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心裡咯噔了一聲,韋見素這是圖窮匕見了!

重提清渠之戰不過是虛晃一招,真正的殺招還是建寧王進貢的牛羊上!

這幫老狐狸!

李亨的威望遠不如上皇,沒有多少施展政治手腕的空間。

韋見素是京兆韋氏的族長,京兆韋氏是京畿望族,在京畿地區擁有巨大的影響力。

這也是李亨要將韋見素拜為宰相的原因。

可是自古以來,皇帝和宰相總要爭奪權力,李亨的政事堂中,幾乎都是出自豪門大族。

這些豪門大族雖然也會內鬥,但是在抑制皇權這件事上,也是不遺餘力。

可是為了收復兩京,李亨又不得不依仗這些豪強大族。

其實李亨也清楚,建寧王早就招致朝野非議很久了。

房琯能夠就任河西節度使,不僅僅是他攀附上了太子。

更重要的是改馬為桑這條政策,確實引起了豪強大族的興趣。

河西之地肥沃,如果真的改馬為桑能夠搞起來,那可是一片的良田啊。

而且就算是日後朝廷反悔,想要重新在河西搞馬政,那也要高價再將這些良田買回去才行。

房琯還沒有到河西之前,就和當時朝堂中的達官貴人們談好了買賣,不少人都派了家僕隨著房琯去了河西,就等著吞掉這些上等的良田。

可是改馬為桑被建寧王攪黃了,朝廷中這些官員自然氣憤不已。

只不過以前對建寧王的攻擊,都是一些御史上書,皇帝只要留中不發,也總能壓過去。

沒想到這一次韋見素直接上了大招,直接質疑建寧王上貢的這些馬牛羊不是戰場繳獲的,而是從百姓手裡搜刮的。

那樣的話這件事的性質可就變了。

謊報軍功,搜刮百姓,如果這兩條罪行坐實,建寧王可就沒辦法翻身了!

大唐以軍功立國,謊報軍功一直都是大罪。

而以仁義為國本,搜刮百姓更是被天下讀書人唾棄。

可是韋見素都已經逼迫到這個地步,李亨卻遲疑了。

李亨自然念到建寧王的好,他軟弱的性格卻讓他硬氣不起來。

「若是上皇在,恐怕會立刻散去朝會吧?」

李亨忍不住想到,如果是自己的父皇遇到這樣的情況會怎麼處理。

想來想去,父皇恐怕也不會被宰相逼迫到這種窘境吧?

李亨想要散去朝會,但是在眾大臣的眼神逼迫下,李亨還是沒有能夠說出口。

韋見素麵無表情,這一次對皇室的進攻,他也是策劃已久。

等到李道源和回鶻求婚使入了城,韋見素就立刻發動,要的就是將建寧王拖下馬!

韋見素可不是房琯這種草包,他可是經歷過玄宗朝廷波雲詭譎政治鬥爭的遺老。

韋見素在天寶年間已經在上皇朝中拜相,一直都在朝堂中擔任要職。

在兩京陷落後,韋見素隨著上皇入蜀中,後來又被上皇派來李亨身邊。

京兆韋氏的背景,加上在上皇朝廷的資歷,韋見素和現任皇帝的爭鬥,也摻雜著上皇的影響力。

這樣一個經驗豐富的老臣,又怎麼是房琯這種草包能比的。

他出招自然是致命的,要的就是在大朝會上,把建寧王徹底釘死。

隴右這種的地方,能湊得起一萬頭牛羊馬?

不可能的!

韋見素,包括滿朝文武,沒有人相信建寧王說的「鬼話」。

回鶻強悍,葛勒可汗更是統一回鶻的草原梟雄,能被建寧王擊敗?

韋見素在上皇朝廷的時候,就出任過兵部尚書,自然清楚邊軍的戰鬥力。

能夠守住回鶻侵邊就不錯了,還想要主動出擊?

隴右這點家當都被朝廷平叛抽光了,建寧王這個謊言也太把朝堂諸公當傻子了。

建寧王向皇帝進獻牲畜,自然是為了邀功,至於邀功的理由,那當然是為了儲君的位置。

韋見素自以為看透了李焱,所以才用了這套殺招,就是為了撤換掉這個隴右大總管。

到時候建寧王在隴右惹下的亂子,自然需要人來平息,韋見素就可以將自己政治派系的人拉進去,再去河西進行改馬為桑了。

韋見素的算盤打的噼啪亂響,李亨只能看著侍衛去帶建寧王的使者和回鶻的求婚使。

這下子李亨絕望的打量下方的朝臣,卻想起來自己曾經依仗的李泌和郭子儀如今都不在朝廷中。

悔之晚矣,若是李泌在政事堂,也不至於被逼迫到如此境地。

李亨後悔自己疏遠李泌的行為,可是現在後悔已經沒用了,若是今日坐實了建寧王的罪行,自己這個皇帝可就要威信掃地了。

李亨其實也不相信建寧王能夠擊敗回鶻。

隴右的局勢他自然是清楚的,建寧王去隴右的時候就帶著上百個親衛,不要說統領隴右擊敗回鶻,就連真的掌控隴右都困難。

李亨也估計這些牛羊,是李焱為了討好自己,自己想辦法湊齊的。

兒子有這份「孝心」,李亨自然不會深究。

可是如今被韋見素擺到了朝廷之上,李亨只是希望李焱不要一時糊塗,從民間搜刮的這些牛羊。

此時在文官隊伍的中間,昨天攔住魚朝恩的戶部度支郎元載抬起頭,他遠遠的看著宰相序列中的韋見素,心中湧起了豪情。

今日方見真宰相啊!

元載想到了西漢名相陳平的一句話:

「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遂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諸侯,內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也。」

今日韋見素威壓皇帝,彈劾皇子,這又是何等的氣魄!

和元載一樣,在大朝會的大臣心中,已經隱隱約約有了別的想法。

李道源本來還準備去中書門下遞送報功的文書,卻沒想到來了兩個身穿明光鎧的禁中侍衛。

李道源還沒反應過來,就出現了一個圓臉的太監。

「李司馬,陛下宣你入朝會。」

什麼?

到底發生了什麼?

與此同時,在鴻臚寺驛館住下的俺達協理髮,也同樣得到了召見。

傳旨的太監和侍衛根本不給他們反應的時間,幾乎是架著他們去往大朝會所在的宮殿。

李道源被這群人送到了大殿,這座大殿是鳳翔府從原來的行宮改建的,自然比不上長安大明宮的華麗。

後世鳳翔府的臨時皇宮早就不復存在了,李道源還是第一次見到宮殿樣式的建築物,他忍不住打開了攝像機。

就算是一座臨時的宮殿,都建造的如此華麗,果然是大唐啊。

李道源被收繳了武器,然後在一名宦官的帶領下,走進了大朝會的正殿中。

「宣建寧王府行軍司馬,李道源上殿!」

隨著太監尖銳的聲音,李道源走進了大殿,走進了這座大唐權力的中心。

李道源雖然對於這些政治鬥爭沒興趣,但是能夠見到這個時代的大唐天子,還是讓他很激動的。

會不會有一個成就?

李道源左顧右盼的樣子,在場的眾大臣都有些不屑。

果然建寧王手下的人都是些土包子,連朝堂禮儀都不懂。

不過大唐的封建禮法也沒到後世那麼嚴苛的地步,眾人也只是認為李道源是土包子,沒有人上來參奏他「殿前失儀」。

一直到了前排,李道源才看清楚了皇帝的樣子。

李亨的樣貌和建寧王很像,但是身體消瘦有些佝僂身子。

其實如今李亨也不到五十歲,但是在李隆基手下多年的太子生涯的折磨,加上平叛的重擔,讓李亨顯得蒼老如同六七十歲的老人。

而相比之下,韋見素已經是六十五了,但是長期養尊處優的他精神矍鑠,看起來還要比皇帝年輕一些。

「建寧王府行軍司馬李道源,見過陛下。」李道源也確實不懂什麼朝覲的禮儀,隨口說道。

不過李亨也沒有在意他的禮儀是不是合規,而是直接問道:

「免禮平身吧,今日召見你過來,朕是要問,建寧王報捷文書上所寫是否屬實?」

李亨故意用上了壓迫性的語氣,如果李道源說出「真相」,那李亨就可以用皇帝的威嚴壓下這件事,不再討論進貢的一萬頭牛羊的來歷,只治建寧王一個「謊報軍功,欺君罔上」的罪名。

這個罪名雖然也重,但是比起「盤剝百姓,搜刮地方」好多了,大不了免去建寧王的王爵,將他從隴右召回來就是了。

若是普通的人,見到皇帝這麼嚴肅的問,肯定要慌張失措。

可是對於玩家來說,什麼神仙皇帝,在李道源看來不過是一個特殊點npc罷了。

甚至長得還沒建寧王帥呢。

而且皇帝給自己發任務嗎?

李道源完全感覺不到所謂皇帝的威嚴,只是說道:

「報捷文書下臣已經帶來了,回鶻老可汗擅自攻擊大唐藩屬國葛邏祿,建寧王以曹令忠為將,在在金山腳下擊敗葛勒可汗大軍。」

「我帶來的牲畜,就是金山之戰的繳獲。」

皇帝皺眉不說話,韋見素說道:

「葛勒可汗親率多少兵馬?」

「回鶻王帳精銳加上碑林軍,差不多五萬可戰騎兵吧。」

韋見素露出笑容,建寧王可是膽大包天啊!

五萬回鶻騎兵,那都能從草原打到鳳翔府了!豈是你區區一個建寧王能滅的?

既然你這麼吹牛,就不要怪本相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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