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老大難啊,旁人只看到老大威風八面,小弟們前呼後擁,卻沒看到老大替手下兄弟操心的時候。當老大沒那麼容易的,小弟們追隨你,唯你馬首是瞻,甚至幫你背黑鍋扛事,關鍵時刻你就得替他們出頭。

李家明是毛伢的老大,毛伢又是廟伢的老大,廟伢又是下面一幫小弟的老大。小弟們解決不了的事,可不就最後成了李家明的事?

多交稅的事,無非是硬扛、認栽、或是第三條路,前面兩條是行不通的。硬扛那就是逼著張仁全下狠手,一邊是錦繡前程,一邊是舊交情,這個官場中人知道如何選邊站隊;認栽也不行,若是張仁全這樣一逼,毛伢就認栽,那他以後還怎麼在街上混?

那就只有走第三條路,第三條路倒是有簡單的走法,領導們不是愁資金嗎?將各單位、部門的門面房收歸國資委,再拿來拍賣,少講也能搞到幾千萬。莫看拍賣那些門面房,各個單位沒錢的職工會反對,但有錢的領導肯定是巴不得的。當官有任期,任期之內才能作主,當然不如自己買下那些店面划算嘍。

只是做大事的人膽子要大、心要細,即使方案出來了,也得準備充足的資金、留足了餘地。萬一中間出了意外,也有周旋的餘地,那些被各單位、部門當成小金庫的門面房,就是給那條隧道留的餘地。

凡事要留點餘地,家明就是有本事、講的也對,一向信服他的張仁全連連點頭道:「沒錯,那是萬不得已才能搞的事,那現在怎麼辦?」

李家明坐在溫暖的車內稍一沉吟,決定犧牲總工會的領導,反正自己又跟他們不熟,擼掉他們的職務或是斷他們的財路,跟自己有根毛的關係?

「全哥,給你個情報,但不能牽連其他人。毛伢的歌廳,交給公家的租金是8萬/年,私人是7萬。你也退一步,毛伢以後給總工會交8萬、給你交17萬,這事就這麼算了。」

這事張仁全能猜到,最多是猜不到具體數字而已,猶豫片刻道:「家明,曉得林主席是誰不?」

想做事,又畏手畏腳?李家明冷笑道:「關我什麼事?你給上面遞個話,毛伢是我兄弟,只要他不殺人放火,我就要保他!」

「家明!林主席是政協胡主度的妻弟,胡/主席是柳縣的老師,也是王成林的老師!」

媽的,這算什麼關係?又跟自己有個屁的關係?

「哼,你們的親戚朋友就是親戚朋友,我的兄弟就不是兄弟?全哥,那條隧道跟我沒關係,但那幫靠歌廳吃飯的伢子、妹子,大部分是我以前的髮小、同學!」

『砰』的一聲車門聲,張仁全看著車門外的李家明發愣,這划得來嗎?毛伢只是個混混,家明的前途遠大,又在歌廳里沒股份,還要這樣維護?

當官的人,矛盾不能上交,但碰上擺不平的事,張仁全也只好將矛盾上交。日元貸款還在李家明手裡,他哪敢輕易亂動?

不燙手但讓人頭痛的山芋,被交到正愁資金的柳縣長手裡.一邊是老師,一邊是事業,當初張仁全知道如何選。柳本球當然也知道如何選,一邊只是老師的妻弟,另一邊卻是李家明那心狠手辣的混蛋,而且李傳田還剛幫自己放輛車進運輸公司。

他稍一思忖就感嘆道:「哎,做人難,難做人。」

站在那筆挺的張仁全很能理解,當初他在老師和前程之間,也做過選擇。結果他選對了,才能由派出所所長升為森林公安分局局長,才有現在的地稅局局長位子。不對,兩位領導的樣子好象不對,該不是日元貸款真出了問題吧?

擔心吊膽的張仁全不敢問,只好繼續道:「老闆,只有拿王富生立威了。我跟李傳健也談了,他講他們的裝修店是『華居』木業的子公司,以後要收稅去找李傳林。」

「放屁!」

可李傳健放的屁,丁常務和柳本球就得捏著鼻子認,誰讓『華居』木業是利稅大戶,而且還要靠著他們搞貸款。

看著領導如此不對勁,張仁全只好小聲道:「老闆,怎麼了?」

「哎,麻煩了。」

扔了支『芙蓉王』過去,臉色凝重的柳本球示意張仁全坐,苦惱道:「仁全,勘探結果出來了,我讓鴻伢核算過,光那條隧道的最低造價都不會低於一億六千萬。」

官場上,誰是我的人,我又是誰的人,這個從屬關係很重要。三年前能從所長變成森林公安分局局長,現在又從副科職務變成正科,而且跳出晉升極難的公安系統,張仁全腦門上就貼上了個柳字。有機會,柳本球會大力提攜;有困難,張仁全就要硬著頭皮上,兩人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一聽造價如此高昂,正幫著點煙的張仁全嚇了一跳,連忙小聲道:「怎麼會這樣?太陽嶺那麼寬,能繞嗎?」

臉色凝重的柳本球搖了搖頭,緩緩道:「繞不了,再繞就到鄰縣去了。剛才我從書記那來,搞不好工程要下馬了。」

這怎麼行?靠山升不上去,自己能有個好?張仁全連忙道:「老闆,按您以前在崇鄉的搞法呢?」

「我就是按以前的搞法,也最少要一億六千萬,再加上那條路,估計至少都要一億九千萬。哼,按那幫中鐵的人的算法,隧道加上路要三億七千萬!」

怎麼會這樣?前兩天還聽老闆跟丁常務在公開場講,都說最多一億三出頭就能拿下,怎麼就突然多出六千萬來了?

兩千萬的財政贏餘,一億三左右的工程,大家勒緊褲腰帶,再掃盡全縣所有的角落湊錢,還能咬著牙把這條路修通。要是一億九千萬的造價,大家就是不吃不喝,也湊不出這筆錢啊!

「老闆,怎麼會這樣?」

柳本球沒想到,專業出身的余副縣長也沒想到,情況比從土地局的資料里還更嚴重,海拔1500多米的太陽嶺兩面,居然大部分是強風化岩層,岩石強度低極易破碎成泥。隧道三大怕:『怕軟不怕硬,怕淺不怕深,怕短不怕長』,偏偏就碰上了軟性岩層。

沉默半晌,榮辱一體的張仁全咬了咬牙,小聲道:「老闆,街上好多店面都是各單位的門面房。按現在的價錢,我估計最少也能賣得了四五千萬。」

嗯?愁眉苦臉的柳本球精神一振,連忙扯過縣城地圖,從街頭數到街尾,仔細算各個單位的門面房。

334家!掌握在各個單位、部門手裡的店面,至少有334個,少說也值5000萬!

「仁全,你立功了!走,跟我去尋領導。」

上下同欲者勝,有了那個巨大的政績在前,本應尿不到一個壺裡的曾書記、鍾縣長兩人密切得象是同志加戰友,再加一個欣喜若狂的丁常務。大夜晚的,四位領導擠在張仁全的車裡,五人從街頭數到街尾,居然多數出來17個店面。

燈下黑啊,平時坐車在這街上過來過去,怎麼就沒想到政府其實是很有錢的?

「書記,這事得趕緊,估計到年底,地稅、工商、郵政、供電都會條管。」

半個小時前,正為資金髮愁的曾書記主動散『大中華』,滿口答應道:「老鍾,這事你來牽頭,爭取月底就拿出方案來。」

這事容易,所有領導都喜歡的事,別說有十來天,就是明天出方案都行。可老成的鐘縣長,建議道:「書記,國資委的班子要調整,得換有擔當的人,還得是不講情面的。」

這事不是柳縣長能摻和的,連忙作個手勢,示意開車的張仁全,將三位領導們送回辦公室。幾千萬國有資產的拍賣,涉及到巨大的利益分配,雖然大家都指著這筆錢修路,可誰又不想趁機沾點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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