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珪道,現在局勢和靖難中不同。
靖難時,北軍從北方向,有多個方向可以進入京師,所以朝廷在淮安,鳳陽,廬州布以重兵,當然,這些地方的重兵,後來都沒有用。
朱棣進來時,也沒人敢動。
如今北方全在朝廷手上,朝廷主要防守的是南面和東面的海上。
守住鎮江,東面海上就不怕了。
守住浙江,南面水陸路也不怕了。
「鎮江守將是誰?」太子這時問。
「保定侯孟善。」
太子聽以,臉上露出欣慰之色,應該比較滿意。
孟善在靖難前就是燕山中護衛千戶,建文三年七月,他奉命守保定,南軍數萬來攻,保定城中只有幾千人,孟善守的固若金湯,靖難後,因此而被封為保定侯。
孟善善守,又經驗豐富,由他守鎮江,是相當穩妥。
太子現在最擔心就是各將會降。
孟善也算燕山老將,而且兒子孟瑛是京師某衛指揮使,現在就在京城裡。
孟善五個兒子,只有孟瑜跟著父親守鎮江,其餘的全在京師,朱棣這招,有點以為人質的意思。
他下令誅殺了投降的俞行舟一家,現在官軍這邊的將領,可不敢輕易再反水。
雖然殘暴,也有損士氣,但確實有點用處。
「江西呢?」太子這時問。
如果叛軍進入江西,也可以從江西進江南。
江西兵馬比較少,現在一共才三個衛,九個所。
其中兩個衛參與了廣西會戰,全軍皆沒,幾乎全降了漢王。
所以現在朝廷只在江西九江、南昌、撫州、饒州、廣府府五地駐守了兵馬,等於放棄了江西大半個省,守住江南前面的屏障。
目前叛軍也沒有進入江西的樣子,所以暫時看起來比較平靜。
但朝廷也做了兩手準備,若福建李遠的兵馬從邵武進入江西,江西兵馬退守饒州和九江,南昌都可以放棄。
只要守住饒州和九江,叛軍也不敢深入直隸,糧道隨時會被斷。
因為饒州和九江都在重要的水驛道上,除非叛軍沒有船,或不走水路,但輜重糧草走陸路更加的艱難,也更容易被突襲。
太子朱高熾這時問:「江西五府州,朝廷有多少兵馬?」
江西那邊兵馬不多,但京師和直隸有些衛所過去支持,像九江,京師過去的三十個衛,有一大半駐守在哪,當然,後繼正陸續往湖廣集積。
朝廷最後的策略,在江西要保持五萬人,護衛直隸南邊,不讓福建的叛軍從江西進入直隸。
太子聽完後,便道:「所以除了湖廣決戰分勝負,朝廷唯一要擔心的是,福建的李遠,會不會從福建,攻入江西,再從江西,突襲京師。」
「劉榮在浙江盯著李遠,而且江西五府咱們有兵馬駐守,這個可能性不大。」
「李遠若是還想學靖難八百騎千里突襲,就是自找死路。」
從陳珪的分析來看,叛軍如果想偷雞,除了從江西外,沒有其他任何地方可以做手段。
所以朝廷在江西一線也布置重兵,京衛都是先到九江,然後再分批往湖廣,隨時可以支援江西。
當然,到京師還有很多地方,西北面有山東,河南,但現在都在官軍手上。
太子這時微微有點放心,朝廷現在的局面,和防守難度,比建文時要容易很多。
建文時北軍打進山東,進入直隸,李遠還千里突襲,在沛縣燒了官軍上百萬石糧,簡直如無人之境地。
主要是因為當時的建文帝已經組織不了太多的兵馬,兵力不夠防守。
而現在朱棣手上還有近百萬大軍,可以從容布置,除了湖廣決戰的兵馬,還有的多,防守方向又少,所以太子感覺比較放心。
「城中又是如何?」太子朱高熾很有經驗,外圍禦敵是一回事,但萬一叛軍真兵臨城下怎麼做才是最好。
陳珪說,除了一些城門被堵住,以防叛軍火炮外。
各城門守軍俱由北軍軍將擔任,兵馬都是從北平方向和遼東抽過來的靖難老軍。
這個主要是防止內部有人想投降,會打開城門。
如果蟻附的話,叛軍再多兵馬,恐怕也是白白送命。
「一旦戰時,只要不是守城門兵馬,進入城門百步內,就射殺,同時傳迅。」
「守城門兵馬三天或五天一輪換城門,換門都不固定,臨時決定。」
陳珪說了一大堆,具是守城要點,並且鎮對叛軍弓箭特別多,在城頭大量打造箭垛,用來防箭。
這時譚忠說話了:「聽說叛軍火炮很多,也打的遠,泰寧侯準備怎麼辦?」
陳珪說,京師城頭現在有一百多門洪武大炮,也不少。
居高臨下,不會打的比叛軍近。
他是沒和討逆軍打過,還以為討逆軍的火炮和他們的洪武大炮差不多,相當自信。
再說京師城牆這麼厚實,你再多火炮有什麼用?
陳珪還是很有信心的,和他交流一圈下來,太子也變的信心大增。
朱高熾這時想了想:「危難關頭,有些人喜歡偷雞摸狗,私下竄連。」
「傳旨下去,俺父皇離京後,京師文武官員,不得有三人以上私下聚會碰頭。」
「減少兩人以上的私下聚會碰頭。」
「有什麼公務,都在衙門裡面見面說,有什麼事,在大庭廣眾下講。」
簡單說,就是不要竄門了,省的你們私下竄通。
歷來的兵變和反水,都是有人私底下見面,勾對各路軍將完成的。
永州兵變也是如此。
陳珪三將覺的這招雖然不講理,但應該有點效果。
朱高熾沉聲道:「著錦衣衛多置密探,嚴加查處。」
他說完後,突然回過神:「紀綱呢?」
袁珙這時道:「紀綱親自去江南和浙江沒海,抓拿通敵的商人。」
朱高熾開始沒明白,聽袁珙一說,感覺事情有點嚴重。
朝廷缺糧了?
朱高熾甚至覺的有點不可思議。
靖難中燕軍在後期兵馬越來越多,終於開始缺糧,因為缺糧,朱棣在大勝後,曾解散了數萬官軍步騎降軍,連騎兵和戰馬都沒要。
沒辦法,步兵都養不活了,戰馬更沒辦法養活,還不如送回去,消耗朝廷的豆料草料。
朱棣最後直取京師,也是糧草不夠所逼,拖不下去。
但現在,他們是朝廷的一方,居然又開始缺糧了。
要知道朝廷現在控制著糧食產量最高的省份。
陳珪這時道,朝廷糧食大省湖廣現在有一大半被叛軍所占,官軍這邊地盤上的衛所還比叛軍少,這意味著軍田也比叛軍少,所以在湖廣,要麼雙方打仗,沒收穫,就算有收穫,也肯定叛軍比他們強。
而且,叛軍雲南,交趾等地(包括占城、吳哥王朝朝廷目前還不知道)都有源源不斷的糧食和物資往叛軍地盤上送。
叛軍的雲南、四川、貴州、廣西四省都有大量衛所軍士在屯田,沒有加入戰爭。
廣東和福建據說屯田也囤的很好。
相比之前,朝廷在北平,河南,山西,山東,直隸,浙江、湖廣、江西,到處徵調兵馬,準備會戰,幾乎七八成的軍田已經處於勞力嚴重缺失的狀態。
想想靖難中,南軍最多一次也就徵招了六十萬兵馬。
而朱棣在即將開始的湖廣會戰,投入八十多萬兵力,還有二十萬民夫,號稱一百萬。
這意味著,朝廷最少有幾十萬青壯沒在屯田。
當然,朱棣現在開始決戰,也是在去年秋糧之後,時間也是剛剛好。
但如果短時間不能取勝,一旦拉入持久戰,到夏糧時,朝廷這邊的產量,肯定要遠遠低於去年。
「可這還不是關鍵。」袁珙這時道:「朱高煦在福建沿海以重金收糧,還用交趾,南洋等地的特產來換,據說現在有種白糖,十分珍貴,很受歡迎,也用來換糧。」
「江南的商人,把白糖換到手上,賣到日本和朝鮮,能賺數倍,這些商人見利忘義,趨之若鶩的跑向福建,用糧去換糖。」
「朱高煦很陰毒,凡是用糧換糖,比用白銀買糖便宜很多,江南和浙江的商人還要再便宜,擺明就是故意換掉咱們的糧。」
袁珙說到後,簡直咬牙切齒:「浙江台州,有人敢把官倉里的糧偷出來去換糖,然後再賣,就能凈賺一倍。」
「現在朝廷在江南一帶的征糧和稅賦,已經出現大問題了。」
所以朱棣再派紀綱親自過去,一定要抓到走私勾結叛軍的商人,然後抄家滅族。
「豈有此理,高煦為何這麼歹毒。」太子痛心疾首:「若是朝廷糧不夠,苦的還是百姓啊。」
陳珪諸將都暗贊太子仁厚。
很久沒說話的姚廣孝這時說話了:「漢王很會搞事情。」
「除了在戰場上用陰謀詭計,還知道在戰場之外,再下黑手,這點,我們在靖難中都沒有他做的好。」
姚廣孝突然說朱高煦的好話,四周一片震驚。
但所有人想想,姚廣孝沒有說錯。
古代人只知道打仗,但朱高煦知道,可以從經濟,宣傳,後勤,等各方面滲透,戰場之外,或許會更加的慘烈,如果做的夠好,甚至可以決定戰場的勝負。
這時譚忠看出太子心情不對,立馬道:「漢王詭計多端,還在戰場外用無恥的手段,但是只要陛下在湖廣堂堂正正的打敗叛軍,一切的陰謀詭計,都是徒勞。」
袁珙也道:「只要陛下打敗叛軍,所有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太子默不出聲,估計已經在想,就怕父皇打不過高煦。
議過事後,眾文武紛紛離開。
袁珙和姚廣孝最後走,走的時候,袁珙不時打量太子面像,越看眉頭鎖的越緊,但他也沒說什麼,走出太子府後,袁珙看了看天空,哎,長長嘆了口氣。
姚廣孝緩步出現在他身邊:「你剛剛一直盯著太子看,看出什麼了?」
袁珙眉毛一動,想了想後道:「不是說過,很久沒看了,應是日漸生疏,看啥都不准了。」
姚廣孝心中一動,不可思議的看向袁珙。
靖難前和靖難中,特別是靖難前,袁珙是何等的自信。
卻聽袁珙又道:「要是忠徹在就好了。」(兒子袁忠徹看相比他還厲害)
姚廣孝默默看著他:「無論如何,我們——不能輸。」
袁珙身體一震,扭頭看向姚廣孝,然後狠狠的點了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