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啊,你能看書識字,比我強。那你也該知道一個詞兒吧?入鄉隨俗,是不是?到什麼地方,做什麼樣的事,說什麼樣的話。太出格了,是不行的。」

「嗯。」

「你看她的樣子,象是來做婢女的嗎?」佳蕙從線筐里翻出一根長的絲帶遞給阿福:「她的打扮,說話,作派,都是奔著要做人上人去的。可是她心太高,人卻站不了那麼高,想向上,就得踩著身旁的人,才能讓自己更高點,那誰又願意被踩下去呢?」

佳蕙沒有再多說,阿福抿了下嘴,手指靈巧的給絲帶打結。

佳蕙這話,是說的慧珍,不過,也可算是對她的敲打吧。

阿福並不覺得慧珍的追求是錯的,誰不想過更好的生活呢?

但是,也許慧珍的做法,過分了。

「雖然說她現在也算是太平殿的人,可是誰又敢認真使喚她,你說是不是?」

阿福已經把絛子結成了一朵祥雲的樣子,雖然只有一圈,看起來已經有模有樣了。

「裡面再結一圈,然後再對著系……就行了。」

「你可真巧。」

阿福低下頭一笑。

民家過年就已經夠熱鬧了,提前許多天開始準備。臘月二十三小年兒,掃房撣塵,連樑上和磚縫都徹底打掃乾淨,據說,要把一年的陳穢疫丁都掃出去。阿福病著的時候,太平殿上上下下已經把這個都忙活完了,過了午太平殿忙碌著貼上了紅窗貼,門貼,阿福分得的活計是貼書房這裡的。佳蕙給她一疊各種剪紙花樣兒,春燕穿柳,鳳戲牡丹,獅子繡球,五蝠捧壽……在家的時候也貼,可是哪有這麼多精緻的花樣。阿福貼的高興起來,貼完了之後,遠遠的退到書架後頭。真的奇怪,只是多了那麼幾張窗花,整間屋子看起來卻比平時鮮活了不少。

還剩了幾張,阿福和佳蕙說了一聲,回了自己屋,也在這窗上貼了幾張。還剩下三四張的樣子。

劉潤那屋子,應該也沒有貼吧?

阿福把剪紙夾在紙里包好,出了屋朝後面走,繞過一排花牆,遠遠看到劉潤他們住的屋子。

門虛掩著,阿福輕輕在門上敲了兩下:「有人在屋裡嗎?」

屋裡似乎有人低低的嗯了一聲,阿福猶豫了一下,聽著不象是劉潤。

她輕輕一推門,屋裡很暗,窗子放著,帘子也垂著,看著從早上就沒開窗子。阿福看了一眼,裡屋床上好象睡著人,床前一雙青口布鞋。阿福有點意外,又有點不安。劉潤看來不在,這躺床上的人應該是他同屋的叫慶和的宦者,不知道他是不是生了病……所以大白天睡在屋裡。

阿福想了想,腳步輕悄的又退出來,將門照剛才那樣關好。

窗花明天再送來也不晚,或是回來直接去錦書閣交給劉潤好了。

她把心裡那些疑惑蓋住,韋素中午留下來吃飯,佳蕙帶著幾個小宮女張羅著,阿福也跟著打下手幫忙。她雖然以前沒有服侍過固皇子進膳,不過平時在一起吃點心什麼的,也知道怎麼做,韋素席桌上四個菜,固皇子面前是八個菜,不過他吃的很少,佳蕙侍立一旁,用一雙長的烏木鑲銀箸替固皇子將菜挾到碗中。

等飯桌撤下去上了茶,阿福正要退出去,韋素對她招了下手:「來來來,我聽說你們這些日子可是讀了不少好書,而且還邊讀邊吃,愜意非凡呢。」

阿福一聽他說話就想笑,回說:「因為最近天冷,所以讀了幾本食記……」

「嗯。」韋素從袖子裡掏出個小冊子來:「我這些天在路上,沒什麼空暇,不過寫了兩篇遊記,記下了一些沿途的風物,回頭你讀兩篇來聽聽。」

阿福愣了一下:「我不過是暫代一時,既然韋公子您回來了,那……」

原來陪讀可是韋素的差事,人家兩個在一起才能研討學問,自己只會鸚鵡學舌——還常遇見不會讀的字需要停下來請教固皇子。

「拿著。」

固皇子聲音很輕,他捧著茶盞,那雙象上蒙了霧的眼睛顯的格外水潤,口角噙著一絲笑意,阿福能看出他很高興,比平時情緒都高。

韋素拿著冊子的手又朝前遞了一點,阿福猶豫一下,伸手接了過來。

冊子是厚桑紙的皮,不薄不厚,上頭帶著韋素的體溫,摸上去有種讓人眷戀的溫軟。

「念哪篇呢?」

「翻到哪兒,就念哪兒吧。」

固皇子也點頭。

阿福硬著頭皮翻開,念書這事,韋素可是做了許多年了,阿福覺得自己那不標準的發音和過於平緩的聲調肯定會被他笑話。

真是魯班面前耍大斧。

冊子一下就翻在一頁上頭。

阿福從頭開始念:「溪很淺,可以清楚的看到水底的石子,大大小小都有,不知道它們已經在河裡沉睡了多久,也許還將這樣安靜的沉睡下去。我忽然想,如果我也是其中一顆,也不錯。」

固皇子輕聲一笑,阿福看看韋素,他有些出神,好象又想起了那時候的情景一樣。

阿福再繼續向下讀:「冬天的暖陽照在身上,讓人懶洋洋的不願意動彈。山林如此靜謐,許多人願意躲入其中,避世終老。我想,我要是老了,就在這裡蓋一間屋,每天懶懶的曬太陽。」

固皇子又笑了一聲,插了句話:「你就是懶,也難怪舅舅總是怒其不爭。」

「我又不是長子,怕什麼。我要是太勤快了,我那位大哥該多不放心啊。」

固皇子這次沒有笑。

阿福從這句輕鬆的話里聽出許多並不那麼輕鬆的東西。

外面有腳步聲,很急,從靠東的夾道那邊過去。

是跑過去的。

楊夫人最厭惡人毛手毛腳,這人是誰?為什麼跑的這樣快?

阿福清清嗓子,繼續向下念書。

不要多管閒事。

韋素要走時,忽然停下來:「啊,我倒忘了。」

他又伸手到袖子裡去摸。阿福覺得他的袖子簡直象百寶袋一樣應有盡有。

他摸出一個小布口袋,把裡頭的東西倒在桌上。

是石頭。

圓滑的卵石,落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固皇子伸手摸著一顆小的:「石頭?」

「嗯,在那裡河裡撿的。」韋素笑著說:「來來來,雖然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不過禮輕情義重,我大老遠把它們從雙寄背回來的。這不是要過年了麼,這就算我的節禮吧。」

「你也太……」固皇子看樣子是忍著沒把吝嗇二字說出口,笑著說了句:「省那麼錢都填哪兒去了?」

「嘿,錢這東西嘛,誰也不會嫌多的。」

固皇子摸索著,在石頭裡面挑出一顆很鼓很圓,乍一看有些象包子狀的,叫阿福過去:「來,見者有份,也分你一顆。」

韋素瞪起眼:「哎,你當著我的面拿我的東西做人情啊?」

「什麼你的?你已經送給了我,就是我的。我要高興送人,你可管不著。」

阿福把那顆石頭收下,緊緊攥著。

真實在,沉甸甸的一顆。

她回屋的時候,遠遠看到有穿著灰衣的宦者進了西院。

怎麼了?

宮裡面的人都不喜歡那灰袍子,那是內府里最讓人討厭的一群人,他們掌管刑責的事,犯了事的宮女宦官送到那裡去,不死也要脫層皮。

他們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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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朋友生日,被硬拉去吃飯唱歌,我的嗓子象公鴨嗓一樣~~~~

好累的說,本來今天想多寫點的,可是實在支持不住了。

抱抱大家,天氣很冷都要注意身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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