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夏日的陽光剛一出來就給長安帶來了炎熱。

京城防衛司來了百餘人,除了都尉王蘊之外,徐叢雲等幾個隊長、司中大部分人都來了,還有駙馬韋保衡居然也在。

王蘊看著他們這邊,笑著過來問:「就只有你們三個人嗎?咦,只有兩匹馬,那可怎麼湊一隊馬隊?」

他笑容溫和,可黃梓瑕怎麼瞧他怎麼覺得不自在。明知道他討厭自己,甚至可能是恨自己,但表面上卻還這樣輕鬆愉悅,這種人,是她最怵的對象。

周子秦卻對著王蘊笑道:「急什麼啊,還有兩個人,待會兒過來時,你一定看到就會認輸了。」

「哦……」王蘊瞧了黃梓瑕一眼,問,「難道是夔王爺?」

周子秦眨眨眼:「不是,但也足以震到你了。」

「那我拭目以待了。」王蘊笑道,轉身回到自己那邊的位置上。周子秦一眼看到駙馬韋保衡正在擦拭自己手中的一根球桿,不由得「哎呀」了一聲,說:「不會吧,王蘊太狠了!」

「怎麼了?」黃梓瑕問。

「韋保衡居然要上場!」

「駙馬擊鞠很厲害嗎?」

「豈止厲害!當初要不是他在大明宮元日的一場擊鞠賽中大放異彩,一個人控制了整場比賽,力挫吐蕃五大擊鞠高手,又怎麼會被皇上讚賞,被同昌公主看上呢?」

「太狠了……」黃梓瑕看看周子秦那匹溫順無比的「小瑕」,看看連馬都沒有的張行英,再看看自己纖細的手腕,不由得覺得這場球真是堪憂。

正在她一籌莫展之際,擊鞠場外傳來一陣山呼萬歲的聲音,竟是皇帝帶著郭淑妃和同昌公主到來了。

皇帝穿著玄色常服,面容上堆滿笑意,與女兒同昌公主說說笑笑地走到場邊。宮人們迅速陳設好了御座,郭淑妃十分溫柔體貼,親手為皇帝陳設瓜果點心,因怕沙塵,又親自蓋上錦罩。

郭淑妃年紀與皇帝差不多,但因常年保養得宜,依然雪膚花貌,看起來如珍珠般豐腴瑩潤,極有風韻。

同昌公主的眉眼與郭淑妃十分相像,但輪廓較硬,顯得五官比她母親單薄,雖然與皇帝言笑晏晏,眉目歡愉,卻依然掩不住本身那種銳利而脆弱的美,仿佛易折的冰凌。

皇帝落座後,目光掃了眾人一眼,笑道:「聽說七弟九弟你們要來一場擊鞠比賽,朕趕緊就過來了啊!這可是一場難得的盛事,不容錯過。」

大唐皇帝幾乎個個喜愛擊鞠,當年穆宗皇帝年僅三十,因為在擊鞠時被打球供奉誤擊頭部,以至於三十歲便中風駕崩。繼任的敬宗皇帝又因沉迷於擊鞠,年僅十八歲便被宦官謀害。但擊鞠風潮在皇室中依然有增無減,皇帝雖然不太擅長擊鞠,但卻極愛觀看,尤其是今日還有皇親國戚參與,更是讓他連朝政都丟下了,前來觀賞。

眾人向皇上行禮見過。不知道是不是黃梓瑕太過敏感,她總覺得皇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時,笑容略顯僵硬。

或許,他在看到她的時候,想起來身在太極宮的王皇后吧。

等皇帝坐定,昭王與鄂王並轡而行,在眾人的簇擁中騎馬進來了。王蘊的看見他們向黃梓瑕等走去,頓時知道了他們請來的幫手是誰。但他神情如常,似乎毫不介意,只笑著從那邊過來,與兩位王爺見過,一番寒暄客套,舉止落落大方,連看見他們的驚喜都表現得分寸極佳。

黃梓瑕只能默然給自己的那拂沙喂馬料。

周子秦臉皮最厚,見兩位王爺也沒有多餘的替換馬匹,便直接對王蘊說:「王兄,跟你商量個事情吧,我們這邊缺一匹馬,不如你們借我們一匹?」

京城防衛司的人暗地嗤笑,畢竟,臨到比賽才向對方借馬的事情,估計是古往今來第一遭。

王蘊卻毫不介意,一派光風霽月的坦然,抬手向後示意:「我們帶了十餘匹馬過來,子秦你看上哪一匹,儘管挑走。」

周子秦也毫不客氣,一指駙馬韋保衡身邊的那匹栗色高頭大馬,說:「就那匹吧!」

韋保衡笑道:「子秦,你簡直是個人精。」

「廢話,你看上的馬,那自然是最好的,我最佩服你的眼光了。」他說著,毫不客氣地將栗色馬牽了過來,將韁繩遞到張行英手中,「趕緊騎上去試試,熟悉一下感覺。」

韋保衡雖是駙馬,脾氣卻甚好。他隨手拉過了旁邊一匹黑色的健馬,笑道:「換匹馬照樣贏你。」

馬球場已經清理平整,昭王李汭與王蘊猜枚,定下左右場地,雙方套上衣服,黃梓瑕這邊為紅衣,王蘊那邊為白衣。

拳頭大小的球放置於場地正中,左右五人勒馬站在己方球門之前。

令官手中小紅旗高揚,雙方的馬匹立即向著那個球直衝而去。九道塵煙向著中場迅速蔓延,十匹馬中,只有黃梓瑕的那拂沙沒有動,她冷靜地坐在馬上,在後方觀察形勢。

昭王李汭的馬是千里良駒,一馬當先直取那顆球。他的馬步程極長,離球尚有兩丈余,他已經做好了擊球的姿勢,馬蹄起落間,他球桿擊出,第一球已經飛向對方球門。

駙馬韋保衡反應最快,立即撥馬回防,球在球門上一撞,彈了回來,正落在他的馬前。他一揮桿傳給王蘊,王蘊立即抓住對方球場上右邊的空檔,長驅直入沖向球門。

黃梓瑕正橫馬站在球門前,見他來得飛快,她催促那拂沙,正面向著王蘊衝去。

兩匹馬在電光火石之間擦過,兩根球桿在瞬間交錯,王蘊與她的馬各自向前衝去。

王蘊帶過來的球,已經到了黃梓瑕的球桿之下,她右手輕揮,球在空中劃出長長的弧線,徑直傳向昭王李汭,不偏不倚落在他馬前。

昭王面前正空無一人,輕輕鬆鬆便將球送入球門,首開得勝。

「昭王爺,崇古,乾得好啊!」周子秦得意忘形地在馬上大叫,連自己要防著對面的人都忘了。

眾人都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宦官,馬球居然打得這麼精妙,居然能在電光火石之間,從王蘊的手中輕取一球。場外觀眾都靜了一下,然後才轟然叫好。

黃梓瑕目不斜視,催馬回到球門前,專注回防。

王蘊只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轉身趕向自己的場地。

一開場便打出一個小□□,連皇帝李漼也是讚不絕口,笑道:「不錯,不錯,七弟球技精進啊!」

郭淑妃替他輕揮著扇子,一邊笑道:「是啊,還有那個小宦官,身手真不錯。」

李漼也著意看了看黃梓瑕,點頭說:「那個小宦官名叫楊崇古,是夔王身邊的近人。」

「咦,莫非就是破了京城四方案的那位?」郭淑妃以扇掩面,笑道,「聽說昭王當初曾向夔王討要過這位小公公呢,果然長相清俊,令人心生喜愛。」

李漼一哂,未再說話。

同昌公主心不在焉,手肘靠在父皇的榻背上,下巴支在手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皺眉看著場上來往的馬匹。

場上此時氣氛已經十分熱烈,駙馬韋保衡一球破門,平了比分,高舉著球桿向場外的皇帝等人示意。

皇帝笑道:「靈徽,駙馬看你呢。」

「一身臭汗,理他呢。」同昌公主懶懶地說。

夏日高懸,陽光已經十分強烈。

比賽才開始不到一刻,黃梓瑕已經感覺到了壓抑。

不僅是天氣炎熱,擊鞠場上飛揚的沙塵也令人呼吸遲緩。汗水濕透了每個人身上的衣服,但這種灼熱似乎更加重了場上人的興奮,馬匹的奔跑與馬場的沙塵一樣迅疾,來去如風,讓人連眨一下眼睛的空檔都沒有。

她頂著烈日,擋在球門之前,盯著面前疾馳而來的人。

王蘊。

仿佛是故意的,他直衝著她而來。

黃梓瑕警惕地望著他,緊持手中球桿,催馬向他迎去。

就在兩人的馬頭堪堪相遇之時,王蘊忽然抬手,手中的球桿高高揮起,在將球帶向駙馬韋保衡的同時,他的球桿也揮過她的耳畔,向著她頭上的簪子擊去。

黃梓瑕下意識地一矮身,伏在那拂沙的背上。

她聽到球桿擦過她頭上簪子,輕微的叮一聲。

後背忽然有一片冷汗滲了出來,夾雜在熱汗之中,讓肌膚都起了毛栗子。

如果她的閃避稍微慢一點,此時她已經披頭散髮坐在馬上。或許,就會被人看出她的模樣,與那個正被通緝的女犯黃梓瑕長得如此相似。

她猛抬頭,看見王蘊端坐在馬上,側臉看了她一眼。

煙塵自他們之間漫過,她看見王蘊的眼神,冰冷而深暗。

還沒等她直起身子,場邊已經傳來歡呼聲。駙馬韋保衡又進一球。

周子秦騎馬跑到她的身邊,問:「沒事吧?」

「沒事。」黃梓瑕皺眉道。

「王蘊真是不小心,差點打到你的頭了。」他不滿地說,「看來他也在京城防衛司被那群粗爺們給帶壞了。」

黃梓瑕沒有答話,只扶住自己的發簪,又緊了一緊,說:「沒什麼。」

話音未落,旁邊圍觀的眾人又響起一陣喧譁聲。

場上眾人轉頭看去,原來是夔王李舒白從外邊進來了,他沒有騎馬,身邊人幫他牽著滌惡進來。

黃梓瑕怔愣了一下,張行英靠近她,有點緊張地問:「那個……崇古,王爺來了。」

黃梓瑕只看了李舒白一眼,握著手中球桿,撥轉馬頭,說:「先別管,等打完這場球再說。」

李舒白去見過了皇帝,皇帝趕緊叫人添了把椅子,讓他坐下。郭淑妃與同昌公主挪到後面去,他坐在皇帝身後半步。

「那個楊崇古,球打得真不錯。」皇帝說道。

李舒白望著場上又繼續縱橫來往的馬匹,淡淡地說:「她體力不行,估計支撐不了半個時辰。」

皇帝笑道:「不過他面子不小啊,昭王和鄂王據說都是她邀來助場的,為了保他朋友進防衛司。」

李舒白的目光落在張行英的身上,微微皺眉,卻只說:「想來是七弟九弟今日無事,所以陪他們玩一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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