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鋪養三代,這話在經濟浪潮的洗禮下,已經被眾多生意人奉為金玉良言,自然也被有些經濟頭腦的官員所接受。

當兩位主要領導有意將所有單位、部門持有的門面房收歸國資委,卻沒有言明資金用於那條路,反而總在扯鋸國資委的班子人選。重新權柄極重而且敢賭的柳本球,毫不猶豫地將嚴格保密的工程造價泄露出去。

官至常委副縣長再想往上爬,書記和縣長已經對他沒多少助力。這個大工程干成了,少不了他柳某人一份大功;萬一干垮了,也是主官來扛責任!再退一步來講,即使干垮了,上級領導也能看到他柳某人勇於任事,還能坐視一個幹將之才窩在山區小縣裡?

有鼻子有眼的消息一出,小小的山城舉城談論又唉聲嘆氣,兩億二千三百萬的工程造價,已經不是全縣人民勒緊褲帶能夠承受的。一幹部門領導、副縣級領導、常委們則彈冠相慶,總算不要苦熬四年嘍。

這麼有爆炸性的消息,自然也以極快的速度傳到上級領導耳朵里,再擴散到整個地區。一時間,同古縣的兩位主官,成了袁州官場上的一個笑話。

混蛋!

被領導、同僚們在電話里批評、玩笑、嘲弄的兩位主要領導加上丁常務三人,再也坐不住了,立即將指揮部的兩個副總指揮叫來。

「柳本球、余建彬,這是怎麼回事?」

官威這東西,不但對百姓有用,對下級也同樣適用。怒氣沖沖的曾書記一黑臉,早有心裡準備的柳本球連忙辯解道:「書記,指揮部不可能泄密!知道的人,無非是我、余縣兩個人,連鄭國生他們都不知道!」

柳本球的斬釘截鐵,也讓惶惶的余副縣長立即分辯道:「書記,肯定是中鐵那邊出了問題。破碎岩層的事,那些勘探人員都知道,他們幹這一行都十幾二十年,稍一估算就能估出個大概來!

對對,他們吃住都在農戶家,隨時都有可能說漏嘴。否則不可能是二億二千萬,而應該是兩億七。」

或許吧,陰鬱的曾書記盯著兩人一陣,也沒發現問題,只好默認這種解釋。

「老鍾,方案出來了嗎?」

國資委的人事都沒談妥,方案怎麼出?

同樣臉色陰沉沉的鐘縣長,刀子樣的目光掃過兩個下屬,他在基層混這麼多年,各種亂七八糟的事見多,他有八成把握是柳本球搞鬼,卻沒法捅破那層窗戶紙。如今領導的電話打過來了,只差罵自己好大喜功,單為了扭轉自己在領導心目中的印象,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同樣是在基層幹起來的丁常務,也篤定這事就是柳本球乾的,但他也捏著鼻子認了。一億九千萬的工程要啃下來,也只有用這樣狠辣的混蛋!

「三天,只能全程公開,對上對下才都有交待!」

「老丁,日元貸款靠得住嗎?」

成了,同樣臉色凝重的丁常務連忙道:「書記、鍾縣,第一批貸款月底就會到,總共是六億日元,我馬上去催!」

「回來!」

到了這個份上,大家的利益已經完全一致,哪怕是以前可以置身事外的余副縣長,也被政績和實利徹底綁上了戰車。

「本球,要是按你原來的方案,總造價多少?」

這事可不能亂說,否則就把和鴻那小子給暴露了,柳本球連忙道:「書記,我不知道。余縣,按你的專業知識,最後造價能減到多少?」

連三十都不到的余副縣長,在廳里領導那吹盡了牛皮,已經上了這條賊船,莫非還跳得下去?當他回到同古,從勘探隊那得知道遇到了如此大範圍的破碎岩層,比土地局的資料上記載的還更嚴重,而且無法避開時,如喪考妣的他就一直在計算那萬分之一的可能。

必須修啊!哪怕是給同古留下一個財務爛攤子,也得咬牙把路修通,否則自己的前途不毀也得耽誤幾年!

「一億七千萬至一億九千萬!」

賣店面能有四五千萬,加上那四千五百萬,只差七八千萬。四年的財政贏餘,最多加上第五年的,再向銀行貸點款!

「修!」

「修!」

必須修,否則仕途盡毀!

「老鍾,你們調整分工,把國資委讓本球分管!建彬,指揮部的事你要盯緊,你是科班出身,又跟中鐵的人熟,一定要說服他們!需要多少經費,直接找老鍾。

老丁,財稅上的事要管緊來,不管是誰敢出工不出力,立即報告給我;另外個人所得稅的事,也讓張仁全抓緊。

本球,拍賣的事由你來主持。」

「行」

鍾縣長他們的話音剛落,把寶都全部壓上了的柳本球,連忙小聲道:「書記、鍾縣,個人所得稅的事不急,等拍賣完後再來。這樣,才可以儘量抬高價錢!」

現在不是考慮領導經濟利益的時候,而且考慮全局利益的時候,兩位主官相互看了一下,沉聲道:「行」。

五人的談話沒人知道,但一直擔心這事雷聲大雨點小的李家明,能從丁常務催促日元貸款的急切中猜出來。

大局已定!

權力集中有權力集中的好處,只要那兩位主要領導達成了共識,全縣上下沒人能反對,哪怕是那些有投票權的常委。這樣多好,只要把那條路打通,交通成本就能大幅度降低,加上本地豐富的竹木資源,何愁經濟不快速發展?至於欠點債怕什麼,哪有攢錢做事的?

當陳東代辦的六億日元貸款到帳,政府與企業間簽定完抵押協議,地區的領導們不淡定了。一年一千三四百萬的財政贏餘,再加上相當於四千五百萬的日元貸款,就想上馬兩億多的工程?

縣委、政府兩位主官帶著丁常務、柳本球,奉命前往地委行署彙報,曾書記和鍾縣長也不敢亂誇海口,實事求是道:「陳書記、黃專員,我們將縣直單位的店面全部買掉,還能籌集到四五千萬。資金缺口並不是很大,而且我們縣的財政狀況很好,能夠支撐得起。」

兩位大領導聽得直撮牙花子,這樣操作也行?

「小曾,國家計委不會批准的,超過一億的工程,都必須他們批准!」

「書記,公路和隧道拆開來,只要省計委批准就行!以後工程超支,我們再去補手續。」

「你們這是違反規定,工程質量如何保證?」

領導們還是太保守了,膽大包天的柳本球越俎代庖道:「黃專員,改革就是摸著石頭過河!開鑿隧道,還不是那幫施工隊的人干?我們只不過是繞開了中鐵,直接找工程隊。您放心,負責施工的技術人員、工程監理人員,肯定都是有資質的工程師。」

廳級領導已經脫離基層多年了,兩位領導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柳本球是什麼意思。

回過神來的丁常務,連忙搶功道:「陳書記、黃專員,那幫工程師一個月有多少工資?我們指揮部給他們開五千塊錢一個月,我就不信他們不動心!兩年半的工期,一人最少能拿十五六萬,他們那破工作要不要都無所謂!」

膽大包天!

可兩位大領導反過頭來一想,這事還真能這麼干。只要拿到中鐵四局的設計圖紙,他們的人不幹,那就找五局、六局,有活還怕找不到人干?

現在的人平工資才五六百塊錢,就算是大城市裡高一點,也不會達到一千,兩年半賺了十幾二十年的錢,有點膽子的人都敢搏。

就是這事太齷齪了,不過逼到這個份上,也不能怪人家,這不是沒辦法嗎?

確實齷齪,負責遊說中鐵四局的余副縣長更齷齪。他跑到漢市痛快地將七萬多尾款付掉,拿到蓋了章的設計圖紙後,親眼看著陳和鴻他們帶著圖紙上了火車,才在給請他吃家宴的學長家裡和盤托出。

「趙學長,事就是這麼個事,5%工程管理費,我們只能出這麼多了!」

官威十足的趙總與余副縣長是一個導師教出來的,本以為小學弟能給自己攬個大工程,沒想到大家辛苦小半年,居然成了個包工頭?

「小余,你耍我吧?」

算是吧,有了這麼長的時間,再對照領導們的言談,余副縣長也算琢磨明白了。那所謂的十億日元貸款,或許從一開始就是謊言,為的就是所有人都上這條賊船,但這個關節眼上他敢認?

「學長哎,我要是敢耍您,叫我小余不得好死!

如果工程象大家預計的那樣,一億六千萬左右,我們用得著這樣嗎?我實話跟您說吧,我們領導早準備強行收繳各單位的店面房拍賣,再加上那一億的貸款,還得向全體幹部職工借一年工資,這才勉強能湊足了工程款。

現在好了,多出一億多,我們就是不吃不喝也幹不成!怎麼辦?牛皮已經吹出去了,要是不修成這條路,書記、縣長的前途盡毀,我們顧不上了。」

怎麼辦?不接這活,工程隊照樣要養著,每年要開支上千萬;接這活,最多也就是5%的管理費。人家連各單位的店面房都強行收繳拍賣,還準備向幹部借工資,能指望他們湊得出錢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白胖的趙總官至副廳,卻照樣要愁柴米油鹽。

「學長,幫幫忙」

余副縣長一邊央求著,一邊將自己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遞了過去,半拉開的包里紅通通的一片。

這裡該有五十萬吧?白胖的趙總眼中浮現貪婪之色,沉吟道:「建彬,這事很難辦,集團不是我趙某人一個人的。」

緊張的余副縣長又連忙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個不薄的信封,從外形上就能看出裡面是一疊支票。

「我知道我知道,學長,幫幫忙」。

裝修得富麗堂皇的家裡呼吸粗重,白胖的趙總稍一猶豫,將鼓鼓的公文包、信封全部接過,把公文包遞給眼珠子都快掉出來的老婆,又從信封里抽出一張兩萬的不記名支票遞過去,沉聲道:「小余,下不為例!」

成了!

年輕的余副縣長感激涕零,雙手合十道:「學長,您可救了我小余啊!」

「小余,我們集團不可能接這活,我最多幫你打個電話,具體的去找路橋公司談,明白嗎?」

您老大點了頭,下面的人敢扯淡?余副縣長大喜,連忙道:「明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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