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陳嫣的舍友、在宣傳部工作的尤本玲讓陳嫣幫著改一篇稿子。

「說吧,給啥好處?」陳嫣接過尤本玲遞過的列印稿。

「一頓羊肉串。」

「成交。」陳嫣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了這篇不足兩千字的文稿,「不成,這種假大空的文章我改不了。羊肉串吃不到了。」

稿子是學習十八大精神的心得,陳嫣對時事政治一向遲鈍,自然改不了此類文章。

「改不了?這下苦了。」尤本玲苦著臉。她一直以為精擅公文寫作的陳嫣一定可以解決自己的難題。

「你去找你家孟凡啊?他文筆挺好的,還是研究所團支部書記,懂政治。而且,我看不出你的稿子有啥毛病呀。」

尤本玲和孟凡的關係已經公開,正準備租房搬出去呢。

「別提了,老崔頭下午挨了陶總的訓。起由是毛德禎的一篇報道,你知道,那小子就是個棒槌,把挺好寫的稿子硬給搞砸了。陶總看了廠報不高興,連帶著把宣傳部批的一無是處。」

陳嫣來了興趣,「他寫什麼惹老闆生氣了?」毛德禎便是劉秀雲給她牽線的男方,但她看不上那個傢伙,關係早已結束了。為此,劉秀雲很不高興,陳嫣已經感覺到了。

「還不是因為那個自殺的員工?常書記親自去了他家慰問,後事辦的挺圓滿的。因為陶總帶頭捐了款,領導們都掏了腰包。老崔頭想拍馬屁,讓毛德禎寫了篇稿子登了廠報,結果馬屁拍到馬腳上了。陶總說宣傳部把公司的失誤當成績來宣傳,簡直是不知廉恥。取了近期的幾份報紙,批評老崔頭看不懂形勢,說廠報三分之二的篇幅都是領導講話和行蹤,簡直不成話。責令我們整頓呢。這下好,老崔頭急了,這期準備上報的稿子全部撤了下來,讓我們重新弄……陳嫣,之所以請你幫忙是因為你在廠辦,比較清楚陶總的思路……」

「高看我了。實話說吧,我連人家面都見不著,怎麼能明白人家的好惡?不過陶總是總部政研室主任出身,文筆肯定一級強,尤其是理論性的東西肯定熟悉,你這篇東西還真要好好琢磨呢。」

「是呀,這篇稿子是預定的頭版頭條,這不要命嗎?你說,陶總怎麼盯上廠報了?」

「你說不懂陶總心思,這句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陳嫣來了興趣,「文章是給人看的,所以你首先要明白讀者是誰。這種東西,一般職工是不看的,也看不懂。我覺得,大部分中干也不會認真看,但公司領導會看,特別是主要領導。既然陶總不滿意廠報,那就說明你們現在的辦報風格不對他胃口。對了,剛才你說的那句……就是報道領導行蹤太多……我明白了,他是嫌你們報道一線員工太少了。沒錯,肯定是這樣。」

「群眾路線?可是我這是理論文章呀,都是有固定套路的。」

「誰說的?理論還要聯繫實際呢。我覺得陶總跟宋悅的風格截然不同……你呀,推倒重來吧,把上面的精神消化在咱廠的實際中,肯定能過關。」

「說的容易。你寫一篇我看?」

「你看,陶總堅持去大食堂吃飯,主動提出整修單身樓,他差不多有空就騎車下基層,注意,是騎自行車哎。剛來就補發了拖欠的工資,人家是實實在在走群眾路線呢。玲子,你就循著這個思路去寫吧。」

「有道理。那,那我去辦公室了,在這兒可寫不成。」

「不去找你的孟哥哥了?」

「老夫老妻了,找他幹嘛?我去了。」

尤本玲拉開門,見門外站著李志斌。

「喔,二號首長,來檢查工作呢還是找我們陳美女?」

「我來請示陳領導工作。」李志斌微笑著回答。

「那就不打擾你們密談了。」尤本玲去辦公室加班去了。

「喔,稀客嘛。」陳嫣將凌亂的床鋪整理了下,「陶總不是要開會嗎?這麼快就結束了?」下午李志斌通知總經辦三位主任參會,被陳嫣聽到了。

「會議取消了。」

「咋取消了?」

「突然來了兄弟廠的領導,陶總作陪,開不成了。」

「你怎麼不跟著陶總?」

「領導不要我跟。喔,好漂亮嘛。」李志斌拿起了書桌上的鏡框,照片是陳嫣在海邊身穿泳衣的「艷照」,說不出的嫵媚妖嬈。

「放下!不許看!」陳嫣奪了過來,塞到了枕頭下,「沒禮貌。」

「擺在桌上不就是讓人欣賞嘛。」

「你沒資格。」

「誰有資格?」因為是倆人世界,李志斌少有地露出符合其年齡的輕狂。

「不跟你閒扯了。剛才還跟玲子說宣傳呢。陶總怎麼管起了宣傳?」陳嫣有點不好意思。

「這我哪裡知道?陳嫣,要調休了,過節有什麼安排?」

「沒想過。我問你陶總怎麼管起了宣傳,害的玲子還得加班。」

「陳嫣,我說句話,你別不高興。」

「最煩你這副嘴臉了。我知道你說什麼,好好,我不問了。行了吧?李二號?」

「陳嫣,你筆頭強,人又聰明漂亮,只要你注意些秘書的規矩,肯定比我有前途。」李志斌恢復了一貫的一本正經。

「我有什麼前途?每月拿這麼點錢,餓不死罷了。我是沒機會,有機會的話肯定跳槽走了。」

「你要相信廠子會好起來。陶總肯定能把廠子搞好,真的。另外嘛,說不定兩三年你就被提拔了,那就更不是問題了。你去數一數,這些年從總經辦秘書崗走上領導崗位的有多少?」

「要提拔也是提拔你!你是二號首長嘛。哪裡會輪得到我?」

「那可不一定。」

「對了,你剛才說陶總一定能搞好紅星,為什麼這麼說?」

「我覺得陶總跟他們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好吧好吧,犯規的話不要講了。」

「跟你說說無妨。應該說所有方面都不一樣。宋總基本是個壞人,而陶總是個好人。」

「要是宋悅聽到你這句話還不氣死?我聽說陶總是單身呢,鑽石王老五啊。你說,陶總會不會看上我?要不你找機會給陶總介紹介紹?」

李志斌立即頭大如斗,「你呀,你呀。」

「我怎麼了?他是單身漢,我是未嫁女,不行嗎?」陳嫣斜睨著對方。

「找幾個人去崴牙山野營一回?」李志斌果斷轉了話題。

「漂流?早了點吧,那邊氣候冷,肯定下不去水。」陳嫣這麼一說,李志斌就知道事情成了。不然她一定揪住剛才的話題不放。

李志斌想起了剛才陳嫣的泳裝照,「不一定,至少能爬山。那邊新建一個國際登山賽道,我們比試比試?」

「誰和你比試?我不去。」

「那,到時候聯繫?我來找車。」李志斌的目的基本達到了,他也能聽出陳嫣已經答應了,於是告辭走了。

這是李志斌第三次來陳嫣宿舍「拜見」。重新出任二號首長後的第一次。

兩個月前,陳嫣和她的第二任男友分手了。對方是紅星的官二代,一位中層正職的公子。陳嫣討厭那個傢伙趾高氣揚的德行,他父親不過是分公司經理,卻擺出一副在紅星橫著走的姿態。第一次約會便毛手毛腳的,讓她很不舒服。勉強保持了兩個月的關係,陳嫣下定決心斷了。

在確信陳嫣重回單身隊伍後,李志斌便開始向陳嫣展開了進攻,他們都是廠辦秘書,彼此極為熟悉。那時李志斌跟著宋悅,整日間神出鬼沒的,沒有多少機會單獨接觸。後來宋悅出事了,李志斌事實上處於下崗狀態,搬回了那間大辦公室,張主任也未分配他具體的工作,情緒很是低落。原先嫉妒他的王治平等人自然少不了冷嘲熱諷,但陳嫣沒有。還開導過他兩次,李志斌說他做好下基層的準備了。誰知峰迴路轉,重新當上了一把手的專職秘書,而譏笑李志斌的王治平則重新打蔫了。

陳嫣不討厭李志斌,也不是很動心。陳嫣將鏡框重新擺在了書桌上,想著離去了李志斌。他沒什麼毛病,不抽煙,不喝酒,不打牌,極少參加單身們的聚會,顯得很不合群。陳嫣甚至不知道李志斌的愛好,只曉得他父母都是工人,從他的衣服和手機判斷,家境估計一般。

「他合適嗎?如果他個子高一點,長的再帥一點就好了……」陳嫣想。

她最投入的是第一次,那還是在大學時代。對方家在CQ,是地道的南方人,卻長了副北方大漢的身板。陳嫣總能想起他在足球場上的英姿,他是後衛,主要是阻擋對方前鋒對球門的衝擊,每次倒地鏟球解圍,都令觀戰的陳嫣高聲尖叫,心醉神迷。

因為就業問題,倆人在大四分手了。他不願留在G省,又無力在CQ解決陳嫣的工作。陳嫣總算領教了生活的殘酷,戀愛基本屬於精神範疇,而婚姻卻處於徹底的物質領域。馬克思早就講過,人只能解決了衣食住行,才能談及文學藝術及其他。所以陳嫣開始變得現實,特別是總經辦的工作教給了她原先不懂的若干東西。所以,劉副總給她介紹紅星的官二代,吻合了她對生活的新理解。但物資並不能完全取代精神,所以她斷然返回了單身隊伍。

只要陶總不走宋悅的老路,李志斌無疑是會跨入中層的。她堅信。跨入中層的李志斌能滿足自己的物資需求嗎?如果以紅星的生活標準,應該可以。陳嫣已經發現,幸福感永遠是相對的,因為每個人總是生活在某一個圈子裡。只要你比圈子裡的大多數人過的好,你就會感到幸福。除非極少數不懂滿足的人。但精神呢?陳嫣儘管經歷了一次失敗的愛情,卻沒有對愛情死心。愛情總是有的,所以大家都在尋找。年輕人當然要尋找愛情,很多愛情死亡的中年人也在尋找。這足以說明愛情是存在的,不然他們幹嘛如飛蛾撲火般的折騰呢?

或許李志斌是個不錯的選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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