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行歌一聲吩咐,宴會就此開始,他和司徒翔也分別落座。

兩名守衛一起將昏迷的百瓏押下,薛華英和薛華瓊姐弟則安排送入酒水飲食,大廳之中頓時香飄四溢,原本略顯緊張的氣氛也很快鬆弛下來。

鮮於曼帶著岳嘯川回到座位,也顧不得避忌男女之嫌,趕緊替他查看肋下的傷勢。

只見那傷口足有半尺來長,整個被撕下一塊皮肉,雖然已經點穴截脈,卻仍在緩緩的滲出鮮血,看起來委實觸目驚心。

鮮於曼大為心疼,立刻取出金創藥,細心的敷上去。

岳嘯川強忍疼痛,溫言寬慰道:「皮肉之傷罷了,鮮於少主無須擔心。」

鮮於曼鼻中一哼,沒好氣的道:「你閉嘴,包紮好之前一句話都不許說。」

她慣常跟岳嘯川交談都溫婉有禮,何曾像這般強勢?岳嘯川聽罷暗自啞然,心忖在夢境試煉中秦傲天的手段更加殘毒,如今這點傷勢與之相比,的確顯得微不足道。

鮮於曼似乎也覺出失態,低垂螓首間輕嗔道:「皮肉之傷也不能掉以輕心,任憑你身子再強健,這樣一大塊肉掉下去都不是鬧著玩的。總之先安靜坐好,其他事情等我包紮完了再說。」

岳嘯川暗自感慨,果然閉口不言。旁邊的時媚煙面現莞爾,跟著勸說道:「是呀岳先生,任憑你身子再強健,可眼下終究是傷者,所以必須聽從鮮於少主的安排。」

她這話又把「身子強健」強調了一遍,鮮於曼心頭一跳,下意識的掃了一眼岳嘯川塊壘分明的腹肌,臉上發燒之際啐聲道:「死丫頭快別饒舌,把紗布給我拿來。」

時媚煙忍著笑意遞過紗布,岳嘯川也醒過味來,想到當初幫「俞慕仙」推血過宮之事,看來這次是鮮於曼投桃報李了。

須臾料理妥當,岳嘯川只覺腹間疼痛漸消,畢竟鮮於曼精於醫道,絕非浪得虛名。

鮮於曼又仔細探查片刻,確認岳嘯川並無大礙,這才鬆了口氣。

兩人相視一笑,重新注目場中,只聽葉行歌道:「……早先老十和鳳三同歸於盡,如今咱們雖然蕩平八荒御武寨,但神教也損失慘重。」

岳嘯川和鮮於曼看到眾人都神色沉肅,又聽葉行歌言道諸位魔王死難之事,立刻便收起了笑容。

葉行歌自然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當下向兩人微一頷首,接著又道:「殘風之巔一役,不但老五和老八先後殞身,連義父和我兒也遭遇不幸,著實讓本座痛徹心扉。這些天本座思前想後,或許真是先前殺業太重,才招來如此報應。」

岳嘯川聽葉行歌提到「我兒」,禁不住心頭一震,鮮於曼見他面現疑惑,細聲解釋道:「岳先生大概還不知道,太上神王便是教主的義父,碧落·黃泉神王連體雙生,是教主的義子。」

岳嘯川恍然一悟,微微點頭示意,隨後又聽葉行歌道:「尤其本座與司徒兄相談偌久,更覺得一味殺戮並非正途,所以早打算暫息兵戈。孰料尚未付諸實施,老六卻又意外殞命,這全是本座之過啊。」

他說罷連連搖頭,果然是懊悔不已。鮮於曼強抑酸楚,起身施禮道:「教主切莫過分自責,家師為神教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絕非教主之過。」

葉行歌喟然道:「不對,一切都是因為本座優柔寡斷,連日來舉棋不定。否則若是聽從司徒兄的建言,早日與逆黨修好,便不會發生這等憾事。」

秦傲天早聽得滿不是味,這時忍不住哼聲道:「教主恕我直言,那班逆黨個個冥頑不靈,與他們修好純屬多餘。倒不如施展雷霆手段,一舉將其殲滅,如此才能成就神教的千秋霸業。」

葉行歌對秦傲天的態度早有預料,當下和藹的道:「老九的想法正是本座先前的想法,但一舉殲滅逆黨談何容易?老七勞師動眾、圍追堵截,如今大半年過去了,可曾達成預定目標?」

秦傲天不以為然的道:「老辛雖然武功高強,可終究是個病秧子,估計養病便花了小半年。教主若是信得過,便派我接替老辛的位置,我可以立下軍令狀,年底之前一定取回那三名逆黨頭目的首級。」

葉行歌輕咳一聲道:「老九鬥志可嘉,本座十分欣慰。但少林、武當、丐幫都有千年歷史,在武林中樹大根深,絕難輕易剷除。況且退一步講,即便斬殺三派首腦,又如何保證沒有後繼者承其遺志?」

秦傲天大手一揮,豪興勃發的道:「誰敢負隅頑抗,統統殺了便是,神教立意『凈平天下、滌盪寰宇』,豈能被幾隻螻蟻延宕統一天下的腳步?」

這位「殺人魔王」果然兇殘成性,一提起殺戮便莫名興奮,眼睛裡也隱現血紅。

岳嘯川在夢境試煉中遭遇一眾魔王,多次聽到這「螻蟻」二字,此刻本能的心生反感,神情也緊繃起來。

鮮於曼察顏觀色,伸出柔荑握住岳嘯川的手掌,輕聲勸慰道:「岳先生放心,一切終究是由教主定奪。」

岳嘯川翟然一醒,霎那間卻又心生異樣。他畢竟與凈宇教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先前所謂期望凈宇教走上正途,也不過是虛與委蛇。

但如今葉行歌有意施行仁政,倘若凈宇教果真撥亂反正,與正道群雄化干戈為玉帛,那後續自己該如何立身?

岳嘯川一念及此,頓時心頭一凜,想到夢境試煉中葉行歌言道「與有榮焉」云云。天下一統,父子天倫,果然極具誘惑,但事情真能如此發展麼?

且不說岳嘯川如何內心矛盾,葉行歌聽罷秦傲天一席話,卻是緩緩搖頭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神教十二位創教神王,如今已經折損六位,本座不能再讓餘下諸位無謂冒險,所以還請老九見諒。」

秦傲天登時噎住,無奈一抱拳道:「多謝教主關懷,但正所謂『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前亡』,若是讓我來選,還是戰場衝殺更加過癮。」

葉行歌莞爾道:「兵聖有云:『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此言謹與老九共勉。」

秦傲天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這時又聽汪藏玄沉吟著道:「不戰而屈人之兵雖然極好,但實施起來只怕不易。」

葉行歌嗯聲道:「萬事開頭難,但如果有了好的開頭,後續想必能水到渠成。」

他說罷看向薛繼業,面現讚賞的道:「薛莊主深明大義,為免殺戮過重而主動投誠,這便是好的開頭。」

薛繼業和薛繼芳一同站起身來,躬身向葉行歌行禮,隨後薛繼業鄭重其事的道:「教主若能施行仁政,的確是天下蒼生之幸,薛某必將誓死追隨左右,相助教主凈平天下、滌盪寰宇。」

葉行歌聞言含笑相應,汪藏玄卻面現輕哂,秦傲天更是鼻中一哼,陰陽怪氣的道:「好個誓死追隨左右,薛莊主莫非忘了你兩個兄弟和兩個兒子是死在誰的手裡,說這話不嫌太假嗎?」

薛繼業暗自一滯,勉強不動聲色的道:「往事已矣,追究無益,薛某隻盼天下凈平、百姓安居樂業,至於些許私仇和個人榮辱,盡可煙消雲散。」

他這話發自肺腑,並非違心之論,岳嘯川聽罷直如醍醐灌頂,內心中也更為動搖。

這時只見葉行歌點點頭道:「本座相信薛莊主的人格,絕非反覆無常之輩,日後還請盡心輔弼。」

薛繼業抱拳為禮道:「多謝教主信任,薛某絕不會讓你失望。」

葉行歌示意薛繼業落座,正待繼續陳詞,卻忽聽斷九州冷冷的道:「薛莊主的二弟跟教主交情匪淺,其他逆黨首腦可沒有這層關係,那要如何取信於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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