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走運的時候,也有走背字的時候。走運的時候,事事順利,想要什麼就來什麼,走背字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

在毛砣眼裡,王端就算是走運的人,若是今晚這小子不來,明日就會被毛伢他們打翻,以後莫想在街上稱王稱霸。莫看那三個光頭夠猛、又能打,對上七八個伢子試試?

李家明也覺得王端是個運氣不錯的人,前世對他沒多少印象了。只記得他討了中宵的親,還在街上買了屋混得還可以,算是街上有點面子的人。這兩年多來,這混混運氣也蠻不錯,雖然被關了十幾日,可也白落一層百多平方米的大屋。

「毛伢呢?」

「在樓下玩吧,他們幾個人湊一起,還不就是打牌,要喊他上來不?」

「不用,等下你過去跟他講一聲,就說端伢來尋過我。」

「哎」,壯實得象頭牛的毛砣答應了一聲,還是抱著胳膊倚在門框上。

毛伢在同古街上混得不錯,敢打、能打,不少伢子跟在他後面喊『生哥』,這也是端伢他們顧忌三分的原因。李家明的話,讓剛坐下的端伢臉上一僵,不高興道:「家明,我沒對不住你吧?」

對得住、對不住,大家心裡都有數,李家明將桌上的錢、借條扔進抽屜,幽幽道:「你是運氣好,端伢剛把廟伢他們幾個喊回來,正準備跟你打一架。講講吧,同古哪個混混頭子來尋你了?」

當混混的人要面子,錢沒了可以再搞,可面子沒了,街上的事就跟他沒了關係。

「你什麼意思?」

李家明靠坐在藤椅上,笑笑道:「沒什麼意思,毛伢想在街上混,那就好好混唄。我一個讀書伢子,管得了學堂里的伢子莫打架,還管得了街上的事?」

動物尚且有領地意識,混混更有地盤意識,李家明這麼說,那就是說事情沒有緩和的餘地,覺得沒了退路的端伢顧不得多想,立即起身道:「家明,明日中午十二點,我在烈士墓等!」

「卟哧」一聲,剛從樓下回來的毛砣笑了起來,笑得端伢臉上發黑,可這小子嘲弄道:「端伢,莫撐硬氣,毛伢帶了兩伢子進來,又喊了七個。三挑十,你以為你是誰啊?」

「你們是想以多欺少嘍?」

這話真好笑,連李家明聽了都想笑,這又不是演電視劇、打擂台賽,打架還興一對一的?

「什麼叫以多欺少?他們是準備十個人跟你單挑!要是你覺得不過癮,他們準備再從村上喊十幾個過來。告伢是堆臭泥巴,那也是我們的人,你們既然敢坑他,我們還跟你講道理?」

臉色陰沉的端伢很想一巴掌扇過去,可他曉得不動刀子干不過一米八的毛砣,這才忍著火氣陰厲道:「毛砣,莫以為人多就了不起。」

毛伢是自己兄弟,今年冬筍的事關係到他能不能出頭,比端伢高出一頭壯出一圈的毛砣也寸步不讓,上前一步威脅道:「當然沒什麼了不起,可我們兄弟多,這有什麼辦法?我要是你啊,就識時務,好好在街上混,不該你想的事少想。吃強蠻飯,也要有那個牙口,莫崩了牙齒再來後悔!」

「嘿嘿,我等著就是!」

等個屁,這就是一句場面話,李家明聽得太多了。三個人掄起刀子,向十幾個人衝鋒?這屁話擱在以前他會信,但這混混為了那套房子,不惜在拘留室里硬扛十幾天,最後才跟高斌妥協,那就證明以前敢動刀子的王端,已經想清楚了在街上混,到底是為了什麼。

「閉嘴,什麼你們我們?要不要我先打斷你的腳?」

李家明一發話,正跟端伢對峙的毛砣立馬閉嘴,退回去倚在門框上當門神。

訓完了添亂的毛砣,李家明又好笑道:「端伢,我記得沒錯的話,你跟張建軍是上下屆的,今年有二十七八了吧?再過兩三年,等你上了三十歲,還想跟幫毛伢子鬥狠?

嘿嘿嘿,不是我講你,你跟那些腦子有病的伢子不同嘍。毛伢剁你兩刀,無非是關幾年,你剁他兩刀,恐怕等你出來時,整個世界都變嘍。」

臉色極難看的端伢把頭扭了過來,這話正中他的心病,上次砍傷人關了三年,如果這次再犯,又要關幾年?沒坐過牢的人,還以為那是混混的畢業證;沒在街上混過的人,覺得威風,只有混過、吃過虧,才曉得其中的苦水啊。

人一世年,沒幾個三五年的!

以前讀書時,張建軍比他高一屆,遇到他還要繞著走,現在人家當著官、跟高斌他們稱兄道弟,而自己呢?高斌那個打短命的,逢年過節給他進著貢,還關了自己十幾日!

還不錯,不是光憑血氣之勇的憨貨。難怪崇鄉這一片四鄉一林場,有名有姓的十幾個混混,也就這個混混能有個好點的下場。李家明象大人物樣指了指書桌前的椅子,象吩咐毛伢、毛砣他們那樣,不屑道:「坐,跟我鬥心眼有意思不?就你這樣的豬腦殼,還想通過告伢來逼我承你的人情?嘿嘿,告伢婆婆借過棺材給我埋姆媽,我欠的是桃香阿婆又不是欠告伢。大不了,等桃香阿婆心疼孫崽時,我喊毛伢他們斷你手腳就是!」

被戳破心事的端伢知道實力不如人,也光棍地認輸低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直截了當道:「家明,這事是我錯了,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合夥販筍。」

「早說不就結了,錢是賺不完的,只有朋友才是交不完的。彎來繞去,還不如直爽點,行就行不行就不行,都是一句話的事。」

「你答應了?」

李家明避無不答,反問道:「誰尋過你?老九?蚊子?」

玩心眼兒,端伢確實玩不過李家明,一聽人家口風鬆動,就迫不及待道:「都派人來尋過我,後來還是老九爭贏了,他說年底兩塊錢一斤,我能收到幾多,他們就要幾多!」

有心計、沒氣度,李家明暗罵一聲,沉吟道:「老九派人來尋你,還答應了兩塊錢一斤,以你的本事,也肯定曉得了筍往哪邊販。」

「嗯」

「端伢,這事我不敢答應你。」

「為什麼?」

剛才還欣喜的端伢急了,要是論實力,肯定是老九強,可那人不可靠。李家明雖然實力差一些,卻信譽非常好,連那幫小伢子都拿現金,收得多的還有獎金!

「莫急,做生意的事,誰敢打包票?要是今年價錢不好呢?你自己想想,去年是背年,今年是當年,產量能有去年的幾倍,價錢還會不下跌?要是跌得多,連運費都賺不回來,你講我敢打包票不?」

這就是混混與生意人的不同之處,混混是牛皮吹慣了的,而生意人卻從不把話說滿,凡事都留有三分餘地。涉世不深的人喜歡聽保證,而在社會上打過滾的人,反而更信任凡事留有餘地的人。

「家明,我曉得規矩,殺頭的買賣有人干,虧本的生意沒人做。要是今年你做這生意,你幫我的忙,給我一個市價就行!」

這個可以答應,也能省不少麻煩,李家明點了下頭,話還是沒說滿。

「我只能暫時答應,以後的事,誰也不曉得。不過,你也幫我個忙,打聽下老九、蚊子的路數,他們既然想伸手進來,以後麻煩事就少不了。」

「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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