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斯一點不笨，非但不笨，還極其精明。
馬修想要設計住他，信息布局就必須足夠縝密。
所以他做了一個艱難的假設。
假設，煉獄男爵桑德斯早就洞察周圍一切，默默旁觀。並且他對卡爾馬王國，乃至於羅斯特大陸幾大王國的情況都有所了解。
這一猜測有足夠證據支撐。
首先是桑德斯用了三年時間在轉化鑽地魔蟲，按理說他可以繼續蟄伏，直到徹底控制鑽地魔蟲再出山。
一定有某種不得不讓他提前打斷計劃的理由。
其中最大可能性是活屍入侵。
弓使帶隊的活屍大規模越過寂靜之牆，進入北地，這讓古神使者忌憚的，只會是同樣的古神力量。
「維克多，是薩克森王國的皇子？」馬修微微驚愕。
「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馬修是真不知道。
桑德斯聲音里都是不耐煩：「這個也不重要，繼續，維克多讓你做什麼。」
「他讓我培育低語種子，按照另一條路線，低語種子有不同的進化分支，他讓我給我手裡的種子專注於魔術澆灌。」
「維克多的低語種子擅長什麼？」
馬修說：「似乎是精神控制方面。」
他心裡默默說，鐵匠，這回鍋你也先背著，反正你也不缺這一口了。
回頭賣東西我給你打個折，你一個皇子，家大業大，哪怕是使徒也就是毛毛雨。
所謂能力越強，責任越大……
「低語種子你帶來了？」
「帶來了。」
桑德斯終於緩緩坐直，雙手放在鐵掌王座的副手上：「拿來。」
馬修對劍徒點點頭，劍徒往前一步。
「不是他。」
桑德斯手指指向馬修：「你，你把東西帶上來。」
馬修從劍徒身後劍袋的兜里翻出低語果——這是低語幼體剩下的最後兩枚果子之一。
低語幼體原本有五枚果子，馬修用血螅逆向破解的時候枯竭了三枚，剩下一枚聯繫鐵匠，還有就是他手裡這枚。
他拖著傷腿一瘸一拐，吃力地往邁過一個個石階，雖然和桑德斯之間只有二十尺，要過去卻很慢。
兩側，魔封祭司眼裡的兩道鬼火直勾勾盯著馬修，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王座上的桑德斯默不作聲。
宮殿里只有馬修靴子踩在石頭上的聲音，以及鞋底拖曳產生的摩擦音。
終於，走到桑德斯面前。
馬修張開手，將低語果呈現在五指之間。
桑德斯手裡的錐形鎖頭一下子動起來。
它變成一頭活物，一尾靈活的暗金魔蛇，從桑德斯的手腕上游離出來，游到馬修身旁。
煉獄枷鎖仿佛看見某種獵物一樣，繞著馬修手裡的低語果左右打量，靠近之後鎖頭猛地一下子張開。
鎖頭裂開成四瓣，就像是一種特殊口器，一下子咬住低語果，然後囫圇吞下，身體表面的暗金色微微發光。
「果然是低語者……」
桑德斯聲音里終於難掩喜悅：「這東西你還有多少，全部交上來，我留你一命。」
「大人，低語種子本體在馬車上，我沒有帶進來。」
桑德斯吩咐：「格羅姆，去把馬車帶進來，小心一點。」
洞窟里傳來石像鬼低沉又巨大的聲音：「是。」
「你，不錯。」
桑德斯對馬修的態度稍微好了一點。
「你想活命，很好，我給你機會。」
「你證明了自己有點用，但還不夠，我還需要你證明，你活著比死了有用。」
馬修嘴唇抿緊：「煉獄男爵大人，維克多已經有了非常紮實的根基，他有鍊金工房幫助，製作了噴氣機，以及鍊金堡壘，這樣的鍊金機械已經媲美魔靈的力量。」
「他是皇子，擁有強大的財力，而且有不少宮廷巫師聽他差遣，大人你要奪取他的低語種子不會很容易。」
「當然，以大人你的力量，肯定也能做到，只是需要耗費一些時間和精力。」
馬修低姿態也是毫無心理負擔。
吃我馬屁，多吃一點，多吃一點，待會兒讓你連本帶利吐出來。
桑德斯笑著說：「我發現，我有點喜歡你這個小子了，說話好聽，不錯，不錯。繼續。」
馬修繼續沉穩地說：「如果有我這個內鬼活著，就能夠將維克多引到墜星山脈來，哪怕他帶著巫師，但只要離開自己的地盤，到了這裡就會很好處理。」
「據我所知，維克多他們不是一個人，好像擁有低語種子的有很多人，他們互相之間有特殊的聯繫方式，就是通過剛才那個果子，彼此聽得到聲音。」
馬修深吸一口氣：「如果我裝成維克多，用低語果子不斷引誘其他同樣的人來這裡，大人就只需要設下伏擊，就會獲得源源不斷的獵物。」
「哈哈哈哈。」
桑德斯那張藤壺臉露出笑容，臉上一個個口子都裂開來，仿佛無數張小小的嘴唇在笑，看起來十分詭異。
「有意思的計劃。」
「這麼說來，我還真的得留你一條命了。」
馬修戰戰兢兢說：「我很有用，希望大人能讓我活著……」
「嗯，我決定，給你特赦。」
馬修一臉鬆了口氣的模樣，擦了擦額頭：「謝謝，謝謝大人，我一定為大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會說話，不錯。」
桑德斯從王座上慢慢站起來，一步步走到了馬修面前，又將臉朝向馬修身後的劍徒。
「騎士，我聽格羅姆說，你實力不錯。」
劍徒默不作聲。
「硬骨頭？我就喜歡啃硬骨頭。」桑德斯不以為意：「很快你就會為我賣命，像狗一樣跪在我的腳下，你引以為豪的尊嚴和勇氣，都不過是一些過眼雲煙。」
這時候，宮殿外傳來隆隆腳步聲。
門外響起格羅姆的低沉聲音：「馬車帶來了。」
桑德斯瞥了馬修一眼：「去，把東西拿過來。」
馬修再次拖起傷腳，咬牙忍痛，走到宮殿門口，從馬車上擺放的藥箱裡翻出一個陶制花盆。
低語幼體就在花盆裡，上面掛著最後一枚低語果。
馬修單手抱著低語幼體，一點點慢慢走回桑德斯面前，吃力地將低語幼體遞給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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