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起淮回來後,一言不發。

老三的壽衣是他領著人更換的,直到換完壽衣,老三的身體始終是赤紅的,毫無褪去的跡象。

他並沒有太多的醫學常識,現在盤旋在他腦海里的,更多是關於天火焚身的流言。

回村以後,說的人似乎更多了,因為李村才是這個傳說的真正發源地,這讓李家六兄弟兩三代人或多或少受到影響。

這裡面,唯獨早年喪父的李福齊毫不以為意,學歷和見識擺在那,又是典型無神論者,礙於風俗習慣沒出言反駁就不錯了。

在落水村,土葬還是殯葬的主要方式,火葬政策還停留在政府宣講階段,直到李起文過世,落水村還沒有一個人主動要求火葬的。

所以,經過眾人商議,李起文將在年前進山,入土為安,日子基本選定,就是除夕的前一天。

大哥李起泗雖然沒有明確說什麼,但看他凝重的表情,顯然和李起淮有同樣的困擾。

關於五行天譴的傳說,李家幾個兄弟屬於比較相信的那一批,李起泗作為掌管祠堂和族譜的族長,顧慮只會更多。

但讓李起淮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老三敬了一輩子的神,僅僅因為沒看管好神像,被宵小之輩混水摸魚,這種情況能攤得上天火焚身這種至高懲罰?

那偷東西的賊呢?應該怎麼處置?

李起淮是真的想不通。

所以晚上回家以後,他還一直在思考,幾乎不怎麼搭理兒子和北亭幾位客人。

陳天宇偷偷給李一亭使了個眼色,李一亭會意地主動找父親閒聊去了,父親是最後一個見過李起文的人。

「爸,你可別太傷心了……」李一亭不知道該怎麼問起,怕引起父親其他情緒。

「我們幾個兄弟年紀都不小了,遲早有一天要走。」李起淮在這方面跟母親認識一致,「不過你三叔最後也沒得個善終,唉……有些不是滋味。」

他看兒子不說話,隨即道:「生死有命,其實也沒什麼。現在時代好了,你們好好在城市裡發展,我們也就安心,農村實在太落後了。」

李一亭還在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跟父親談及自己和四哥的疑惑,最終還是婉轉地道:「爸,你說三叔這麼多年,一直就住在廟裡嗎?」

李起淮沒有多想:「福堂從小跟你三叔也不親,年幼時便進城,這都二十多年過去啦,你三叔早把觀音廟當做自己家了……李村這個窩很久沒生過火。」

李一亭奇道:「可三叔在廟裡住得那麼簡陋,怎麼受得了?」

「他呀,向來不喜繁瑣,性格也孤僻。大多時候都以練筆度日,我偶爾去看他,常聽他說,身外之物,越少越好,最好不要。」李起淮嘆道,「我是理解不來。」

李一亭心中一動,問道:「這麼說,三叔這些年積蓄應該不少啊,他又沒什麼用度。福堂還需要他接濟嗎?」

李起淮搖搖頭:「早些年肯定要寄些錢物,但福堂也快四十歲的人了,有家有口,早就用不上你三叔幫扶了。」

「觀音廟的香火那麼旺……」李一亭思索道,「那三叔應該是留了些家底的。」

李起淮輕嘆道:「你大伯也是這麼想的,所以讓我幫忙去清理你三叔的遺物,想轉交給福堂,畢竟他只有這麼一個名義上的後代。」

李一亭頗感興趣地道:「應該不少吧?」

李起淮再次搖頭:「也就萬把塊錢,不知道這些年他都把錢花到哪裡去了,搞不懂他這個人。」

「哦?」李一亭確實驚訝,「或許三叔把錢都存在銀行里了……」

父親輕笑道:「你三叔這個人有個怪癖,他是從來不往銀行存錢的,他說還是現金拿著踏實。」

「原來如此。」李一亭自言自語道,他已經有了主意。

看來,有必要跟三叔的徒弟羅明好好談一談了,這可比跟父親交流簡單多了。

所以他也不再發問,給父親遞了支煙,父子倆就在客廳門口抽起來,直到母親喊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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