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時有淮南王劉安,其人禮賢下士,網羅能人無數,善能旁徵博引,著《淮南子》二十一篇傳世。

淮南王晚年篤信道法,於壽陽城外北山煉丹修仙,據聞會同合修八公一齊飛升,北山由此更名八公山。

八公山上建有淮南王廟及淮南王陵,趙國名將廉頗亦埋骨於此,此地號稱「中州咽喉,江南屏障」,從古至今戰事頻仍。

昔日淝水之戰東晉大破前秦,所謂「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便是發生於此地。

時值盛夏,皓月當空,八公山東麓的落泉山房,正廳之中但見一人來回踱步,臉上的神情頗見焦慮。

此人生得長身玉立,形貌異常偉岸,氣態不怒自威,顯露出絕頂的王者風範,正是凈宇教主葉行歌。

或許是因為過分操勞,葉行歌鬢邊已經出現白髮,只因武林正義盟成立至今不足三載,便徹底扭轉江湖大局。

原本幾乎統一天下的凈宇教,近日兵敗如山倒,教眾銳減至不足十萬,傾頹之勢不可遏制。

尤其自從崑崙派和雪域無垢城加入武林正義盟,七位盟主戮力同心,俠義之士紛紛景從,正道力量與日俱增。

凈宇教卻是江河日下,面對內憂外患兩相交逼,葉行歌縱有千般手段,終究還是力不從心。

輕輕嘆了一口氣,葉行歌抬眼望向空中的朗月,喃喃自語道:「妄窺天機,逆天而行,當真是我錯了麼?唉……歷盡艱辛,半生戎馬,天下即將在手,豈能敗於天命?」

一聲嘆息未已,忽聽一陣腳步匆匆,隨即但見一名紫衣少女步入正廳。

時光的流逝讓她更顯成熟風韻,絕頂容色依舊秀美無倫,正是現任百毒門主——「紫冥」鮮於曼。

葉行歌早已舉步迎上,雖然竭力鎮定心神,卻還是語聲發顫的道:「如何?鈴兒可還有救?」

鮮於曼面有愧色,低眉訥訥的道:「義父寬心,義母性命無礙,只是『牽機』毒性熾烈,她今後恐怕……」

葉行歌心頭一緊,脫口驚聲道:「今後恐怕怎樣?」

鮮於曼緩緩搖頭道:「義母死志堅決,毒質入體太久,孩兒使盡渾身解數,還是沒法徹底解毒,今後義母恐怕再難下地走動,面容也會僵癱若死。」

葉行歌難掩傷慟,不禁喟然道:「鈴兒……你何苦烈性至此,唉……終究是我害了你啊。」

鮮於曼愈發羞愧,垂下螓首囁嚅著道:「是孩兒太過無能,懇請義父責罰。」

葉行歌擺了擺手,低咳一聲道:「曼兒無須自責,這次若不是你施救,鈴兒只怕已經香消玉殞,本座只有衷心感激,豈會稍加怪罪?」

鮮於曼依舊難以釋懷,頓了頓才期艾著道:「敢問義父,義母為何服毒自盡?」

葉行歌似是一滯,隨即沉聲道:「此事本座心中有數,曼兒不必過問,謹守本分便是。」

鮮於曼碰了個大釘子,無奈幽幽一嘆道:「是孩兒僭越了,請義父恕罪。」

葉行歌忽然心中一動,面現關切的道:「倩兒情況如何?」

鮮於曼輕咳一聲道:「義父不必擔心,倩儀妹妹並未中毒,只是見到義母暈死,驚駭之下一時昏厥罷了。」

葉行歌吁了口氣,隱見感慨的道:「是本座六神無主,乃至關心則亂,總之不是中毒便好。」

鮮於曼嗯聲道:「義父和義母伉儷情深,對倩儀妹妹又百般疼愛,的確難免關心則亂。倩儀妹妹已經交給奶娘悉心照料,只是日後她若尋覓義母,還須妥善解釋一番。」

葉行歌心下苦笑,定了定神才點頭道:「本座醒得,那鈴兒便拜託曼兒照顧了,切莫讓她再尋短見。」

鮮於曼自然應允,正待施禮告退,便聽外面傳來一個洪亮聲音道:「啟稟教主,天機神王求見。」

葉行歌眼神一凜,立刻揚聲道:「傳!」

報訊的教眾答應一聲逕自去了,鮮於曼略一遲疑,試探著道:「義父和天機神王是否有要事相商?那孩兒這便迴避?」

葉行歌淡淡的道:「無妨,稍留片刻。」

鮮於曼垂首應是,須臾只見一條身著錦衣的人影邁進正廳,徑向葉行歌欠身施禮道:「石萬通見過教主,教主承天景命,聖體安康。」

此人身形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容貌不老不少、不醜不俊,總之全身上下並無半點出奇之處,倘若丟在人堆里,恐怕誰都不會去注意他,沒想到這便是凈宇教的頭號智囊,赫赫有名的「天機」石萬通。

葉行歌微一頷首,不疾不徐的道:「老三來了,此行可還順利?」

石萬通向鮮於曼點頭致意,隨後一抱拳道:「托教主洪福,此行幸不辱命。」

葉行歌早留意到石萬通提著一隻木盒,當下眉峰一軒道:「如此甚好,木盒之中便是那人的首級了?」

石萬通恭聲道:「不錯,請教主過目。」

他說罷輕輕放下木盒,伸手打開盒蓋,燈光之下覷得分明,盒中果然是一顆頭顱。

端看其人年約四旬,容貌端正和善,頷下三縷長須,頗有仙風道骨,即便此刻已然魂歸幽冥,看起來卻依舊栩栩如生,好像即便下一刻睜開眼睛,都不會讓人覺得奇怪。

鮮於曼眼見此景,忍不住面現悲憫之色,葉行歌卻是冷冷一哂道:「好一個定世七俠之『天刀』,司徒兄啊司徒兄,你明知本座最憎恨背叛,卻還要走上這條路,如今身首分離,卻不知你可曾後悔。」

原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昔日被葉行歌引為知己的「天刀」司徒翔,石萬通看著自家師兄的頭顱,輕輕一嘆道:「兄弟鬩牆,同室操戈,的確令人唏噓,但為了神教的千秋霸業,我只好愧對恩師了。」

葉行歌清咳一聲道:「老三大義滅親,本座十分欣慰,定世七俠猖狂已久,此次總算給了他們一個教訓。」

石萬通沉吟著道:「定世七俠均非易與之輩,哪怕師兄只餘一臂,單打獨鬥仍是勝我一籌。」

「然而戰場兵不厭詐,師兄太過仁厚,正是取死之道,敗亡更在情理之中。」

葉行歌淡笑道:「老三太謙虛了,即便是單打獨鬥,只要你沒有自我設限,而是拿出全部能為一戰,取勝應該並非難事。」

石萬通聞言一怔,面現遲疑的道:「教主似乎意有所指,莫非那一戰你看在眼裡?」

葉行歌並未否認,直截了當的道:「不錯,只是本座沒有料到,向來標榜兵不厭詐的老三,也有太過仁厚的時候。」

石萬通為之啞然,片刻方苦笑道:「承蒙教主關心,可惜若論仁厚,我終究不及師兄,結果便是他死我活。」

葉行歌微頷首道:「總之既全了兄弟義氣,又得到想要的結果,老三果然從不令人失望。」

鮮於曼聽了半晌,已然大略知曉原委,惋惜之餘若有所思的道:「定世七俠中的『天刀』正是司徒先生,如此看來『天尊』『行者』『窮神』之類也並非故弄玄虛,恐怕正是咱們先前推測的那幾人。」

葉行歌冷笑一聲道:「故弄玄虛也好,光明正大也罷,只要敢與神教作對,眼前便是榜樣。稍後老三傳令下去,將首級高懸示眾,且看那班自詡正道之輩,是否當真義薄雲天,願意為同袍拚死一戰。」

石萬通恭聲應是,這時又聽鮮於曼道:「天機神王此次經歷苦戰,為免引起傷病復發,少時還請來紫藤閣一趟,讓我為您診療一番。」

石萬通和聲道:「紫冥神王有心了,石某足感盛情,必定不會失約。」

鮮於曼略欠身道:「不敢當,那我先行告退,下去照顧義母。」

葉行歌點了點頭,鮮於曼又向兩人各施一禮,這才舉步離開正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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