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

中古世界0001年02月01日上午07點21分。

這是一個陰天,天色稍稍有點暗,清晨的露水還沒有散去,微風送來陣陣涼意。

這正是夏天裡難得的舒服時分,不過,這樣的愜意時刻,山坡旁邊,蹲在兩叢灌木旁邊,吳清晨卻抬起右手,抹了抹額頭凝出的汗珠。

「洛斯……」幾步之外,一大蓬樹葉旁邊,探出一張大約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面孔。

「怎麼了?」吳清晨回過頭。

「洛斯……」年輕人的額頭也同樣微微冒汗,見到吳清晨回頭,年輕人用力揮了揮右手攥住的幾株淺青色小苗:「……我記得你好象說過,這種也要,對吧?」

「我看看……」吳清晨走過去,接過小苗仔細看了看,很快搖了搖頭:「沒錯,是要這種小苗……不過這幾支不行……」

「為什麼?我已經挖的很仔細了呀……」年輕人連忙湊了過來,飛快地檢查:「你看,這裡,還有這裡,草根都還在,葉子沒有碎,這裡也還特意帶了一點泥土,這裡也還……」

「我知道,我知道……這些都沒錯,你挖的確實很仔細了……」吳清晨連連點頭,同時指了指小苗的頂部:「不過,這幾支小苗不行不是因為這些原因……這種小苗製藥的時候不是用它的根或者葉子,而是要它的花……這幾支都還沒有開花呢……」

「……這……這……是這樣麼?……我想想……」年輕人仰頭回憶,很快有了些懊惱的模樣,同時丟掉了手裡剩下的幾株小苗:「唉,我記起來了,你確實告訴過我……真是的,我怎麼就又忘記了呢……」

「忘記就忘記了吧,沒事兒,反正這種小苗到處都是,不費什麼事……」

說話的同時,吳清晨已經重新蹲下,很快再次站起來的時候,吳清晨手裡多出了幾支和年輕人獲取的小苗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它們的分叉頂端多出了幾朵小藍花的藥草:「你看,這裡就有不少…」

「好了……」見到年輕人也蹲下身體,梭巡的目光開始四處掃視,右手也很快抓住了一株小苗,吳清晨連忙擺擺手,「好了,你不用找啦,這種要的並不多,幾支就足夠了。」

「喔……」年輕人停了下來:「這樣的話,現在還需要哪些呢?」

「現在麼……」聽到這個問題,吳清晨不由望向了自己的右側,隨手放在旁邊的木籃里,現在已經裝下了一小半各種各樣的植物,「你的籃子呢?也給我看看吧……」

很快,兩隻籃子放到了一起,吳清晨將年輕人的木籃放到面前,一邊仔細翻看,一邊不時選出幾株藥草放進自己的木籃,過了一小會,年輕人木籃里的植物已經翻看完畢,吳清晨自己的木籃已經全部裝滿。

「現在的話……」吳清晨稍稍沉吟,最後快速檢查一遍:「現在的話……好象已經差不多了……」

「沒錯,確實已經差不多了,還差的幾樣,中午去村莊西邊找石頭和水草的地方也有……實在不行,下午回去的時候再挖也來得及……好了,先就這樣吧!」看了看天色,吳清晨拾起裝滿的木籃,站起身來:「時間也不早了,今天事兒還是很多,我們先走……」

「走啦?」拍拍雙手,年輕人也站了起來,注意到吳清晨手裡滿滿的木藍,年輕人連忙伸手:「來,洛斯,我幫你提……」

「不用啦,我自己來吧。」

「你這裡太多了,路還挺遠,我來提吧。」

「真的不用,只是看起來多,其實都是些小草大草,不算重,我自己可以提。」

「怎麼會不重……還是讓我來吧,巴烈斯老爺讓我過來就是給你幫忙……」

「真的沒有關係,前面路很窄,你提兩隻會很不方便……而且,這些草藥都需要很小心,一人照顧一隻比較合適。」

「這樣……這樣的話……我們換!」

「……好吧……」無可奈何地交換了木籃,吳清晨哭笑不得:「現在好啦,我們快走吧,巴士瑟。」

「好的,洛斯。」年輕的巴士瑟,或者說,農事官的隨從用力點了點頭,走到了前頭。

三天來,吳清晨天天給村莊的牛群治傷。

中古世界的道路相當差勁,衛生……壓根就不存在衛生這種東西,這些絕大部分都有外創傷口的受傷耕牛,很不適合離開牲畜棚或者木屋的乾草堆出來活動,於是,吳清晨不得不每天大清早就出門,太陽快要落山才回家,剛剛吃完晚飯又去給已經治療的耕牛進行進一步的處理,大半夜才由感激的村民送回木屋。

由於村莊受傷的耕牛數量太多,吳清晨就算這樣腳不點地,日夜不分地忙碌,村莊也還有至少一半的耕牛還沒來得及接受真正的治療,只由吳清晨給家主們分發了一些最簡單的藥物,稍微教導了一點點最基本的護理方法和最簡陋的防止發炎的措施。

當然,這些「最簡單的藥物」,「最基本的護理方法」,「最簡陋的防止發炎的措施」都是相對地球的概念,對於幾乎完全不存在醫學的中古世界而言,這些「最簡單」,「最基本」,「最簡陋」,也已經使這些受傷的耕牛傷情大大好轉,恢復的速度大大提高。

這樣的效果,應該說已經相當理想,耕牛大批死亡,村莊遭受毀滅性打擊的可能性已經徹底消失,完全恢復正常的前景也指日可待,農事官本來已經相當滿意。

只不過,當農事官看到最初夜晚,還有第一天由吳清晨親自治療的幾頭耕牛里,有幾頭已經徹底恢復,甚至已經開始下地幹活的時候,深深震驚之餘,農事官又一次找到了吳清晨。

了解到吳清晨已經完全盡力,實在沒有了進一步加快進度的可能性之後,農事官立刻將巴士瑟這名僕人派到了吳清晨的旁邊,為吳清晨搜集藥草,熬製藥物,塗抹藥物,改善耕牛恢復環境,甚至吃飯,洗碗,洗衣服,鋪草堆等等方面,提供所有力所能及的幫助。

吳清晨並沒有因此就隨心所欲地使喚年輕的巴士瑟。

接受培訓的時候,地球參謀團,分析團,教練團,都曾經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吳清晨強調,中古世界裡,現在的階段,一定要儘可能地和每一位土著交好,抓住一切機會提高土著對自己的好感,樹立良好的形象。

參謀團,分析團,教練團這方面的目的並不困難。

在人人平等,至少口頭人人平等的環境里生活了二十幾年,吳清晨和巴士瑟相處的時候,動作語氣,自然而然就透出了和善。

在資訊發達,交流頻繁的社會打拚多年,吳清晨擁有遠超土著的交流技巧,巴士瑟摘錯藥草時,吳清晨會說小苗到處都是,根本不指出已經提醒過巴士瑟;巴士瑟爭提木籃時,吳清晨會說路很窄,提兩隻藍子很不方便,並不指出巴士瑟沒有照看好藥草的能力。

等等等等……

原本預料的苦差如此輕鬆,如此相處,平日追隨農事官,總是時時刻刻戰戰兢兢,生怕出現任何差錯的巴士瑟,自然如沐春風。

五十五爭奪(下)

搜集藥草基本結束,小心地護住木籃,沿著蜿蜒的丘陵小路,吳清晨和巴士瑟越過幾道山丘,逐漸走近了村民們居住的區域。

兩人很快走近了又一處拐角,這是一道山坡形成的岔道口,岔道兩邊都通向村莊西面,過了這道山坡,前面就是幾戶村民的木屋,走到這裡,吳清晨和巴士瑟的腳步忽然同時放慢了一些。

「我先去看看?」回過頭,巴士瑟露出徵詢的神色。

「好,你去看看……」吳清晨點點頭,看到巴士瑟邁步,微微不放心地補充:「……小心一點,別被看到了。」

「我知道……」一邊說,巴士瑟一邊放下木籃,輕手輕腳地走到拐角旁邊,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飛快地瞟了一眼之後,迅速縮了回來。

「怎麼樣?」吳清晨的聲音帶了些希冀。

「不行,這邊不行。」

巴士瑟搖了搖頭,很快輕手輕腳地走到另一條路口,將小心翼翼探頭,飛快縮頭的動作重複了一遍,不等吳清晨發問,巴士瑟已經再次搖了搖頭:「不行,這邊也不行。」

「又是兩邊都不行?……好吧,好吧,我就知道會這樣……既然都不行,就走這邊吧,至少這邊近一點……唉……」

吳清晨嘆息一聲,望了望通向兩邊的路口,腳步略有些沉重,愁眉苦臉地走到了左邊的方向。

撥開伸到道邊的樹枝,繞過幾叢雨後瘋長的灌木,吳清晨轉過拐角,遮擋視線的山坡甩到了身後,眼前出現一片起伏的山坡,兩條蜿蜒的溪流,幾塊泥濘的田地,幾座矮小簡陋的木屋……

以及正站在這幾座木屋空地前,死死盯住岔路口拐角方向,吳清晨小小身形出現瞬間,就立刻或轉身,或衝出,或高高跳起的十幾名農婦和小孩。

同一時間,吳清晨的兩隻耳朵,也立刻收到了一連串大喊大叫。

「洛斯!這裡!看這裡!這邊來,鍋子裡燒開了熱水,棚子裡鋪好了乾草,房子裡撕好了碎布,什麼都準備好了,就等你來,這次絕對很快,絕對不會多花你一丁點工夫!」

「洛斯!洛斯!地里累壞了吧?快到阿卡拉嬸嬸家來,嬸嬸給你準備了豌豆和萵筍,正熱著呢!都是清早剛剛摘下來的,放了鹽!放了油!」

「洛斯!你來得正巧,有事找你呢!快過來,快來我家坐坐吧!昨天晚上,你阿唯利亞叔叔回家的時候,揀到了兩柄小鏟,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到處問都沒人要……看,就是這個,怎麼樣?一看就好用得很吧?快過來吧,屋子裡還有一個,聽說你父親和哥哥們這兩天正在新開荒地,這個肯定用得上,你帶回家吧!」

「來了,來了!洛斯哥哥來啦!母親,快出來,快出來啊!洛斯哥哥來啦!」

接二連三的嘈雜大喊聲中,十幾道人影飛快地沖向吳清晨,這些農婦們邁著無比矯健的步伐,連跑帶跳,連沖帶撞,飛快地擠到了吳清晨的旁邊,十幾張熱情洋溢,無比誠懇的笑臉上面,十幾張飛快張合,舌燦蓮花的嘴巴發出一串串最熱情的邀請。

被如此熱情誠懇的嬸嬸嫂嫂們包圍,面對如此熱切真摯的邀請……

吳清晨愁眉苦臉,糾結的表情牽扯肌肉,吳清晨的眉頭皺成了樹皮,臉孔皺成了苦瓜。

「瑪麗嬸嬸,別拉我了,求求您別拉我了……您拉我也沒有用,真的,您家的耕牛我已經看過三遍啦!我向您發誓,您家的寶貝吃不下牧草,絕對不是因為受傷的原因……無論換成誰家的耕牛,一天喂五次牧草,都絕對會變得和您家的耕牛一模一樣……您喂的太多啦!還有,您準備的食物也一樣太多了!我和巴士瑟三天三夜也吃不完!而且我們都吃過了!求求您放開我吧!」

「澤尼婭奶奶,不要擠了,不能再擠我啦,您瞧瞧,我已經踩到田裡了,您肯定也不希望傑米叔叔生氣對不對……是,是……是,我知道您不是故意的……沒,沒,我絕對沒有生氣!……絕對不是這個原因……我知道您有棚子,你燒開了熱水,撕好了碎布……對,對,我知道您什麼都準備好了,我怎麼可能忘記呢?從大前天開始,您已經告訴我十三遍啦!」

「啊……梅米嬸嬸,別……不要抓籃子……不,也別塞到我手裡……更不能把木鏟放到籃子裡,別壓到藥草……是,是,對,對,是阿唯利亞叔叔揀到的,絕對是阿唯利亞叔叔回家的時候揀到的……」

「對,對,太巧了,怎麼能不巧呢?您家的木屋我雖然沒去過幾次,不過我可以肯定,揀到這兩隻小木鏟,必須得先打開阿唯利亞叔叔最心愛的那隻小匣子,翻出一大堆衣服,拆掉兩塊木板,這樣才能從匣子最底下面,正巧揀到您手裡的這兩隻小寶貝!」

「卡西,卡斯,克里奧,埃德蒙,你們不要叫啦!讓嬸嬸們把牧草翻完吧!大太陽就要過去了,再不翻完,耕牛冬天就沒得吃啦!」

「好了,好了,嬸嬸們,阿姨們,奶奶們,讓我走吧,你們家裡的耕牛我都已經治過了,也都看過了兩三次,都沒什麼事兒,只要讓它們好好休息,過兩三天就差不多可以下地幹活了……讓我走吧,村莊還有二十幾頭耕牛等著我呢……」

「不要追我啦,大家快回家吧,不要追了,看,快看那邊……住在阿西塔基奧那邊的嬸嬸們也過來啦,快讓我走吧,不然我就真走不掉了,到時候來看你們耕牛的工夫就更少啦!」

就這樣,千辛萬苦地甩開一大群農婦小孩圍追堵截,吳清晨和巴士瑟落荒而逃,跑得飛快。

這就是吳清晨這三天來,每次經過村莊時都必定經歷的一幕……

之一。

對吳清晨來說,穿越艾克麗村莊居住區域的道路,自從自己開始給村莊受傷的耕牛治傷,就忽然搖身一變,瞬間成為了一條充滿艱難險阻的坎坷之途。

沒辦法,村莊受傷的耕牛太多,足足有四十幾頭,吳清晨已經想盡辦法,全力以赴提高治傷速度,目前也只對村莊的一半耕牛進行了治療。

吳清晨只有一個人,暫時也沒有學到分身的法術,治療不可避免地產生了先後之分,誰都希望最先治療家裡的耕牛,使它以最快的速度恢復,以最快的速度重新下地,儘可能地避免家庭的損失。

吳清晨不可能同時滿足這七十幾個或獨自使用,或者共同使用耕牛的家庭,整整數百人都一模一樣的「最優先」的願望,只能根據這些耕牛受傷的輕重,傷情的急緩,居住的位置,影響的家庭等等因素,綜合決定治療的順序。

這些幾乎全都聞所未聞因素,土著們當然絕大多數都不可能了解,剛剛發生的一幕也就不可避免,一次又一次地發生。

這一路上,無論家裡耕牛已經初步治療,家裡耕牛已經第一次複診,家裡耕牛已經基本痊癒,還是家裡耕牛已經鑽進田地裡面活蹦亂跳,幾乎各家各戶,留在家裡的婦女小孩們,只要一看見吳清晨,就會飛快地跑到吳清晨面前,或哀求,或訴苦,或自作主張地準備,或笨拙可笑地賄賂,想方設法,竭盡全力地嘗試使吳清晨多去看看家裡受傷的耕牛。

這些家裡耕牛已經開始治療的家庭都是如此,至於耕牛還沒來得及接受第一次治療,只領到一些最簡單的草藥,灌滿一肚子云里霧裡的護理方式,消毒方法,眼睜睜看著別人家耕牛飛快康復的家庭們,追逐,或者說抓捕吳清晨的情形,也就可想而知。

參謀團肯定推演到了這種情況,咋不就讓教練團教我點逃跑的辦法呢?

一次又一次奮力突圍,一次又一次落荒而逃,吳清晨這隻過街老鼠心力交瘁,苦不堪言。

幸好,中古世界的土著們只是愚昧,不是愚蠢,一個個家庭尾追堵截吳清晨的時候,始終很小心,不至於讓自己的熱情使吳清晨受傷,爭奪吳清晨時,互相之間雖然偶爾也有口角,卻最多只是不痛不癢地罵上幾句,並沒有出現鬥毆。

托這些淳樸的福,吳清晨制訂的治療計劃,到目前為止,總算還能夠按部就班地進行。

直到此時此刻……

「我勒個去啊!」

望著空空蕩蕩,只剩下揣急溪流,高高陡坡,和兩道深深壓痕的溪流兩岸,吳清晨口瞪口呆,情不自禁地噴出了中文。

遠遠地,四位農婦扛著兩支潮濕的圓木飛奔而去。

和這座曾經的橋樑一起飛快離去的,是跑在最前面,瑟拉卡嬸嬸中氣十足的大喊:

「洛斯,我們準備好了食物,也準備好了這幾天你治牛用過的全部東西……對了,你剛剛過來的時候,露尼奶奶還帶人拆掉了你回去路上的橋,無論如何,今天你再不給我們五家治牛,就別想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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