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理通百理通,在做了近兩年細木工板的李傳林眼裡,竹製建築模板的工序非常簡單,無非是將毛竹劈篾、編織、塗膠組坯、熱壓成型。事實上,工序流程也非常容易安排,難就難在編織。

竹篾雖然有柔韌性,但畢竟不是稻草更不是紡織品,普通的編織機根本無法將篾片編織成竹蓆或竹簾。

這些事,李家明是不懂的,前世見過、用過,但哪會去關心如何製作?倒是學機電工程出身的鄧灝知道,從妻弟那聽到這想法後,他到處去參觀製作竹蓆、竹簾的廠家,還去了蘇省的幾家竹製建築模板廠參觀,對這些問題都認真琢磨過。

「三叔,劈蔑、編織都有機械的,做這個產品最大的問題在於人力成本。這個產業沒有發展起來,就是因為大家都習慣什麼東西都放在廠里生產,沒有想過直接讓農民來加工。」

鄧灝的話還是太客氣委婉,現在正是大範圍國企改革的時候,各地的竹木加工企業要不還是國營,要不正走在私有化的道路上。那些有行政級別的廠長、老總們,哪會願意去跟農民打交道?得等這一輪企業私有化完了,老闆們才會認真地考慮生產,而不是小半心思在廠里,大半心思在琢磨、討好領導。

進入了工作狀態的李傳林,又圍著車間裡的熱壓機轉圈,鄧灝也繼續講解。

「竹篾不比木條,不管如何編織、壓制都沒辦法解決平整度。做出來的板材,表面肯定是粗糙不平的,他們的做法是覆膜。」

「什麼覆膜?」

李傳林不懂,李家明前世見過但同樣不懂,學機械工程的鄧灝連比帶劃道:「三叔,就是跟彩色照片塑封一樣。對了,表面覆膜後,能阻止水分滲入,還可以提高使用壽命呢。」

「嗯,要的。」

要的什麼呀?一個是技術人員,一個是木匠出身的企業主,壓根就沒有做生意的天賦。

「姐夫,覆膜貴嗎?」

「嗯,一台機子18萬多塊錢,一張模板大概要增加成本兩至三塊錢。」

剛才就在琢磨這問題的李傳林大喜,只要解決了平整度的問題,竹製模板與木製模板的質量差異就可以忽略不計了,甚至在使用壽命上還更勝一籌。

「划得來!」

「划不來!」

正討論得高興的兩人愕然,不知李家明是什麼意思。多兩三塊錢成本,卻能使產品質量更好,讓樓板或樑柱表面更平整,省下許多粉刷工夫,這不是大好事?

「明伢?」

「耶耶,不要搞那麼複雜!澆築樓面、樑柱本來就要粉刷的,又能多花得了幾個錢?我們先不推出覆膜的模板,等價格跌下來後,我們再推出覆膜的模板,讓人家一直跟著我們跑。」

是啊,工匠本性的李傳林這才恍然大悟,現在竹製模板市場大,完全是賣方市場,何必過於追求質量?而且這樣辦,還可以贏得幾個月的時間差。莫看只是增加一道覆膜工序,大規模生產的時候,多一道工序就會打亂整個生產節奏。人家可不比自己樣,有個干機械這一行的侄女婿,光他們找人打聽,再貨比三家都得花時間。

等兩人探討完了,也就差不多到了中午。盛夏的天氣熱啊,叔伯們不再以前樣呆在工地上,都回來了吃午飯、午休。

飯桌上,大家聽到這一好消息,不禁個個興高采烈。

「要的,傳林,那就趕緊組織生產啊!」

同樣高興的李傳林剛想答應,桌底下的腳就讓他老婆踩了一下,緊接著大腿上又被狠擰了一下。

知妻莫如夫,腳上、腿上都痛的李傳林,明白老婆是什麼意思,更清楚自己不講,去年受了委屈的她可就要講了。哎,這是自己當父親、老公的責任,沒理由讓女子人來背這黑鍋,落個尖酸刻薄的罵名。

「傳猛哥、大哥,這事我們得商量一下。不是我傳林小氣,而是這事吧,確實得商量著辦。明伢和鄧灝兩個人鼓搗出這東西,他們手裡又有錢搞,這事要他倆答應,大家才能合夥。」

叔伯們愕然,親兄弟明算帳是不錯,可還有一句話叫『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大家都沒想到傳林會講出這樣的話來。

開家俱廠,大家剛開始是出了大力、冒了風險的;兼并木器廠,用的是家俱廠的資金,傳健還到處送禮拉關係;後來細木工板廠虧損了,虧的錢也是大家扛。現在有了一個極具市場價值的新產品,能把半死不活的廠子救活來,大家就要散夥?讓他們兩家人來搞?

天地良心,特意從鄰縣工地上趕回來,想聽侄子好消息的二伯,他可真不曉得有這麼回事,連忙道:「老三,這不妥!」

李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內,大事都是男子人商量,可坐在另一桌的二嬸,卻阻止道:「傳民,不要亂作聲!這又不是自己屋裡的事,哪輪得到你來講話?」

三叔如此,岳母又如此,本想順著岳父意思答應的鄧灝,一時間不知該聽哪邊的,幸好他的腳也被他老婆踩住了,這才會過意來。這不單是三叔個人的意思,而且還是岳母、老婆、甚至妻弟的意思。

紅面漲頸的李傳林,見兄弟們都以異樣的眼光看著他,咬了咬牙硬起頭皮解釋道:「我的意思不是說大家散夥,而是這事不能讓明伢、鄧灝吃虧。要是明伢就是個普通伢子,我可以替他作主,但他不是普通伢子,我即使是他親耶耶,都不能幫他拿主意。鄧灝就更不要講,他又不是廠里的股東,憑什麼白幫我們做這麼多事?」

傳林這話好象是有道理,可大家繼續沉默不語,正在發財的興頭上,讓人兜頭一盆冷水,任誰也不可能心情舒暢。

也許是這種沉默的氣氛催化了一些東西,以前經常勸老婆莫太小器的李傳林,心裡也有些東西開始冒頭了,何況兒子還跟他挑破了很多事,更讓他覺得憋屈。

老婆、崽講的有道理,天大地大,道理最大。大家是親兄弟是沒錯,但再親的兄弟也要明算帳。以前大家都出了力,賺的錢當然大家都有份,但現在不同了,沒道理出過一次力,就要永遠沾自己兩父子的光。以前廠子賺錢的時候,兄弟嫂嫂都講好話,廠子一虧損,傳宗就跟自己吵架,老婆在屋裡也受冤枉氣。

憑什麼?

「傳猛哥、大哥、二哥,大家都是當耶耶的人,事情沒你們想像的那麼簡單的,我們廠里沒錢了,轉產需要購置大量的新設備,現在誰還能掏出那麼多錢來?

現在能掏出這筆錢的人,只有明伢跟鄧灝,要是大家沒意見,那就先把舊廠估價,他們的錢折成股份。世上哪有出完主意,又借錢給別人,自己坐在旁邊看,連毛都撈不到一根的道理?」

心裡極不舒服的幾兄弟面面相覷,道理是這道理,可大家都是親兄弟,是靠著團結才走到今天的!

當初開家俱廠,大家其實並沒有多少把握,很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家明這伢子仁義,大家才想著幫傳林一把。

家明幫大家尋了條財路,又主動抵押房子湊起手本,還帶著伢子、妹子們上進,大家覺得欠了他的人情。正好傳林想開廠子,反正父業子承,大家才想拿筆錢出來補償他。以前講那些投資的話,並不完全是真的,那是家明這伢子心思重,不想他多胡思亂想,耽誤了他帶著伢子、妹子們上進。

大家又不是神仙,誰曉得家俱廠會賺錢,還會這麼賺錢?

簡樸的客廳里一片沉默,哪怕是習慣了『親兄弟明算帳』的李傳猛,在絕對的利益面前都沉默以對,何況是李傳健他們。最後還是張象楓的心理素質更差,承受不了所有叔伯們的沉默以對,給了李家明一個央求的眼神,想讓他來收這場。

合夥生意要公平,李家明也確實如她想像的那樣理智,這事是自己出個主意,去到處考察、完善的卻是大姐夫,不可能大家賺錢就把他扔一邊。要是大姐夫手裡沒錢,那還情有可原,可人家現在手裡有錢,那就得讓他也來分享應得的利潤。

本來讓姐夫去張羅這事,李家明就打好了要麼以舊廠為基礎搞轉產,或是兩姐夫、小舅子另起爐灶。今天他父親捅破了那層籠罩在利益上的親情薄紗,本就比這些叔伯更理智的李家明,也想起了去年過年時,叔伯們對父親的責難。

阿姨固然有挑唆的嫌疑,但實際卻是替自己家爭利益,也是在替父親爭權力,這才是一個管家婆、賢內助該做的事。只是這些叔伯,這一世對自己都不錯,而且對自己如親兒子樣的二伯也在場,不能一桿子打翻一船人,想替父親、阿姨出口冤枉氣的李家明話到嘴邊轉了個彎,變得更溫和一些。

「傳猛伯、大伯,這門生意有點技術門檻,設備也與目前大家目前的設備有差別,暫時年把半年是沒人跟得了風的。何況這東西市場需求量大,只要我們做得好,賺的錢不會比家俱廠、細木工板廠更差,有個年把兩年,我們應該能把那些帳還得清。

我耶耶講的,也有他講的道理。大狗伢也在這裡,我們販完筍分錢的時候,除了股份之外,還要看誰出得力大。大鍋飯是吃不得的,國營廠子為什麼垮得快,除了當官的撈錢外,更重要的是什麼都平得來,大家都想拿多錢又不想出力,所以才死得快!

要不這樣吧?我們就以舊廠為基礎成立新的廠子,用得著的設備折舊、需要買的新設備由我跟大姐夫來掏錢,先把股份算清楚。另外我們的主意占5%股份,我跟大姐夫一人一半。要是以後生意好,大家想再搞個新廠出來,還是先抽走5%股份,其餘的大家再來合夥投錢,出幾多錢那就拿幾多股份。」

這這?

性子更急的李傳宗剛想出聲反對,更為精明的李傳健立即在桌下踩住他的腳,示意他莫作聲。家明這伢子性子硬,親父子之間都能請母舅出面退股,何況是這麼大的生意。今日的事,看似是老三起個頭,可若是老三不啟這個頭,這伢子照樣會這麼干,甚至會跟鄧灝另起爐灶。這樣正好,5%的乾股值幾十萬,但老三、家明本來就是大股東,一折算下來人家一分錢好處沒得還虧了幾萬,攤到自己這些人頭上又能有幾多?

李傳健能想到的事,李傳猛也不過是慢半拍而已,見自己利益並無多大損害,侄子也沒有想多拿好處的打算,反而是替鄧灝爭股份,連忙答應道:「要的,就按家明講的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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