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門外的雨聲越來越小,木屋裡,一家人圍坐在飯桌旁,飯桌正中擺著一隻大碗,碗里是早已冰冷的豌豆糊糊。

母牛受傷,份地翻耕全家出動,這還是前一天夜晚,母親和小尼娜大半夜爬起來準備好的食物。

簡陋的食物,平時熱氣騰騰也算不上好吃,冰冰涼涼自然更加沒有滋味。

不過,這樣的食物,飯桌旁邊,威廉一家卻沒有任何人在意,家人們心神也完全沒有放在正中的大碗,眾人不時望向木屋左側,幾乎人人眉開眼笑,眼神滿是喜悅。

「洛斯……」老威廉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母牛,「……真的不用去感謝牧師麼?」

「父親,您已經問第三遍啦!」上午事情太多,沒有時間偷獵,吳清晨早就飢腸轆轆,不得不愁眉苦臉地咀嚼冰冷的豆子:「肯定要去感謝……不過現在不適合,等到母牛傷口完全好了,能夠下地幹活的時候,我們一起去教堂。」

「哦……哦……去教堂……去教堂……」威廉飛快點頭,可是,下一個問題,卻明顯表現出威廉根本沒有用心聽吳清晨的回話:「對了,洛斯,母牛完全好起來,還要多久啊?」

這也是第三遍了!

吳清晨心中哀嘆,費力吞下口中的豆子:「……完全好起來不知道要多久,不過,治好傷口,應該還要兩三天吧……」

「兩三天……兩三天……」

儘管已經是第三次聽到這個答案,可是,吳清晨剛剛說完,飯桌旁邊的老威廉還是不由自主地咧開了嘴,另外一邊,雅克林,伊德拉,格雷斯,還有早已吃完,正在收拾地上亂七八糟物事的小尼娜,同樣第一時間露出了笑容。

只要兩三天!

最重要的農活時節,最重要的勞動力足足提前半月康復,對於一個貧窮的農夫家庭來說,這是何等的重要,又是何等的幸運。

「父親……父親……」

旁邊,臉上滿是喜悅的伊德拉吞下最後一口糊糊,放下木勺,望了望老威廉面前幾乎沒怎麼動,依然盛滿糊糊的木碗,小聲提醒:「……父親,第三次鐘聲快敲響了……您看……」

「哦……哦……第三次鐘聲……第三次鐘聲……第三次鐘聲!」

下一刻,家人們看到,老威廉猛地坐直身體,抓起木碗,飛快地揮動木勺,嘴巴也飛快地張合,更加令人驚訝的是,木碗的糊糊飛快消失,老威廉的目光也始終沒有從母牛的方向移開。

「啪!」

「好了!」一分鐘不到,老威廉放下已經空空如也的木碗,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吩咐:「雅克林,收拾一下桌子,伊德拉,格雷斯,抬好托爾德家的犁車……」

半分鐘之後,站到了母牛旁邊的老威廉飛快地向木屋裡側掃了一眼,飯桌已經收拾完畢,伊德拉和格雷斯也抬起了犁車。

「好……我們走!」

一家人踏出木屋,剛剛走出木門,老威廉忽然聽到身後傳出一陣腳步聲,回頭一看,吳清晨站到了身後,雙手握住一柄木楸。

「洛斯……」老威廉皺起眉頭:「你做什麼?」

「去份地里呀……」注意到威廉的視線放在木楸,吳清晨雙手輕輕晃了晃,聲音有些疑惑:「……沒錯吧?我一個人用不了犁車,只能用這個挖土……」

「挖土?去份地?不不不……」老威廉趕緊飛快搖頭:「挖什麼土!去什麼份地!胡鬧……」

一邊說,老威廉一邊伸手抓向吳清晨握住的木楸:「回去,快回去,下午好好照顧母牛,別的事什麼也不用管……」

「父親……等一下……父親……」吳清晨連連退後才避開威廉,「您別急……牧師教我,下一次治傷得是晚上……現在還這麼早,沒什麼事兒,也沒什麼需要照顧……父親!別……等一下……父親!等下還要去教堂!也許牧師還沒有教完呢……給母牛治傷!」

「牧師!治傷!」

聽到最後一句話,原本還用力爭奪木楸的老威廉瞬間頓住,鬆開了雙手。

吳清晨連忙站到了好幾步之外,「父親,我先走啦,第三遍鐘聲快了,你們也快去吧……」

說著,吳清晨握好木楸,繞過家人,飛快地走向了村莊東面。

「父親……」

望見吳清晨的身影越來越小,老威廉還站在原地出神凝視,有些焦急地看了看逐漸明亮的天色,伊德拉又小聲地提醒:「父親,我們走吧?」

「恩,我們走。」老威廉回過神,邁出了腳步。

可是,只走出兩步,老威廉又飛快地站定,轉向正吃力地抱起弟弟妹妹,準備一起去領主公地女兒,「尼娜,把帕沃和卡爾瑪放回家,下午你不要去幹活了,就呆在家裡,好好看住母牛,等到傍晚鐘聲就開始準備晚飯……」

「……晚飯?父親……等一等……」剛剛轉身的尼娜立刻回頭,指住木屋裡面,熊熊火堆上面,熱氣騰騰的大鍋:「做飯的話,這裡面的藥草怎麼辦?倒掉麼?」

「不不不!」

其他人同時叫了起來,老威廉更是用力拉住了小尼娜的手臂,「千萬不能倒!下午你除了看好牛,還得看到這鍋藥草……唉,這麼重要的事怎麼忘了問,格雷斯,你快去問問洛斯,鍋里的藥草該怎麼辦……」

「好……的……父……親……」這句話,格雷斯的聲音越來越小,老威廉剛剛吩咐的時候,格雷斯已經沖了出去,吐到最後一個音節的時候,已經跑上了泥濘的村莊小路,雙腿邁得飛快,完全看不出經歷了一上午的繁重農活。

當然,也沒人去看。

全家人的目光都聚於木屋右側,八隻眼睛死死地盯住沸騰的大鍋,木屋裡安安靜靜,只有火堆木材炸裂,或者渾濁液體翻滾的時候,才會響起幾聲粗重的呼吸。

時間突然變得很慢。

短短一兩分鐘,幾人卻感覺仿佛過去了許久許久,屋外終於響起了一連串響亮的腳步聲,腳步聲飛快地接近,格雷斯氣喘吁吁地沖回了房屋。

「怎麼樣?」來不及和和其他人一樣長長地舒口氣,老威廉迫不及待地抓住了格雷斯的雙肩,「洛斯怎麼說?」

「洛斯說……說……呼……呼……呼……」格雷斯沉重地喘著氣,臉色很是痛苦:「沒什麼事兒,熬水的藥草還有不少,做飯的時候可以把鍋子裡的藥水倒掉,晚上給母牛治傷的時候重新燒開,如果現在要用……不行的話……呼……呼……現在也可以倒掉……」

「不!不能倒!萬一到時候藥草不夠,或者晚上重新燒開出問題怎麼辦?一定不能倒!」老威廉嚴肅地擺擺手,轉向女兒:「小尼娜,你記好了,下午一定要守好這口鍋,燒好這堆火,一定不要心疼木柴!」

「還有……晚上做飯你不用操心,也不用去管!回來的時候,我會去理察家藉口鍋……」

「要不……我們乾脆繼續吃冷食……」

「不管怎麼樣,一兩天吃飯是小事……治好母牛,才是最大的事!」

「一定要記住……看好牛,看好火……」

「看好鍋子,別讓別的東西掉進去!」

「對了!……」

一步三回頭,囑咐了無數次,天色越來越亮,實在不能再拖,老威廉才終於領著妻子和兩個兒子,飛快地跑向了老爺公地的方向。

木屋裡面,一會兒飛快地轉向母牛,一會兒飛快地轉向鐵鍋,一會兒飛快地看向火堆,一會兒飛快地望向床鋪上翻滾哭啼的弟弟妹妹,滿臉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甚至毛骨悚然的小尼娜,幾乎就要哭了出來。

我錯了!我再也不說翻耕辛苦了!父親,哥哥,我要去地里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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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之後。

村莊西面,一處小山坡,隱蔽在幾從枝葉繁密的灌木旁邊,吳清晨放下木楸,按照教練組教導的方式,交替按摩手臂和大腿酸麻的肌肉。

雙手雙腳都相當辛苦。

首先是雙腿,短短的四十幾分鐘內,吳清晨離開木屋,跑到村莊東面,又繞出一大圈,跑到了村莊西面。

然後是雙手,短短的四十幾分鐘內,村莊東面的溪流,村莊西面的木橋,山坡拐角的陡坡,村莊山谷的小道,都留下了吳清晨奮力揮動木楸,用力搬動石塊,費力拉扯樹枝荊棘的身影。

其實還有雙眼,完成這一切的時候,吳清晨始終時刻密切留意四周的情形,激活了沿途全部的聲音陷阱,一旦聽見了風吹草動,或者遠遠看到了村民的身影,都會立刻隱藏起來,不露出半點痕跡。

現在,這些辛苦很快就要迎來回報。

望著出現在遠處拐角,逐漸走近的一大群耕牛,山坡灌木旁,吳清晨慢慢地咪起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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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後。

望著更加接近的一大群耕牛,顯示螢幕旁,李子平,蔣奉明,黃興,季明明,謝陽,李振興,陳文明,黃忠,鮑里斯,阿卜杜爾,詹森,等等等等……

數以百萬計的參謀,數以千萬計的軍人,數以億計的民眾,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臉上也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緊張,狂熱,興奮,激動……

以及……

惡狠狠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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