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秦傲天毫無通融之意,鮮於曼直是惶然無措,而岳嘯川受傷不輕,心中也頗為自責。

明明上山之前已經百般警醒,深入虎穴後萬萬不可意氣用事,但事到臨頭仍是不夠冷靜,乃至一戰便慘虧至此。

不過即便如何自責,岳嘯川卻並未後悔仗義出手,更不能讓鮮於曼因他而為難,當下便移步上前,抱拳為禮道:「暴影神王武功高強,在下自嘆弗如,方才以客犯主是在下之過,在下理應向您致歉。」

秦傲天見岳嘯川服軟,倒著實有些意外。鮮於曼卻如釋重負,趕緊跟著勸說道:「岳先生已經知錯,懇請暴影神王大人有大量,念在他是初來乍到,難免不識規矩,別與他計較了吧。」

秦傲天正自遲疑,一直冷眼旁觀的汪藏玄也清咳一聲道:「好了秦兄,不過是一時意氣而已,何必咄咄逼人呢?這位岳少俠畢竟是客人,又得到百里兄青睞,你只當是看百里兄的面子,就此收手吧。」

秦傲天暗罵這廝倒會做順水人情,但此時他戾氣已泄,又不想自己得罪鮮於曼,最後讓汪藏玄撿了便宜,於是就坡下驢的道:「罷了,只要這小子再做一件事情,本座便不與他計較。」

鮮於曼精神一振,趕緊應承道:「暴影神王請儘管開口,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相信岳先生一定會應允。」

她這話明著是跟秦傲天說,實際卻是在敲打岳嘯川。岳嘯川暗自一嘆,只能忍氣吞聲的道:「請暴影神王明言,在下洗耳恭聽。」

秦傲天眼珠一轉,鼻中冷哼道:「小子既然知錯,便親手將這道姑的心肝挖出來,如此本座才能諒解。」

岳嘯川不意秦傲天竟然提出這種要求,禁不住眉峰猛攢。鮮於曼也大出意料,顯見不悅的道:「暴影神王未免太過強人所難了,岳先生畢竟是佛門弟子,怎能如此殘忍?」

秦傲天眉毛一挑,淡淡的道:「本座最喜歡看偽善之徒沾染血腥,這要求絕無更改。」

鮮於曼見岳嘯川神情緊繃,顯然並無應允之意,為難之下喟然一嘆道:「請暴影神王體恤下情,可否容許妾身代替岳先生動手?」

岳嘯川知道鮮於曼純粹是為了他才答應拿起屠刀,心中直是感佩不已。

秦傲天卻搖了搖頭,不以為然的道:「鮮於少主想代人受過,便不是這麼簡單了,至於本座對你有什麼要求,想必你心知肚明。」

鮮於曼登時一滯,正自羞惱交集之際,卻忽聽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來道:「夠了,你這惡魔休要再玩弄人心,我這一身皮囊舍卻又何妨,那位姓岳的朋友,你儘管動手吧。」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百瓏艱難的坐直身子,隨後一派莊嚴的道:「魔教狼子野心、惡業昭彰,所謂懷柔之策不過是欺世盜名,今日我死並不打緊,只盼岳朋友認清現實,早日棄暗投明,如此即便我屍首遭戮,也能含笑九泉了。」

她說罷逕自闔上雙眼,臉上一片平靜之色,果然是視死如歸。

岳嘯川見狀猛的一個激靈,想起夢境試煉中在耄耋村慨然赴死的杜郎中,同樣形格勢禁,對方更是正道同仁,他豈能再擔下這樁殺生罪業?

正在岳嘯川進退兩難之際,卻忽覺一陣莫名的緊張襲上心頭,好像有什麼大事即將發生一般。

奇異的心靈感應,竟讓修行日久的岳嘯川都不克自制,身軀下意識的顫抖起來,霍地將目光投向大廳門外。

秦傲天見狀心中一動,驀地也有所醒覺,同樣向大廳門外看去,此時只聽一聲朗笑傳來道:「罷了,既然已經露了行藏,咱們進去吧。」

話音方落,又聽另一個清和聲音道:「尊教主命,教主先請。」

岳嘯川聽到「教主」二字,終於再無疑義,雖然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如今身臨其境,他才知道一切準備都是想當然耳。

任憑岳嘯川如何心如止水,此刻也禁不住浪潮洶湧,只餘下目不轉睛的盯視。

眾所矚目之下,但見兩條人影相偕步入大廳,當先一人白衣如雪、身姿偉岸、氣態高華、丰神如玉,面容一派慈和,頗見莊嚴寶相,其中卻又隱含盛威,令人不敢稍有僭越,正是凈宇教主——葉行歌。

岳嘯川的生父名喚岳世澤,但那只是入贅之後隨妻子改的姓名,之後他遭遇變故,被迫離開岳家,便恢復了本名。

岳嘯川在夢境試煉中已經見過生父的容貌,此時正是一眼認出,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

葉行歌雖然不知道岳嘯川的身份,但正所謂父子天性,他對這少年人總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好感,當下微一頷首,讚許的道:「岳小哥居然第一個察覺本座到來,修為確實不凡,不知你年方几何?」

岳嘯川本來是庚辰年生人,但為了避免對方生出聯想,他索性硬著頭皮道:「有勞葉教主動問,在下是戊寅年生人。」

葉行歌眉峰微軒,沉吟著道:「那你今年應該是二十二歲,果然英雄出少年啊。」

他這廂頗為感慨,卻聽身後一人咳聲道:「教主無須多慮,你的傷勢已經療復五六成,動靜呼吸絕難被人察覺,岳小哥多半是抓到了我的破綻。」

岳嘯川循聲望去,只見發話之人年約四旬,身著玄青色長袍,容貌端正和善,頗有仙風道骨。

尤其惹眼的是他腰間那口長刀,連刀柄帶刀鞘都是赤金打造,卻又不見絲毫奢靡氣象,反而更顯聖華明耀。

岳嘯川心忖這多半便是「天刀」司徒翔了,果然只聽葉行歌輕笑道:「司徒兄不必費心寬慰,本座的傷勢的確有所好轉,但眼下終究還有破綻。」

司徒翔為之莞爾,此時忽聽百瓏尖叱道:「魔頭納命來!」

叱聲中但見她奮身而起,顧不得手無寸鐵,一身元功盡匯於雙掌,猛擊向葉行歌胸口。

秦傲天等人見狀雖然吃驚,卻並無一人出手干預,但見葉行歌眼神一凜,沒有絲毫因應動作,只是沉聲一喝道:「退下。」

區區兩個字出口,其中卻蘊含無上魔威,聲波層層激盪,直透在場眾人心底。

百瓏首當其衝,霎時如遭雷殛,腦中轟的一聲巨響,眼前變得一片模糊,天旋地轉間軟軟的倒了下去。

眾人對此早有預料,岳嘯川也暗自一嘆,端看葉行歌此時的狀態,即便自己豁盡全力也非他敵手。

葉行歌面色如常,隨口吩咐道:「押下去包紮傷口,然後好生看管起來,倘若有半分差池,本座拿你們是問。」

將百瓏押進來的兩名守衛不敢怠慢,趕緊低頭應是。秦傲天卻為之一滯,忍不住抗聲道:「教主,這道姑……」

葉行歌擺擺手道:「好了老九,先前之事本座從頭到尾都看在眼裡,既然鮮於少主不接受,那剜心祭奠的儀程便免了吧。」

鮮於曼鬆了口氣,深深斂衽為禮道:「教主仁義為懷,家師在天有靈,一定十分欣慰。」

岳嘯川也抱拳道:「多謝葉教主通融,在下心悅誠服。」

葉行歌點了點頭,徑向鮮於曼道:「岳小哥受傷不輕,鮮於少主將他帶回座位,仔細料理妥當。老九方才出手是重了些,本座代他向你們致歉。」

鮮於曼哪敢接受,垂下螓首誠惶誠恐的道:「教主言重了,妾身謹遵法旨。」

葉行歌看著鮮於曼和岳嘯川退下,又向秦傲天和聲道:「老九也別不滿,本座現在便答應你,將那兩派掌門放回去任職。」

秦傲天有了台階下,總算面色稍霽,順著躬身施禮道:「多謝教主,一切聽從教主的安排。」

葉行歌朗笑道:「如此便好,那咱們馬上開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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