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見素直接對著皇帝說道：
「請陛下召回鶻求親使俺達協理髮覲見！」
韋見素的語氣堅決，高居於御座上的皇帝竟然也被他的氣勢震懾。
過了一會兒，御座旁的太監這才說道：「召回鶻求親使，俺達協理髮覲見！」
一道道命令從御座傳到了大殿之外，接著鴻臚寺兩名官員，帶著俺達協理髮走進了大殿。
俺達協理髮精通漢學，一套禮儀完美無瑕。
站在官員行列中的元載暗暗心道，這次建寧王是完蛋了。
韋見素出手可以說是穩住狠！
回鶻求親使就在大殿上，那麼建寧王的「謊言」一下子就戳穿了。
只要謊報軍功這條大罪坐實，建寧王就已經輸了。
偽造軍功雖然在邊鎮中不少見，當時在大朝會上暴露出來，建寧王免不了懲罰。
估計連郡王爵位都保不住，就要被皇帝召回鳳翔府了。
彈指揮手之間，就拉下來大唐一名郡王！
韋見素果然是真宰相！
元載心中火熱，暗暗立下志願，如果日後也能位列宰輔，也要做韋見素這樣的真宰相！
元載又看了看李道源，暗暗搖了搖頭，建寧王果然不行啊，麾下的使者連一點機變都沒有，到了大朝會依然當著皇帝的面說謊。
隴右果然是荒野之地，沒有足夠的俊才。
不過也對，隴右塞外之地，又能有什麼人才供建寧王驅策呢？
大殿上的官員幾乎都已經確定，建寧王完蛋了。
御史班列中，不少年輕的御史都動了心思。
建寧王完蛋，朝廷肯定要派遣御史去隴右清查，這肯定是一趟肥差，到時候要活動一二拿到這個差事，那就發家致富了！
這些御史都將目光放在韋見素身上，這次韋見素贏的如此漂亮，今日散朝就去宰相家裡送拜帖！
而另外一些和韋家交好的官員想的更多，韋見素搬倒了建寧王，那麼在河西的改馬為桑是不是就能繼續下去了？
如果能繼續下去，韋家必然是最大的贏家。
這幾天要去多去韋府走走關係。
東宮派系的官員們，那才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御史重提清渠之戰，讓這些東宮派系的官員緊張了半天。
最後回馬一槍打了建寧王，讓東宮派系的官員狂喜。
建寧王被「流放」到隴右，本來已經退出了皇位爭奪賽。
可在太子清渠之敗的時候，隴右又向皇帝獻上了一萬頭牲畜。
本來這個時機抓的極其巧妙，若是真的成功了，解了朝廷軍資短缺的問題，說不定建寧王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可沒想到被宰相韋見素盯上，這下子建寧王是要徹底出局了！
朝堂上的人各懷心思，高居在御座上的皇帝心中苦澀。
也是自己這個兒子「時運不濟」，正好趕上了回鶻派出求親使者，這下子御前對峙，再也沒有了迴旋餘地。
俺達協理髮走到大殿前列，完成了參拜大禮後，韋見素直接問道：
「俺達協理髮，你乃回鶻求親使。回鶻乃大唐藩屬，老可汗薨逝大唐理應派出弔唁使。」
俺達協理髮跪在地上說道：「大唐乃天朝上國，老可汗已經入葬，小使代牟羽可汗跪謝天恩。」
俺達協理髮的態度讓朝堂上下都疑惑不已。
回鶻何時如此恭順了？
為了向回鶻借兵，葉護王子可是在大唐朝堂上鬧了好幾次。
回鶻人囂張跋扈的態度，可是很多朝廷大臣都見識過的。
回鶻兵營就在鳳翔府外，這些回鶻精銳經常進城騷擾百姓，但是鳳翔府尹也是不敢懲辦他們。
又一次回鶻兵在城內搶劫，被鳳翔府百姓聯手抓起來扭送到了鳳翔官府，葉護王子立刻大鬧鴻臚寺，逼著鳳翔府尹親自將這個士兵送回回鶻軍營。
這一件件事情，都足以說明回鶻人的囂張跋扈。
如今這個俺達協理髮竟然如此恭順？
但是俺達協理髮曾經多次出使大唐，皇帝在做太子的時候就曾經見過這位回鶻使者。
韋見素曾經做過上皇的宰相，自然也是見過俺達協理髮的。
這回回兒怎麼年紀越大，膽子越小了？
韋見素心中疑惑，但是他今天不是探究回鶻人的態度，而是要釘死建寧王的罪行。
韋見素繼續問道：「俺達協理髮，老可汗到底是怎麼薨的？」
這下子朝堂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俺達協理髮的身上了。
建寧王的報捷文書上說，是自己的軍隊擊敗了回鶻可汗的大軍。
若是建寧王所說的屬實，那麼回鶻可汗就是建寧王殺的。
可要是建寧王謊報軍情，那麼回鶻可汗之死就和建寧王沒有關係。
俺達協理髮跪在地上，大腦卻在飛快的思考。
若是按照之前牟羽可汗的交代，老可汗的死因必定是要隱瞞的。
可是俺達協理髮看到了大殿上的李道源。
當著建寧王的面撒謊，豈不是要觸怒建寧王？
俺達協理髮思考一二，終於下了決心。
他對皇帝說道：
「陛下，老可汗死於天威。」
「天威？」所有人都疑惑的看著俺達協理髮，這是什麼死法？
俺達協理髮立刻說道：「老可汗貿然進攻葛邏祿部，老可汗死於天威之下！」
韋見素隱約感覺有些不妙，他有些著急的問道：
「什麼天威？俺達協理髮你說清楚！」
俺達協理髮跪在地上說道：「老可汗不顧大唐調停，進攻葛邏祿部，被建寧王殿下出手懲戒，大敗於金山之下。」
「老可汗大軍盡沒，逃回可汗城後傳位於牟羽可汗，這才薨逝。」
俺達協理髮跪地說道：「回鶻蕞爾小國，冒犯天朝上國，乃老可汗之過也。」
「所以小使說老可汗死在天威之下，乃是死於天朝大國天威之下！」
俺達協理髮雖然是深受漢化，但是他本質上還是一個回鶻人。
強者為尊，這是回鶻的生存法則。
葛勒可汗戰敗而死，在俺達協理髮這樣的回鶻人看來，也沒什麼可以掩飾的。
反正老可汗死的時候，也已經把罪責都承擔在自己身上了。
當年回鶻推翻鐵勒之前，在大唐面前裝孫子的時候俺達協理髮都見過，不過是磕頭認罪，老頭自然做的毫無心理壓力。
反正如今回鶻的局勢已經如此，隴右壓服回鶻，而因為金山之戰的損失，牟羽可汗反而需要建寧王的威勢來壓服其他部落。
俺達協理髮說完，整個大殿瞬間安靜了。
竟然是真的？
建寧王真的擊敗了回鶻五萬大軍！？
怎麼可能！
回鶻四千精銳在大唐都被供起來，五萬王帳精銳那是什麼概念？
你建寧王這麼能打，入關平叛好不好？
什麼時候隴右這麼能打了？？
韋見素只覺得頭暈目眩，本想要搬倒建寧王，卻從回鶻使者口中確認了建寧王真的擊敗了回鶻大軍！
高居於御座上的皇帝立刻問道：
「吾兒，建寧王是如何擊敗回鶻的？」
眾人豎起耳朵，再次看向俺達協理髮。
俺達協理髮說道：「老可汗在卡頓河中游建立營寨，建寧王在卡頓河上游攔河築壩，又遇到了連綿暴雨，卡頓河漲水，沖毀了老可汗的營寨。」
「北庭軍和葛邏祿部聯軍趁勢進攻，老可汗這才大敗。」
俺達協理髮省去了很多細節，眾臣腦補出建寧王取巧，用水攻消滅輕敵冒進回鶻可汗的劇情。
聽到他的解釋，朝堂上眾人都覺得合理多了。
原來建寧王是用水計滅了回鶻可汗的大軍啊！
高居在御座上的皇帝拍手叫好道：「吾兒果然有統兵御萬之才！李參軍，指揮金山之戰的都有誰？」
李道源不卑不亢的說道：「定計者，殿下麾下參軍余俊傑，領兵作戰這，北庭都護府留後曹令忠。殿下的報捷奏章中都有寫。」
「報捷奏章呢？」
「報捷奏章昨日已經呈送中書門下了。」
「呈送中書門下了？」李亨的語氣突然一變！
大朝會上的風向瞬間一變！
只聽到李亨的語氣嚴厲起來：「此等軍國大事，李參軍說昨日已經呈報中書門下，為何朕沒看到報捷奏章？」
這下子韋見素的臉瞬間白了。
李亨帶有怒氣的說道：「報捷奏章現在在哪裡？」
朝堂的氣氛瞬間降低到了冰點。
中書門下就是政事堂，開元二十一年宰相張說請上皇將政事堂改稱為政事堂。
不過在如今大唐朝堂上，依然將中書門下稱之為中書門下。
李亨一拍御座說道：
「此等軍國大事！竟然在政事堂淤塞了一天！難道朕的宰相們就是這樣做事的嗎？」
李亨對身邊的魚朝恩說道：
「魚朝恩，帶人去政事堂，將建寧王的報捷奏章找出來！」
「領聖人令！」
這下子滿朝大臣臉色聚變！
宦官去政事堂搜奏摺，這可是自政事堂成立以來沒有的事情！
自從宰相們入主政事堂，政事堂就是文官系統最高權力機構。
政事堂能封駁皇帝的中旨，強如上皇也只能通過操縱政事堂宰相的更替來影響政事堂。
但是派遣太監入政事堂搜查奏章，當今皇上可以直接扇政事堂的臉啊。
可是這一次是政事堂淤塞了建寧王報捷奏疏，耽誤了軍國大事在先。
「漂亮！」
元載看著御座上的皇帝，這一招反擊可謂是打到了政事堂的七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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