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多殿下。」

身著白衣的侍者對他鞠躬:「首相大人已經等您很久了。」

橡木大門朝著兩邊打開。

裡面正對著門口是一架長書桌,滿頭灰發的首相梅特涅坐在桌前,正在翻閱一份文件。

維克多走入其中,身後大門緩緩關閉。

梅特涅抬起頭,看向風塵僕僕的年輕王室:「維克多殿下,你作為東線指揮官,說有非回來不可的理由,阿爾布雷希特公爵已經拒絕了你的要求,你還是違反軍規私自返回佐敦。」

「不僅如此,你沒有去面見陛下和太子,反而直接來見我。」

「既犯軍規,又犯忌諱。」

年邁的灰發首相站起來,去旁邊酒櫃開了一瓶酒:「殿下,喝酒嗎?」

「抱歉,不喝。」

維克多面不改色:「之所以違反種種規則,來找首相,只因這件事關係到前線40萬士兵的性命,關係到薩克森王國2800萬人的安危,更關係到四國更廣大的上萬萬人的生死。」

「殿下還是這麼滿心熱忱,一心為國,我從小看殿下長大,對這一點非常欣慰。」

梅特涅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道:「這杯海洋之星是陛下賜予,不知為什麼,總覺得有特別的風味。」

「那麼,殿下,請告訴我理由。」

維克多坐在了書桌對面的椅子上:「馬修·俾斯麥傳給我的最新絕密消息,緋蝗一族發起戰爭目的不是為了征服五國,而是對付一種叫做『霍納古爾』的敵人前的實戰練兵。」

「因此征服五國並不是目的,而只是為了應對真正大戰的磨礪手段。」

梅特涅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在室內緩緩踱步。

「五大冥蝗背後,才是緋蝗一族真正的領袖,名為弗洛斯,雖然其他消息還不得而知,但它能駕馭五位冥蝗,實力毋庸置疑。」

「弗洛斯率領緋蝗一族,它認可的敵人是霍納古爾,霍納古爾在海中,所以一百五十年前緋蝗一族最後橫渡大海,不難推斷是對霍納古爾展開了遠征,目前來看是失敗了。」

「如今這第二次緋蝗入侵,它們捲土重來,變得更加整體而分工清晰,目的依舊是霍納古爾。至於霍納古爾是一個海中城市,還是純粹的一頭魔物,同樣暫不得知。」

「馬修還得到了重要證據,足以證明,古德涅維帝國就是被弗洛斯帶領的緋蝗一族所毀滅。」

「此外,還有卡爾馬方面關於二次災難的問題,失去首領的兵蝗會恢復個體自我,危害性更勝之前,它們啃食一切活物……」

梅特涅一口喝光杯中酒,將酒杯往桌上一放。

「殿下,消息來源,是那位冥蝗王冠嗎?」

維克多不語。

「看來的確是從那裡挖出來的內幕。」

老首相點點頭,背著雙手:「殿下,您的熱情與勇氣讓我看到了年輕王室的決心與責任,您是一個富有責任感和同情心的人,具有偉大人物的特質。但是,您還是和以前一樣,對王國政治關注太少。」

「這方面,太子殿下就比您熟練多了。」

維克多也點頭:「王兄是繼承國王之位,這也是理所當然。」

老人笑了笑。到了他這個年紀,國家存亡之際,臨危受命,已經沒有和平年代首相的忌諱。

梅特涅是親眼看著兩位王子長大。

太子愛德華待人接物都溫和穩重,擅長利用和調度資源為己所用,處理事情張弛得度,不論國王還是一干大臣都挑不出刺,此外他還通過各種懷柔與遏制手段,獲得了大量國內外貴族的支持。

所有人都知道,光太子愛德華必將成為王國未來的明君。

二王子維克多,幼年病患纏身,到了8歲都還不會開口說話,然而他在成年之後,展現出了一種驚人的才華和鋒芒。

薩克森大量開礦,冶煉鐵器,大規模支持和補貼秘銀工坊鍊金術師,對民間學者進行資助,提倡進一步吸納各國學者並且深入挖掘各種裝置在王國城市應用的可能,都是這位二王子在力挺。

所有人也都知道,鐵王子維克托,是王國之劍,他既無黨羽也無領地,只是將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尋找國家強盛辦法的鑽研中。

比起循規蹈矩的愛德華太子,這樣一位傳奇性的鐵王子反而更被討論。

「殿下可惜了。」

梅特涅嘆了口氣:「殿下本該是國王陛下的王子,您卻身體力行告訴所有人,您是王國的王子。」

維克多沉默片刻。

「哪怕有太子殿下的支持,有國王陛下的信任,這樣也是危險的。」

梅特涅抬手,止住維克多的辯解。

「殿下你對各種工具和城市發展有著獨有的理解,但卻唯獨忘記了自己身份背後的意義。信任不是金銀,它是變化的,不論曾經它多麼璀璨不朽,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在種種消磨中消失。」

他嘆了口氣:「我是舊時代的人,所說也都是舊時代的見解,或許已經不適用於現在了。我知道,維克多殿下是想要讓這個國家富強起來,而非自己掌控絕對權力,因此我也不想看到殿下陷入任何骯髒的漩渦。」

維克多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

「那麼回到正事。」

灰發首相抬起眼皮,眼帶極重的雙眼看向年輕的王室:「殿下,你帶來了這樣的消息,我猜,你是想要說服陛下和我,讓薩克森和卡爾馬、阿基坦和巴斯進行相關合作和戰略調整,給他們打下一個強心針。撐到兵蝗軍隊徹底放棄,是這個意思嗎?」

「是。」

維克多的回覆讓梅特涅用手捏了捏鼻樑:「但是這條消息如何來證明呢?」

「王冠是不可能作為證人來四大王國的,對不對?」

「即使馬修·俾斯麥過來,他所說的話也不夠有力。哪怕他現在的確在卡爾馬聲望極高,但其他地方的人眼裡,他依舊是四公下屬,是魔靈議會中的一名議員,是一位盤踞北方的軍閥。」

「接下來,讓我告訴你可能的後果。」

老人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說:「人類是很脆弱的,如果兵蝗一直沒有撤退,或者說,因為各種原因時間拖延下來,所有人都會質疑你,這種壓力無處不在。我活不了幾年了,倒是無所謂,殿下做好準備了麼?」

維克托站得筆直:「我是王國王子,享受薩克森最多的財富和利益,大難當前,義不容辭。」

……

國會大廳里。

梅特涅慢慢講完了最新消息。

他目光掃過一個個臉色各異的大臣和貴族:「維克多殿下的建議,聯合各國,對兵蝗軍展開主動出擊,同時聯絡巴斯派出探險船,在海上尋找大型島嶼或者至少夢魘級魔靈的蹤跡。」

「從而在正面和側面都給予兵蝗壓力,迫使它們將所有注意力回到主要目標上去。」

前線總指揮阿爾布雷希特公爵第一個站出來質疑:「這條消息,維克多殿下如何保證它的準確性?這次主動出擊,帶來的結果可能是激怒敵人,讓前線損失進一步增大,後勤輜重壓力增強,無法及時運抵前線,導致短時間裡大量傷亡,甚至可能防線告破。」

另一名大貴族也表示了反對:「不管這條消息正確與否,薩克森作為提議者,陛下將會承擔巨大的名譽壓力,其他幾國將會轉嫁風險給薩克森。以目前局勢,我反對這種大規模的政策變化。」

有人開了頭,其他人也紛紛發言。

「薩克森已經獲得了前所未有戰果,並無冒險的必要,保存戰力才是當務之急。以我國之財力與資源,還能撐很久,比起首都被圍的阿基坦要好太多。這是擊潰阿基坦的大好機會!」

「這個提議過於激進,對手是可以源源不斷製造兵員的緋蝗一族,哪怕是維克多殿下的提議,我也無法贊同。」

「維克多殿下就這麼相信馬修·俾斯麥的一面之詞嗎?他如今既不是卡爾馬人,也和五大王國沒有任何關聯,他的動機實在可疑。」

「不錯。據說,俾斯麥莊園原本是可以直接擊潰冥蝗王冠的,但他們硬生生拖到王冠即將攻破城牆的那一刻,就是為了能夠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從而對卡爾馬保持巨大影響力。這樣想法的人,非常危險。」

「如果被緋蝗一族發現我國是首先提倡者,必定會遭到瘋狂報復,這是讓我國陷入極端危險之中!」

「……」

梅特涅看向站在自己身側的年輕王室。

看到了嗎?

維克多殿下,這就是你要走的路。

這些人大多沒有上過戰場,在他們眼裡,士兵的陣亡不過是數字和理所當然,對他們來說,保存自己的財產和地位比什麼都重要。

不是沒有優秀的政治家。

但要藉助貴族的力量,就必須接受他們的本性,到最後,也會變得身不由己。

維克多目光從周圍坐在高台上的人臉上掃過,國王克洛維五世目光平和,太子愛德華看過來的目光有些為難,首相梅特涅,眼裡閃爍著某種智慧。

周圍的聲音在這一刻消失了。

維克多往前一步,站在了所有人的目光焦點之下。

「我以薩克森王國二王子的身份,擔保相關消息的準確性,如果大方向並不屬實,我願意放棄王室身份,自貶為庶民。」

這一句話落下,周圍霎時鴉雀無聲。

國王克洛維五世低聲說:「你確定?」

「國王陛下,我願以我的身份作擔保。」

維克多目光坦然。

太子愛德華一臉焦躁,嘴唇張了張,卻最終說不出話來。

「很好。」

克洛維五世站起來:「那麼,與阿基坦、巴斯和卡爾馬的交涉,我來處理。梅特涅。」

「是,陛下。」

「國內相關動員、宣傳以及各種準備,迅速擬一個章程,安排下去。」

他冷冷打量著下面的一干貴族和官員:「再有異議者,按叛國罪處置,給我弔死在佐敦城牆上。」

貴族們噤若寒蟬。

從維克多身邊走過,克洛維五世停了一步,咬牙切齒:「真是我的好兒子。」

國王拂袖而去。

太子愛德華這才拉著維克多到一旁,臉色憂慮:「你太莽撞了,你糊塗呀,這樣一來父親都沒辦法保你……」

維克多不為所動:「總有人要承擔責任。」

「還有那個馬修,他說的話你就這麼相信嗎?」

維克多平靜而堅定地說:「他敢拚命去襲擊從未展露真正實力的王冠,因為他清楚,奧拉爾城破卡爾馬就會全面潰敗。馬修·俾斯麥知道有些事非做不可,我也一樣。」

馬修在奧拉爾一戰,正面破了兵蝗未嘗一敗的氣勢。

全面戰場的戰略走向拉扯,就由我來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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