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修理所當然地將目光投向那一面玻璃似的顯示器。
四四方方的玻璃，四腳都有三角形木卡槽，通過卡槽和桌子固定成一體，非常穩固。
顯示器要清晰成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老式CRT顯示器，也就是早期的大頭顯示器，需要顯像管和電子槍等專業零部件。後來的液晶顯示器要求更高，得有液晶模塊和控制板。
俾斯麥莊園既沒有顯像管也沒有液晶模塊。
憑空搞出來這麼一台超薄顯示器。
馬修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隱隱猜到，這東西和夢魘晶塊有關。
有一個明顯特徵在於：它在光線下呈現出均勻乳白色。
這是夢魘晶塊感光性的外在表現。
「不愧是馬修先生，一眼就明白。」
杜莉倒是不覺得意外——畢竟巫術計算機的種種概念，從宏觀應用和算法架構到細節上的補充，不論是巫術計算機系統，還是鍵盤、顯示器、操作頁面、菜單欄的種種，都是馬修不斷給出了建議和提醒。
對杜莉來說，她從來都認為，自己只是將馬修在腦子裡設計出的東西，變成了現實的裝置而已。
最難的從來是第一步。
馬修有點好奇地打量著晶塊顯示器。
這顯示器看起來就像是一整塊大晶塊打磨拋光而成，完全沒有拼接的縫隙與高溫融化的痕跡。
「這個呀，其實是晶塊的一個特性。」
杜莉笑著說：「可能帕梅拉小姐還沒來得及和您說，多嘴一句，她最近太忙啦。聽說一天就睡三個小時，忙著和潘妮小姐一起打磨戰術目鏡，又和吉賽爾小姐一起討論特製子彈魔術迴路的優化……」
馬修點點頭。
要說莊園最拚命的人，候選只有兩個，吉賽爾和帕梅拉。
吉賽爾雖然看起來不緊不慢，但由於特殊的能力導致她不用休息，夜晚是巫師兼紅十字主刀吉賽爾，白天是紫冠王學者吉賽爾，偶爾出門購物放鬆，也就不難理解了。
帕梅拉則是硬生生靠著人類血肉之軀，完成了媲美吉賽爾的成果，這一點讓馬修覺得非常佩服，自嘆弗如。
或者說，正因為吉賽爾的存在，激起帕梅拉極度強烈的好勝心，才讓她一步步踏入現在的境界。
馬修提醒對方：「先說正事。」
「哦，抱歉……」
杜莉這才說道：「夢魘晶塊對光和熱都有非常強烈的敏感性，在極高溫和高強度光照下，它們會變得柔軟，可塑性就變得很強。這時候將它們改變形態，鋪平延展，就做出了這裡的顯示器。」
「這一台是我在帕梅拉小姐指導下親自做的，效果還可以。」
馬修臉上一喜。
可加工，可塑形，這可是重大利好，讓夢魘晶塊的改造和利用變得多樣化，具有很強的潛能。
「事實上，夢魘晶塊有點像是一種特殊的玻璃，帕梅拉小姐和吉賽爾小姐也說，成因可能是夜魔死亡時會造成局部瞬時高溫，土元素富集後被燒製成一些小晶塊物質。裡面包裹了部分夜魔殘留的魔術迴路，她們認為這可能就是夢魘晶塊的成型原理。」
馬修仔細琢磨了一下，發現這似乎頗有道理。
夜魔臨死前都會有一個融化過程，這也符合高溫造成的效果，死後產生晶塊區域，的確有著一種淡淡溫熱感。
不過這些都不是馬修目前在意的地方。
「這一面晶塊顯示器，由50頭夜魔產生的晶塊軟化融合後塑形完成，晶塊內部魔術迴路能輕易連接，也是因為本來就同樣屬於夜魔的魔術迴路結構。」
「但這台新的巫術計算機還不止這樣。」
杜莉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她示意馬修到裝置後面來看。
馬修跟在她身後，發現杜莉在破法者之顱後面用魔能蛛絲連結出了一個盒子，這個盒子被固定在了桌面內側。
杜莉打開盒子外蓋。
馬修瞳孔猛地一縮。
躺在木盒裡，赫然是夢魘晶偶！
「馬修先生，這個晶偶是我去詢問晶塊時在吉賽爾小姐那裡聽到。她說，晶偶具有很強大精神壓縮能力，能儲存和釋放出強力的精神系巫術，而且對於精準掌控是極其優秀的觸發媒介。」
杜莉說：「於是我就產生了一個想法：既然晶偶能儲存和釋放，那麼能不能連上巫術計算機呢？就像您說的那樣，巫術計算機需要一個儲存和釋放的硬體，我一直找不到辦法，就想著不如試一試。」
「然後在吉賽爾小姐和阿拉克涅小姐指點下，我將晶偶和魔能蛛絲在高溫下連接在一起。」
「您猜怎麼回事？它居然真的能用！」
「晶偶就是一個天然的存儲器，而且最不可思議的是，它還能自己獨立運轉和運算！簡直就像是一個小小的破法者號！」
這位莊園首席程式設計師一臉興奮，張開雙臂：「如果說以前的巫術計算機只是一個過目就忘，需要我來手動記下每一個符號的巫術程序，現在它已經是過目不忘，腦子裡能夠儲存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巫術！它還能不斷嘗試模擬出新的東西！」
馬修此時手臂也有點冒雞皮疙瘩。
不僅僅是被杜莉的情緒感染，也是看見真正魔能信息時代雛形帶來的激動。
計算機三大基本硬體，CUP、存儲器、輸入輸出設備。
CUP和輸入輸出都已經解決，現在又找到了天然存儲器，巫術計算機這才稱得上貨真價實。
用那句爛俗的話說。
歷史的車輪已經在緩緩轉動。
「馬修先生，有了存儲器之後，就和您說得一樣，現在的巫術計算機已經和以前完全不一樣。」
杜莉說起巫術計算機滔滔不絕，眼裡都是掩不住的光彩：「以前巫術計算機的計算能力，大概約等於100名正式巫師的工作能力，但現在，經過我反覆測算，它的運算能力約等於5000名正式巫師的算力，是以往的50倍！」
「您以前說得太對了，顯示器、存儲器、作業系統的組合，會爆發出一種難以置信的瘋狂質變。」
女程式設計師手指撫摸著巫術計算機，因為激動而臉色發紅：「我叫它『破法者II代』，它現在已經變成了另一個層面的東西，潛力無窮。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限制和阻止它計算，只需要不斷連接上更多晶偶，它就能變成這個世界上前所未有的巫術之神！」
馬修咳嗽了一聲：「那個，不要過於樂觀。雖然它的確是一個非常傑出的工具，但還是需要相應配套的巫術程序，才能有更好的使用體驗和計算速度。」
「是的，是的……」
杜莉這才回過神，發現自己激動之餘已經站在了桌子上，趕緊下桌。
馬修看著夢魘晶偶，看了好一會兒。
他琢磨著，或許可以試一試了。
於是他說：「杜莉，從你的專業角度來看，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
「您請說。」
馬修注視著年輕的首席程式設計師：「能不能，製造出另一台巫術計算機？」
杜莉整個人愣了一下：「您是說……在破法者II代基礎上，模仿它的結構，製造出一台完整的巫術計算機？」
「對，就是這個意思。」
「這……」
杜莉皺眉沉思了好一會兒，突然眼睛一亮：「對厚，好像可以！」
她走到破法者II代旁邊，喃喃自語著：「最核心的巫術中央處理器，可以用晶偶替代，哪怕比破法者差一點點也沒問題。目前我編寫的巫術程序，哪怕全部開啟，也根本只動用了一小部分巫術計算機的算力。」
「有巫術中央處理器，有存儲器，輸入輸出的鍵盤和珍妮弗印表機都能製作。」
杜莉轉過臉，非常認真鄭重地說：「馬修先生，那我從今天開始，就嘗試製作一台獨立的『巫術計算機』。」
「好，辛苦了。」
馬修低聲說：「這件事還沒有成功之前，要低調，不要告訴任何人。」
「明白，要保密。」杜莉一臉我懂。
「不僅僅是這個原因。」
馬修稍微解釋了一下：「你想，如果不少人知道了，你在製作一台完全獨立的巫術計算機，就會對你抱有極高期待，天天盯著這邊。誰不想有巫術計算機呢？那樣你的壓力就會很大，而且會影響你的生活和研究。」
「我不希望你在這種環境下工作，我希望你能更加輕鬆輕盈地享受這個過程。」
馬修笑道：「所以，不要有心理負擔，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大膽狂想。做不出來是理所當然，做出來，那我們就可以用這東西，真正改變羅斯特大陸的生態了。」
「相信我，這東西如果真的能出來，造成的影響和前不久的緋蝗戰爭不相上下。」
杜莉心裡一暖。
她用力點點頭。
一切盡在不言中。
從杜莉房間退出來，馬修看到普朗克和惠特曼還在吵，兩人已經到了互相丟廢稿，指著對方鼻子唾沫橫飛的程度。
這看得馬修感嘆，學者也是人啊，上頭了罵起來還是同樣的不管不顧。
馬修路過都被丟了一臉紙，那兩位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終於出了普朗克研究所，馬修長出一口氣。
學者的世界還是太大起大落，燒腦耗時，不適合自己。
他準備去酒窖找拉穆爾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