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的話當然沒人相信,連他自己也不信。
但古代講究三請三拒,眾官員個個心知肚明,都不出聲了。
剛剛叫的最歡的呂震也不出聲,等著下次再來。
接著朱高煦先去孝陵東的東陵拜祭父親朱標,然後又去太廟拜祭了太祖高皇帝。
大概下午三點左右,朱高煦解散了群臣,帶著人來到龍江碼頭的一側。
這邊被官軍(討逆軍現在稱為官軍)團團守衛,幾艘大小不一船隻在江上等著。
朱高煦帶人上了艘船,很快從裡面走出一個人來,正是朱允炆。
兩人看了眼,相互一笑,走到船頭。
四周的人紛紛散開,遠離他們。
「真沒想到你會成功。」朱允炆感覺有點不真實。
當初朱高煦起兵的時候,朱允炆也認為很難成功。
「明紂王失德,不得民心,必然失敗。」朱高煦笑道。
朱允炆轉過身看著他,突然道:「剛才百官都在,你不怕我突然反悔,要留下當皇帝?」
朱高煦嘿嘿一笑:「皇兄仁厚,必然不會幹這種事,與其血流成河,何不瀟洒的離去。」
朱允炆長嘆,他的弱點是被朱高煦抓的死死的。
他看著海面上,久久不語,也不知過了多久,這才道:「希望我的選擇是對的,皇弟領兵打仗無人能敵,做皇帝也是一樣。」
「相信我。」朱高煦很認真的道:「或許我為了當皇帝是不擇手段,但是現在,以前,甚至將來,沒有人比我更適合當大明皇帝。」
「當善待百姓。」朱允炆沉聲道。
「定當如此。」
「當永不加賦。」朱允炆又道。
朱高煦看著他,突然跪下,臉上露出敬意,恭敬的趴伏在地道:「臣弟,遵旨。」
這是他穿越以來,第一次誠心誠意跪拜別人。
無論朱允炆在靖難中表現的如何無能,朱高煦都肯定的認為,他或許不是個合格皇帝,但肯定是個好人。
朱允炆上前重重的把他扶起來。
「為兄已經做到了答應你的事,高煦答應為兄的事呢?」
朱高煦向後揮揮手。
不一會,船後有了聲音響起。
兩人一起回頭。
只見一個長的極為漂亮端莊的女人,手牽著一個小孩。
「陛下。」馬恩慧淚如雨下。
「皇——恩慧——」朱允炆動容道。
再看著那孩子,他激動的不能自已。
這小孩正是朱允炆的次子朱文圭,此時才六七歲,原歷史他一直被囚禁在鳳陽,到戰神明英宗復辟後,大概感同身受囚監的日子,這才放他出來。
當時朱文圭已經五十多歲,卻連牛和馬都不認識。
如今皇帝變遷,歷史已改,小小年紀的朱文圭,不必再承受更大的苦難,但他現在並不認識自己的父親,表情拘謹的遠遠看著父親,一臉欣奇。
朱允炆緩緩走過去,看著兒子純真的小臉,終於沒再忍住,失聲哭道:「文圭」。
朱允炆一家三口抱在一起,泣不成聲。
朱高煦走下船,岸邊站著好多人,打頭的兩個看起來和朱允炆挺像的,這邊正是同樣被關在鳳陽的朱允熥、朱允熞兩兄弟。
建文帝還有兩個弟弟活著,群臣們都知道,但剛才沒人提,更沒人提朱高煦應改名朱允煦的事。
因為大夥知道,現在長幼和姓氏不重要,重要的是誰手裡有兵和刀。
「兩位兄弟帶家人先去舊港,哪裡雖然遠了點,但氣候變化較小,比較舒適,可安享晚年。」
兩兄弟這會年紀也不大,但聽到安享晚年的話也不敢說什麼,兩人同時跪下,顫聲道:「多謝—皇兄(皇弟)。」
感覺到他們驚恐交懼的神情,朱高煦微微嘆了口氣,伸出雙手拍拍他們肩膀,轉身而去。
——
第二天上朝,在下面無數目光的注視下,朱高煦淡定的來到御座邊上站好,不知為啥,站好之後,他餘光老想看幾眼御座。
不過他現在還要裝逼,自然沒敢坐,聖賢三拒還沒有,他臉皮這麼薄,怎麼能隨便坐?
此時大殿下面站滿了文武百官,但大部份還是朱棣時代的人。
朱高煦的人要麼在外征戰,要麼在雲南、交趾等地駐守。
但這不重要,至少他現在已經是紫禁城的主人,將來隨時可以更換這些官員。
下面的官員們也是如此,現在所有人都膽顫心驚,皇城的主人變了,他們也知道自己命運很可能會被改變。
「戶部尚書可在?」朱高煦站穩之後,突然道。
人群里有些騷動,過了片刻後,夏原吉磨磨蹭蹭站出列:「臣在。」
夏原吉這人呢,是要點臉的,當年朱棣時來時,他也沒搭理,不像楊榮這些人屁巔巔跑去迎駕。
但是呢,他又不想硬抗,朱棣讓他出來做官,他也老老實實出來干,畢竟他也不想變成方孝孺和黃子澄。
現在朱高煦進京也是這樣,他昨天沒去迎架,今天一大早被錦衣衛從家裡拖出來,相當無語,卻又無奈。
「夏部堂,朝廷戶部還有多少錢糧?」朱高煦好聲道。
夏原吉還是那麼死樣子,永遠是別人欠了他一百萬似的:「回大王,戶部還有銀錢約一萬四千三百兩,糧約七萬九千石。」
頓了頓後,他又道:「這都是七天前,直隸附近糧倉報上來的,現在還不知有沒有呢。」
戶部主要的糧倉,都在各地,像蘇州、太平府等都有。
很多之前都有駐軍在,當地也在消耗。
所以夏原吉說,現在還有沒有是問題,並且,京師肯定沒有什麼了。
四周再次有些騷動,朱棣當年進來時,京師里有錢有糧,內承運庫全是朱元璋和建文帝的私房錢。
現在在朱棣手上不停的打仗,修建北平皇城,已經用到這個地步了。
朱高煦進來空空如也,你這朝廷怎麼運轉?
但聽朱高煦又問夏原吉:「夏部堂你這個級別,年俸多少?」
夏原吉愣了下,緩緩道:「臣正二品官,月俸六十一石。」
朱高煦又問,現在朝廷是如何折算的?
洪武時,明廷官員主要是拿米結算,到了永樂後,即朱棣即位,改了兩次。
第一次為永樂元年,他剛登基,就改了結算方式,試行米鈔結算制度。
當時規定:「一二品四分支米,六分支鈔;三四品米鈔各半;五六品米六鈔四;七八品米八鈔二。」
這時還在用寶鈔,所以有時候不給銅錢和銀子,會給寶鈔,這讓官員們很不滿,因為寶鈔不值錢啊。
到永樂中期,又改了一次。
當時還在修建北平皇城,又要北伐,朝廷沒啥錢了,朱棣又啟用了折色法。
折色制度規定京官的俸祿三成給米,剩下七成則「春夏折鈔,秋冬則蘇木、胡椒」。
胡椒、蘇木作為一種重要的藥物和染色物料,在當時主要作為奢侈品在宮廷使用。
將這種奢侈品當作俸祿發放,且官方規定的折色價值低於市場價值,實際上就是降低了官員的俸祿。
朱棣當時這麼改也沒辦法,朝廷實在沒錢,連北平城都修建不起了,只能降低官員收入。
後面宣德、正統各朝都學著朱棣改來改去,明朝官員越改薪水越低。
所以現在朱高煦問的時候,明廷還處於米鈔結算制度。
朱高煦聽完後,便問:「假設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按明紂王原來的米鈔制度,第二種是在這種制度上,官員可以任意挑選米或鈔。」
「夏部堂,以你看來,何種制度,有助於官員們養家餬口?」
夏原吉眼睛一亮,當場大聲道:「當然是第二種。」
四周官員們紛紛點頭,表情興奮。
還是漢王夠上道啊,剛進京就給大夥改俸祿。
等等,不是說雙倍的嗎?
大夥呆在京城沒走,翹首以盼等漢王來,不就是等雙倍俸祿嗎?
果然,這時朱高煦道:「按本王去年的檄文來說,去年九月份時,全國官員應該俸祿雙倍。」
「不過本王進京晚了些,諸位也只能吃了點虧。從這個月開始,所有京官,俸祿雙倍,米鈔自選。」
眾大臣錘胸頓足,投降的太晚了。
「漢王賢明。」人群有人立馬站出來,大聲高叫。
眾人一看,我呸,又是李景隆這個廢物。
李景隆滿臉通紅,大聲叫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漢王賢德,天下歸心,臣恭請漢王登皇帝位,以撫萬民。」
李景隆聲音未落,四周嘩啦啦,跪倒一片,滿朝文武官員紛紛跪下。
大夥齊聲高喝:「請漢王登皇帝位。」
呂震滿臉通紅,下意識摸了摸了袖中的勸進書。
他這人記性挺好的,以前向朱棣彙報都不用寫摺子,昨晚還專門寫了個勸進書,今天想發揮下。
沒想到被李景隆這王八蛋搶了個先。
朱高煦這會又是臉上通紅,拚命搖手:「皇兄遠去萬里養病,生死不知——」這句話都要圈起來考的,特別後面四個字,懂的人一聽就懂了。
「俺怎麼有心思想這些事,當務之急,還是及早平叛,真正還天下百姓的安寧——」
二拒。
呂震這時嗖的一下靈活的從地上串起來,這下說不得不能落後了。
李景隆也反應夠快,趕緊衝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衝到朱高煦面前。
「你們-——你們想幹啥-——你們好大的膽子-——」朱高煦咆哮,掙扎——然後無能為力的被兩人一左一右,叭,往御座上狠狠一按。
當他坐到御座上的時候,轟,腦子裡轟然一震,整個人的靈魂似乎得到了升華,那種強大的力量,無盡的滿足,來自內心深處的興奮,充斥在他身體每個細胞之內。
人生的巔峰莫過如此。
此時他想到前世所謂的里,各種走上人生巔峰,與此刻相比,都不值一提。
「臣,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隨著李景隆和呂震的高聲喝唱。
很快,整個奉天門下迴蕩著萬歲的聲音。
下一刻,皇城內外,無數官軍紛紛跪下,萬歲的聲音連綿數十里,從京城之內,到京城之外。
大明皇朝從這一刻,徹底屬於朱高煦了。
朱高煦坐下去後,才發現自己還沒三拒,不過這會屁股坐著太舒服,他也管不了了。
他辦事也是速戰速決。
兩天後就由江仲隆選了個『皇道吉日』登基為帝。
連皇袍都是匆匆加班趕出來的。
走完一整套繁瑣的登基流程後,大明新任皇帝朱高煦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