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爾結束了自己在南方的活動,重新回到了巴黎城當中。雖然路易-波拿巴總統的突然回歸打亂了原本的預定安排,但是夏爾並沒有辜負他的信任,獨自代替他完成了原本的巡視工作,並且以自己的口才和利益的誘惑,為波拿巴黨人在南方拉到了不少的支持者,圓滿地完成了任務。

當然,即使回到了巴黎,也並不代表他有時間來悠閒度日,仍舊有大把的公務和私人事務,以及陰謀詭計等著他來處理,所以他很快就重新回到了原本的那種忙碌的節奏當中。

等到他處理完所有公事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放的時候了。

不過,即使如此,他還是得不到休息的空閒。

顧不得滿身的疲憊,他很快就在府第內的會客室里,找上了她妹妹的女伴瑪麗-德-萊奧朗侯爵小姐。

「先生,您可總算回來了!」瑪麗好像鬆了口氣似的。「您不在的這段時間,好多事情我們都很難辦……」

「所以我現在不是回來了嗎?」夏爾笑著回答,然後在招呼僕人送上兩杯咖啡之後,他就讓僕人離開了房間。

接著,他往咖啡當中放了糖,然後慢慢地用勺子搖晃了起來。

「那麼您現在可以好好跟我說說了,我現在有的是時間來聽。」

「那麼您想從哪一部分聽起呢?」瑪麗也露出了笑容。像是開玩笑似的回答。

「就先從債券的事情說起吧……市場上差不多已經聽到有關於這個的傳言了吧?反響怎麼樣?」夏爾看到時機已經差不多了,拿起咖啡,小小地了一口。「哦,這味道還真不錯。」

「沒錯,先生。」雖然夏爾神態輕鬆隨意,但是瑪麗還是認真以對,「現在市場上確實已經聽到了鐵道部即將公開發售債券的消息了,因為有國家擔保的關係,所以大家的反響頗為熱烈。基本上都持樂觀態度。也就是說,如果真的發售了的話。市場能夠以票麵價值甚至更高的價格來吸收這一批債券,應該是可以預期的。」

「這可是幾千萬啊,這都能完全地接受嗎?」夏爾有些意外了,「有這麼熱烈嗎?」

「真的有。請相信我的判斷。」瑪麗篤定地看著夏爾,「這是我在市場上觀察得出的結論。」

「好吧,既然這樣,我相信您的判斷。那還真是個好消息啊……」夏爾又喝了一口咖啡,然後陷入到了沉吟當中。

片刻之後,他重新抬起頭來看著瑪麗,「那麼您覺得市場上到底能夠接受多少?如果在第一批債券之後,很快就出現了第二批甚至第三批的話。」

「有這麼多嗎?」瑪麗也吃了一驚。

夏爾沒有回答。

「一開始的話,因為市場有心理預期。也許能夠籌集到上億的債款也說不定……」明白了夏爾的意思之後,瑪麗重新定了定神,「不過如果短時間內就大量籌資。恐怕不會一直都這樣順利下去……」

「能夠有這麼多,已經不錯了。」夏爾仍舊沉吟著。

「先生,您為什麼要如此急迫呢?您這種做法,恕我直言,短期雖然可以募集大量資金,但是長期來看。反而有害,會傷害到鐵道部的信用。」眼看夏爾已經做出了決定。瑪麗有些不解地看著夏爾,眼中滿是疑惑,「依我看根本不需要動作這麼快啊?以現在的市場反響來看,只要穩定地以固定頻率發售債券,市場是完全能夠吸納這些債券的,這樣的話債券的價格也可以保持穩定……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呢?」

「您說得沒錯。」夏爾乾脆地點了點頭,「如果時間足夠的話,細水長流當然最好。」

「您的意思是時間不夠?」瑪麗敏銳地感覺到了問題,滿面都有些驚詫起來,「難道政治上……出現了什麼問題嗎?」

「不不不,不用緊張。」夏爾笑著擺了擺手,「托上帝的保佑,總統先生的地位尚且穩固。」

「那您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因為,就算總統先生的地位穩固,我也不能保證我或者部長先生會一直呆在那裡。」夏爾輕輕地嘆了口氣,「德-萊奧朗小姐,您是個聰明人,現在又是我的助手,所以我也不瞞您——您能看到吧,政府的內閣如今變換有多麼頻繁?天知道幾年後這個部還是不是我能做主的地方……如果真的不是的話,接替我的人還會不會沿用我的規劃,也是一個大問題。政府因為政黨更迭或者接任者的嫉妒心理而朝令夕改的例子,我們面前可比比皆是。」

接著,夏爾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所以,我仔細考慮了之後,覺得想要完成我初步的鐵路規劃的話,還是先造成既成事實比較妥當。」

「也就是說,您打算先大量籌集資金,讓您規劃的幾條鐵路線先開工?」思考了片刻之後,瑪麗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沒錯!我就說您很聰明吧!」夏爾拍了拍手,「我就是這麼考慮的,先籌完資金,然後直接開工,這樣就算中途我因為意外得走人了,因為已經開始建設了,接替我職位的人就算想要廢除我的計劃,也完全停不下來。」

「原來是這樣……」聽完了夏爾的解釋之後,瑪麗感嘆了起來,「政府可真是奇怪,想要做點事還要花這麼大心思!」

「很抱歉,我國政府的體制就是這樣,人人都以妨礙他人為榮。」夏爾頗為遺憾地聳了聳肩,「別擔心,我仔細估算過的,風險不會很大,頂多是有些損失而已。況且。就算真的出了事,我倒也可以保證,最後倒霉的不是我……」然後。他輕輕地瞟了對方一眼,「現在,我已經跟你交了底兒,您應該明白之後怎麼做了吧?」

「嗯!我知道了,」瑪麗瞭然地點了點頭,「債券發行之後我們就短期持有一下,在您發行新的債券之前就全部清空出去。接著讓他們哭去吧!」

「對,就是這樣。」夏爾十分滿意地回答,「所以說,您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助手……您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您真是厲害,先生。」瑪麗一直盯著夏爾。「太厲害了!才這個年紀就能如此遊刃有餘!」

「…………還好。」

接著,夏爾和瑪麗又商談了其他幾個的問題,直到都得到了夏爾的指示之後,瑪麗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先生,現在需要您解決的問題都已經被解決了,剩下的我都知道該怎麼去做了。」

「很好,辛苦你了,瑪麗。」夏爾點了點頭,仍舊溫和地笑著。「我會用足夠的報酬來回報您的辛勞的。我說過,您是我的合作者。」

他這句誇獎是發自內心的。確實,他對這個助手很滿意——一個有腦子。很低調,又從不用無聊的道義觀念阻礙行動的助手,確實是最符合他需要的那種助手。

因為難得地被夏爾用「你」和「瑪麗」來稱呼,瑪麗不禁睜大了眼睛。片刻之後,她才回過神來,「沒什麼。先生,能夠為您這樣的傑出人才服務。是我的榮幸。」

「就算您這麼誇我,我也不會為您漲薪的啊。」夏爾笑著喝完了最後一口咖啡,然後站了起來,打算回去休息。

但是,他發現,瑪麗還坐在那裡,好像有些猶豫的樣子。

「怎麼了,瑪麗,還有什麼事嗎?」好奇之下,夏爾又重新坐了回來。

「嗯……也不是什麼大事啦……」瑪麗好像有些欲言又止,期期艾艾地一直說不出來。

「到底什麼事?」夏爾微微有些奇怪了,「不用猶豫了,告訴我吧。」

似乎是得到了夏爾的鼓勵一般,侯爵小姐終於下定了決心。

「是關於芙蘭的事情。」

「嗯?什麼?」夏爾連忙追問。

「就在前幾天,芙蘭跟我說她要去見個朋友,然後讓我帶著她出去了……」瑪麗有些不安地看著夏爾,「我看她態度堅決,所以就照辦了。」

夏爾靜靜地看著瑪麗,一言不發。

「結果……結果……帶出去了……之後……」瑪麗在這種視線的壓迫下,愈發不安了,話音都有些顫抖了起來,「她把我帶到了一個年輕人的家裡……然後告訴我說那個人是她的朋友……接著……接著他們聊了好一會兒……先生,您知道她什麼時候有這樣的朋友嗎?」

夏爾仍舊沒有說話。

「先生?」瑪麗鼓起勇氣問。

「男的?」夏爾終於開了口。

「是的,是男的。」瑪麗點了點頭,「就是因為這個,我才覺得不對勁……」

「所以,您想要告訴我的情況就是——您把我妹妹,帶到了一個青年人家裡?」夏爾低聲問。此時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語氣有多麼生硬,表情有多麼冷漠。

要死了,真的要死了,真的會死的!

在巨大的驚恐之下,瑪麗感覺心臟都要停跳了一般,她發現自己之前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我當時不知道情況啊,只是芙蘭跟我說她要去見朋友,我以為……」她連忙為自己辯解起來。

「那麼當時您為什麼不直接拉她走?」夏爾冷冷地問。「就讓她見了?」

「當時我以為您知道這個朋友是誰,沒準兒還是您的朋友呢。」瑪麗小聲回答,「不過您放心吧,我當時一直呆在他們旁邊,沒有發現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只是一直在談論芙蘭的藝術品評論而已……」

「您想用這種話來掩飾自己的無能嗎?還是愚蠢?」夏爾慢慢地站了起來。

夏爾的影子蓋到了瑪麗的頭上,她只感覺有一種全身麻痹般的無力感,就好像在獵豹面前的羚羊一般。

如果真的再不做點什麼的話,恐怕就要完了……少女在心裡閃過這個念頭。

「先生,您也要講道理啊!」她閉上了眼睛,大聲喊了出來,「為什麼您要把責任都推到我頭上?是她一定要這麼做的,這難道能怪我嗎?」

她的尖叫聲,終於驚醒了夏爾。

夏爾又重新坐了回去。然後,繁雜的思緒突然湧上了他的心頭。

瑪麗剛剛說的這些事,完全擊碎了他之前的好心情,一瞬間的惱怒讓他幾乎喪失了理智。他無意識地掃了瑪麗一眼,發現對方現在還殘留著驚恐,臉色發紅,眼角甚至還有淚光浮現。

我都乾了些什麼啊。

夏爾心裡突然發出了一聲嘆息,因為他平生最討厭的是遷怒於人——從瑪麗的描述來看,這確實不是她的過錯。

說到底這是過錯嗎?

如果是21世紀,女孩子跑去見朋友——哪怕是男性的——根本不是什麼問題吧?

不,即使是在19世紀,社交場上這樣的事情也比比皆是,並不是什麼大事。

可是……可是為什麼會這麼惱怒呢?夏爾滿心疑惑。

好吧,不管怎麼說,妹妹突然多了一個不知道根底的朋友,總歸不是一件可以讓人放心的事。

「那個男的叫什麼名字,你知道嗎?」片刻之後,稍微定了定神的夏爾,勉強地問。

「伊澤瑞爾-瓦爾特……」瑪麗依舊畏畏縮縮地看著夏爾,然後將那天所見到的一切都告訴了夏爾。「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將他的住址也告訴您……」

「原來這人還在我的手下工作啊,還真是巧呢。」夏爾點了點頭,然後眼看對方如此不安的樣子,於是就笑著安慰了對方一句,「好了,別這麼緊張,您知道的,我是一個脾氣很溫和的人。」

接著,他再次站了起來,然後掏出了自己的手帕,輕輕地擦拭著對方眼角上的淚水。

「對不起,我剛才失態了。」他嘆了口氣。

「……沒關係。」瑪麗垂下了頭。「您也只是擔心芙蘭而已。」

臉上微微傳來的觸感,讓她感到了一陣如釋重負,因為接下來再發生什麼,就不用她來承擔責任了。

芙蘭,對不起,違背了你的囑託,可是我也害怕啊……在一種莫名的對好友的愧疚之下,她在心裡默念了起來。

「那麼,接下來您繼續陪伴在她的身旁吧,有什麼新的問題一定要告訴我。」夏爾的聲音有了一些疲憊,「我先去休息下。」

「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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