝術,但也是最誠實的藝術,人們的眼睛會被輕易地被欺騙,但他們的心靈永遠不會。表演是心和心的共鳴,最輕微的不和諧也會被心靈如實記錄,人們也許找不到合適的詞句來形容,但他們會受到它的影響――也許那些影評人們不能梳理出你的技法變動,但他們的反饋就是最真實最有力的論據,安迪讓你受到了主流的肯定和褒揚,莎莉讓你得到了獎項,而凱倫讓你被人們銘記,最偉大的演員能在角色和自我之間達成統一,在角色中表達自我。丹尼爾.戴-劉易斯,羅伯特.德尼羅、馬龍.白蘭度,傑克.尼科爾森,凱薩琳.基納,費雯麗、英格麗.褒曼,他們的個人特色都是如此鮮明,但這絲毫無損角色的魅力。而我們要拍攝的並不是紀錄片,珍妮弗,我們要拍攝的是一部電影――」

珍妮已經完全明白了薩爾維的意思,她點起了頭,「不要舊技法,不要那個完整的……」

她吞下了『真實的』這個單詞,「你要我的夢露,你希望在夢露中看見我,是嗎?」

「ly。」薩爾維快樂地笑了起來,他完全褪去了羞怯,反而興奮得像個孩子,「這正是我想要的――這也是我一定要從你身上得到的。」

珍妮從未考慮過自己該怎麼不藉助金手指地出演夢露,她當時選擇夢露這個題材的心態其實相當功利,事實上,從時間安排來看,採用金手指是更穩妥的做法,她的行程太緊張了,容不得一點風險,時間是她現在最缺乏的東西。

――然而,薩爾維的話還在她腦海中迴蕩,他毫不猶豫、一口肯定『新技法比舊技法更好』的急切神態,依然讓她心潮起伏:不知為什麼,珍妮覺得這句簡單的『當然』,給她帶來的成就感甚至不亞於托尼獎和奧斯卡。凱倫是完全屬於她的角色,和演藝空間無關,新技法是她的才華――是她的才華!

她的才華!她有才華!

這不是謀生的手段和心機,不是靠著苦行而得來的籌碼,不是那些只要有意志力就能擁有的東西,這和金錢、地位沒有關係,這是更形而上的物事,讓她和世界交感,讓她在無數個素不相識的觀眾人生中留下痕跡,讓她的存在可以跨越時間與空間――

它點燃的是人性的衝動,它能超越人類的動物性,讓人們放棄對於食物和權勢的追求――放棄這些基於生物本能的獸性需求,它推動著無數個已經功成名就的藝術家不斷地往前,不斷的推動自我、超越極限,只為了不要辜負自己的才華與天賦,在超越時間的經典中留下自己的名字,讓自我超越壽命的界限,讓她的人生甚至在她離去以後,依然產生價值,產生意義!

珍妮的呼吸一下就灼熱了起來,她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它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尖利。

「我……我需要時間。」她說,僅僅是猶豫了那麼一小會兒,就下了決心,這是個靜謐的冬夜,窗外大雪飛揚,但她卻覺得呼吸灼熱,「但我能辦到。」

薩爾維注視著她的眼神有所變化,他似乎也感覺到了珍妮的改變,但卻沒有加以評論,只是簡單地說,「很好。」

這是一個傳達了多種情緒的詞,而珍妮居然毫無錯誤地接收到了他傳遞來的種種信息:放鬆、欽佩、欣賞、感激、期待、興奮……薩爾維和所有英國紳士一樣,外冷內熱,她猜他心中也許有過許多波瀾,但呈現在外的則只有這麼簡單的一個單詞而已。

在這一點上,英國人的國民性和東方文化倒是有些相似,不過珍妮在美國呆久了,她沒有掩藏自己的感激之情,「可能這麼說你不相信,不過,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我的演技做出這麼明確而又富有啟發性的指導……我感到你驅散了一直纏繞在我心頭的一層迷霧――你的洞察力簡直讓人吃驚!薩爾維,如果我誇張一點的話,我會說,你簡直把我拉進了一個新世界裡,讓我的表演事業有了一個新的開始……」

「您太過獎了。」薩爾維顯然有些不自在,但還是儘量大方地接受了珍妮的誇獎――在這一會兒,他又有了少年般的羞怯,「事實上,《夢露》也是我事業的新開端,無需多言,你也明白這個機會對我有多重要,在電影這門藝術上,我已經積蓄了很久,我非常幸運,能和您這樣心胸極為寬闊、悟性極高的演員合作,《夢露》對我們兩人來說都是意義重大的新開始――」

在搖曳的火光中,他的藍眼仿佛也燃燒了起來,「而我有信心,我們能把它拍好,把它製作成跨越時代的經典,讓夢露和你在整整一代人心裡獲得永生――我想,只要我們夠拚命的話,我們是能辦到的……我有這個信心。」

而珍妮呢,在這一刻,她也真真正正、全心全意地相信了薩爾維的話,相信了自己的選擇――她為《夢露》找了一個最合適的導演,事實上,她也許是為世界影壇都找到了一個偉大的導演。她點了點頭,主動沖薩爾維伸出手,毫不猶豫地說,「是的,我相信你能辦到――我相信,我們能辦到的!」

年輕的導演握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神在珍妮臉上流連而過,又很快地收了回來,一如既往,他幅度恰當地晃了晃珍妮的手,便結束了這個握手禮,站起身說道,「已經很晚了,我不能再耽擱你的休息,這就告辭啦。」

從他的語調來看,他已經完全又恢復了正常,回到了他的紳士風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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