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金學院的家屬院也是很有年頭的院子,五十年代種植的很多樹都長成了參天大樹,夏天整個院子都是陰涼的,也是鳥兒們最喜歡落腳的地方。

宋小青就是在一片鳥鳴聲中清醒過來,她看了看錶,剛剛清晨五點半。

也許是頭一晚睡的太晚,整個白天又揪著心,在寧向東家門口沉沉睡去後,竟是一夜未醒。

此刻宋小青只覺得渾身酸疼,勉強扶著牆想起來,可兩腿麻的站都站不住,掙扎了半天,才算把僵直的身體舒展開。

而昨夜所有的擔心緊張和胡思亂想再次如潮水般襲來。

到底是怎麼了?

一句話也沒有,還關機?

而且,

還夜不歸宿……

「到底是怎麼了?」

與此同時,剛剛趕到辛集的寧向東和陸清宏,顧不上吃早飯,把裴頌送被窩裡拽了出來。

「你倆來的這麼快!」裴頌大吃一驚。他昨晚因為處理事故忙到半夜才睡,一大早五點多又被這兩個神速趕來人叫醒,現在是又吃驚又疲憊。

「敢不快嗎?人命關天吶!」陸清宏憂心忡忡的問道:「到底是怎麼出的事?」

「死的這人是附近小李莊的村民,叫杜志栓,前天晚上夜班,可能是後半夜餓了,去廚房用自己做的電爐子煮麵條吃,大概是哪兒接觸不良電線短路了,他就去強行合閘,結果……」

「……人拉走的時候,燒的沒一塊正經地方了!」裴頌長嘆一聲,一大早再次回憶當時的現場情景,換誰也受不了。

「安全生產培訓沒有做到家啊,裴工!」陸清宏責備的說道。

他跟裴頌不是很熟,自己來寧寶隆的時候,裴工已經去辛集長期駐守了。

雖然語氣不重,但話里的責備之意也讓裴頌受不了,這可不是什麼小問題,關係到一條人命啊。

「廠里的安全教育搞得一點也不少,每周五下午寧肯停車停產,也要進行崗位安全培訓,這些安全科里都有簽到記錄,問題是你說破嘴皮子,這些人自己根本不往心裡去啊!」裴頌反駁道。

「那就說掉嘴皮子!就不信不聽,還是教育深度不夠!只有教育到位,才不會發生這麼慘烈的事故!」陸清宏顯然不接受他的辯解。

裴頌還想繼續爭論,寧向東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搖搖頭道:「裴工,陸副總的話說得對,如果安全教育做到位就不會發生這麼慘烈的事故,畢竟是一條命啊!」

看到兩人意見保持一致,裴頌不說話了,其實他為了狠抓安全生產,付出了巨大精力,一些從別的廠跳槽過來的老職工還好說,但像杜志栓這樣剛進廠的人,一心就想掙錢,多一點麻煩都不願意聽。

三人在廠里吃了早飯,裴頌帶著陸清宏和寧向東去現場看了看,事故發生還不到兩天,他已經不記得來過這裡幾次,縣裡、安監、工商等相關部門都由他帶著來這裡看過。

現場已經被公安機關保護起來,寧向東和陸清宏進不去,只能在外圍看了看,這裡距離生產車間不遠,是職工臨時休息的地方。

從外圍也看不出什麼問題,兩人站了一會兒,又跟著裴頌回了辦公室。

「家裡派人去通知了?」寧向東沉默了一會兒問道。

「通知過了……」

「目前拿出什麼賠償方案沒有?」

「也沒什麼特別的方案,就是參照國家在一九七九年頒布的工傷工亡條例執行。」

這個條例寧向東不太熟悉,陸清宏聽到卻瞪起眼睛,問道:「對廠里這個決定,家裡有什麼話嗎?」

「家裡沒什麼話,事實上來廠里幹活的這些臨時工都是元老三介紹的,這次出事後,也主要是由他負責跟死者家屬調解。」

「元老三?」寧向東忽然覺得有問題,可又說不出來問題在哪兒,他看著陸清宏若有所思的樣子,問道:「陸副總,那個條例熟悉嗎?」

陸清宏點點頭:「那是個補充條例,針對過去補償數額過低制定的,只是……」他看了看寧向東,頓了頓才說道:「只是已經過去了二十年,現在再看,當初上調的數額又已經過低了!」

「具體補償數額是多少?」

「三百……」

「太低了!」寧向東聞聽猛然站起來:「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賠償了嗎?」

裴頌搖搖頭:「老三說家屬沒提什麼要求……」

「我去找老三問問!」寧向東二話不說往外走。

「我跟你一起去吧。」陸清宏也站起來。

「這不是添亂嗎你倆!」裴頌終於不高興了:「我昨天累了一天,一口氣也沒松,就忙這件事了,好不容易該弄的都弄清楚,你倆可好,來了一通數落不說,現在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裴工,怪我我一時著急,沒顧上跟你多溝通!」寧向東停下腳步,轉身看著裴頌,說道:「按說把您一個人放在這地方受累,本身就已經付出了太多,再加上這次進行善後工作,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

「別說這些沒意思的,我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裴頌打斷寧向東話:「不過現在廠里真的是忙得不可開交,眼看著夏天就要過去了,伊萬那邊天天跟催命一樣的要貨,就算跟咱們再是朋友,可合同卡著時間,違約是要賠大錢的!」

陸清宏明白做企業的不容易,思索了一會兒,問道:「老三那人我不太熟,為人怎麼樣?靠譜嗎?」

「靠譜不靠譜的先放一邊,咱們租的地方就是他的。」裴頌說道。

陸清宏恍然點頭,如果是這樣就沒什麼問題了,有利益相關在裡面,那他應該不會糊弄,不然他也受影響。

寧向東想了想,心裡有點動搖,元老三那麼精明的人,當然不會自己砸了自己的飯碗。

正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裴頌拉開門一看,是個五十多歲的婦女,不禁奇怪的問道:「你找誰?」

「你是裴廠長?」那名婦女小心翼翼的問。

裴頌點了點頭。

婦女忙從兜里掏出一個紙包,遞到裴頌手裡,道:「我是志栓家裡的,你們賠償的這三百塊錢,我不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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