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檢測結果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顱骨內的大腦本身是一個非常脆弱的器官，任何損傷都可能引起不可知的異常反應，光是維持正常都需要小心翼翼，根本不可能對入侵的腦蝗做出任何針對性反擊，更不用說，斯派德本人對此根本一無所知。
克里米亞也很費解，她脫下沾滿血液的手套，丟入一旁的麻布口袋裡：「沒道理……想不通。」
索伊則是給斯派德腦袋纏上一層層繃帶，血液是止住了，不過顱骨的缺口卻是一個大問題。目前克里米亞採用的方式是將缺口用之前鋸下來的骨頭進行修補，不過手段也比較匱乏，只能以棉線、鋼釘固定，再用她調製的特殊醫用樹膠黏合。
短時間裡不能劇烈運動，長時間內也需要定期複查，因為顱骨無法再生，這次是切掉了一塊顱骨，雖然面積不大，可也存在一定風險。
好在斯派德體質特殊，原本他注射了「猩紅詛咒」，本身就是猩紅詛咒中的零序列，處於猩紅詛咒四個序列的頂端。
按照低語者對其的判斷，斯派德和馬修一樣，同屬於活屍之身。
活屍的生存能力極強，生理上的自愈和忍耐承受力都遠超正常人類。
所以這次手術才敢於在野外進行，能夠和時間競賽。
馬修突然腦子一亮，看向正在戴青銅面具的手術病人：「斯派德，你沉睡的時候，腦子裡的猩紅詛咒有沒有生效？」
「這個倒是不知道。」
斯派德摸了摸頭上繃帶：「不，應該沒有發動，詛咒狀態我會非常清醒。」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又補充說：「不過，醒來的時候腦子裡有點發熱，這種感覺和詛咒狀態結束倒是有點像。」
馬修眼睛發光：「對了，就是這樣。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你是說……」
克里米亞也跟上了馬修的思路：「猩紅詛咒對腦蝗的寄生具有某種抗性，能夠遏制寄生過程，甚至是將其扼殺？」
不死女巫臉上一副見鬼了的模樣，這樣的失態在她身上極少出現。
「對。」
馬修毫不掩飾自己的興奮：「斯派德身上有異於惠特曼的地方就是『猩紅詛咒』，他們兩人都沒有任何防備，也根本不知道腦蝗這種生物的存在和機制。所以也就無從防備，純粹只能依靠身體機制應對外來入侵。」
「只有可能是猩紅詛咒生效，具有某種排異性，達成了類似於抗體的作用，所以將寄生到身體里的腦蝗直接同化為了大腦器官的一部分。」
「換而言之。」
馬修深吸一口氣，目光里充滿異樣神采：「『猩紅詛咒』就是目前應對腦蝗最好的抗體。」
他笑著拍了拍斯派德的肩膀：「斯派德，你這次可為莊園立了大功啊，不愧是盤絲洞區區長！」
斯派德嘿嘿笑：「偶然，偶然。」
有一說一，這還是真是不關他的事。
完全是這樁麻煩自己找上來的。
要說功勞，斯派德認為自己腦袋被開了一個小洞，確實算是自我犧牲，頭顱骨貢獻莊園了。
「現在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其他人都做不了，還是你來做，也是大功一件。」
斯派德腦袋一涼，硬起頭皮說：「不知道是……」
剛才開顱檢查時他一臉雲淡風輕，完全是被區長精神驅動，堂堂區長總不能認慫。
可現在才覺得一陣後怕，萬一落點釘子和別的什麼東西在顱骨里，以後說不定腦子要出問題。
馬修笑著說：「放下，又不會第二次開顱。」
「這次呢，需要你去聯絡秘法會的雪萊夫人。」
斯派德驚了：「大人你是想……」
「沒錯，我就是想要和雪萊夫人合作，當然，暫時只是和雪萊夫人秘密碰面，和秘法會無關，是私人性質的會晤，你懂我的意思吧？」
斯派德立即明白：「那我這就立即寫一封信，不過雪萊夫人行事很謹慎，不知道會不會相信和過來。」
「會。」
馬修一臉篤定：「你只需要將所有事都如實敘述，她一定會來。」
「畢竟，『腦蝗抗體』可是一項獨一無二的秘法成果，也是雪萊家族緩和五大王國關係、洗白自己的最好機會。」
斯派德有點不解：「不過，大人你為什麼不讓吉賽爾小姐……畢竟她們是母女，一定更信得過。」
「這個嘛……有很多內情，你就不用管了。」
馬修咳嗽了一聲，一句帶過。
表面母女不算母女，要不是礙於各種狀況，說不定這兩人見面就能打起來。
一個沒了丈夫，一個被長期用作實驗材料，說是血海深仇也不為過。
馬修偷偷瞥了一眼旁邊。
「看我幹什麼？」克里米亞倒是臉色如常：「一碼歸一碼，雖然我和她私人有恩怨，不過研究方面，猩紅詛咒畢竟出自於秘法會，當然合作會來的更快。我沒什麼問題，放心，要對付她也至少是得合作完畢，徹底掌握抗體配方之後的事了。」
斯派德聽得心驚膽戰。
好一個孝女。
歷來有傳言說，雪萊家族有母子相殘、爭奪權位的傳統，現在親眼目睹，果然如此，生在大家族也是一種危險。
回到莊園，馬修開始思考如何和雪萊夫人談判。
他篤定雪萊夫人一定有興趣，原因一是其中秘法利益巨大，甚至具有讓秘法會的惡劣名聲一轉洗白的機會。
雪萊夫人很聰明。
從骸骨蛛後被奪後，她的反制舉動就能看出來。
她輕飄飄一手借力打力，只拋出一條消息，就讓莊園變得極其被動，被絞索公館盯上，要不是緋蝗一族的大肆入侵吸引了各組織的注意力，估計莊園現在還會持續外松內緊，很長時間裡不敢放鬆警戒。
再一個是，雪萊家族和秘法會雖然多年綁定，但未必真是一條心。
先不說秘法會裡奧格洛派和超脫派的分歧與對抗，光是雪萊家族將吉賽爾從骸骨之城挖出來，秘而不報，將她偽裝成雪萊家族的私生女，就足以看出，雪萊家族有自己的算計和利益，並不想要和秘法會徹底綁定。
以上種種基礎，讓俾斯麥莊園和雪萊家族合作變得可能。
不論如何，面對緋蝗一族時，人類終究是屬於同一陣營的，這是絕對而且必定的事。
之前腦蝗的言語裡，它們已經將人類看成一個低等族群，在五大冥蝗眼裡，征服五大王國是必然，只是看什麼時機而已。
這就讓雪萊家族失去了根基，雪萊夫人無法依附於緋蝗一族這個將人類看成劣等種的高傲群體，雙方的種族歧視和隔離已經形成。
人類王國依舊是雪萊家族、甚至是秘法會的基本盤。
馬修走到窗口，看向外面。
莊園的農場依舊一片繁忙，居民們忙忙碌碌，並不為外界的戰爭而影響，那些傷亡數字和王國協定，距離這裡太遙遠。
可他們還沒意識到，這一場戰爭早就覆蓋整個羅斯特大陸，沒人能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