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瑪蒂爾達並不漫長的一生當中,如果說要有憎惡過一個人的話,這個人當然就非蘿拉-德-博旺小姐莫屬。這種厭惡,不僅僅是來自個人交往中的齟齬,更大的一部分,是來自於那種天然的對立。

沒錯,正如野心勃勃的蘿拉將瑪蒂爾達視作活該被扔進博物館的老古板那樣,瑪蒂爾達也將蘿拉看成是毫無教養的暴發戶,兩個人幾乎從畫室里一認識開始就爆發了衝突,這種看不見硝煙的戰爭,幾乎貫穿了她們的整個學習生涯。

然而,在多次的交鋒之後,兩個人也互相將對方掂量了一番,隱隱間除了厭惡之餘,也會有一種說不清的情緒。

大概就是那種「雖然討厭,但是那傢伙終究還是有點能耐吧」的感覺。

同時,雖然身為傳統貴族的後代,瑪蒂爾達也是一個能夠清醒地看待時勢的人,不會不了解如今的法蘭西到底誰才是當家做主。博旺男爵那樣的人,顯然已經取代了舊日的貴族們,成為了這個時代新的主宰。

正如蘿拉說的那樣,如果德-迪利埃翁家族真的不慎敗落了的話,即使能夠自誇有多少代的血統,她也確實沒有資格站在對方的面前——在如今的年代,金錢早已經取代了血統,成為了整個社會的支配性法則。

正因為這些原因,所以雖然明顯地感受到了來自於對方的惡意,但是瑪蒂爾達仍舊保持著忍讓的鎮定,和表面上的尊重。

蘿拉好像沒有看出瑪蒂爾達和瑪麗的不快一樣,慢慢地走到了她們的旁邊。然後悠然坐了下來。「看上去兩位好像心事重重啊。」

瑪麗和瑪蒂爾達對視了一眼,探詢地問該怎麼應付對方。最後,瑪蒂爾達做了個手勢,表示讓自己來應付。

「謝謝您的關心,我們很好。」她頗為冷淡地回答。

「那麼剛剛離開的特雷維爾小姐呢?她也很好嗎?」蘿拉瞥了瑪蒂爾達一眼。

「她最近有些身體不舒服。所以去休息去了,如果您想要找她的話,恐怕已經來晚了。」瑪蒂爾達的表情十分平靜,透著拒人之外的冷漠。「今晚她可能不會回來了,您下次有機會再找她吧」

「是嗎?只是身體不舒服而已嗎?」蘿拉冷笑著問。「好像你們剛才可不是這樣看的吧?」

瑪蒂爾達微微皺起了眉頭。

她剛才聽到了什麼嗎?不會有這麼巧吧,應該只是在詐我而已。

一想到這裡。瑪蒂爾達心頭就微微發冷。這件事實在太過於禁忌,說出來的話恐怕將是了不得的醜聞,所以,能夠不提的話就最好不提。

「我想我得走了,請問您還有別的事情嗎?」一想到這裡。她就不想再同蘿拉交談下去。「我現在也不太舒服,抱歉。」

「真是奇怪啊,明明是這麼喜氣洋洋的宴會,你們卻一個個不舒服!」蘿拉仍舊冷笑著,「看來特雷維爾先生的魅力真是讓人驚嘆,能夠讓矜持如您這樣的人都忍不住著迷呢!」

雖然蘿拉只是隨口一說,但是卻無意中擊中了瑪蒂爾達的要害,讓她有些呆住了。

我今晚這麼不開心。是不是也有夏爾即將同別的人結婚的緣故呢?一瞬間瑪蒂爾達腦中冒出了這個念頭。

雖然看上去很好笑,但是意外地難以否定。至少瑪蒂爾達心裡有一些微微的動搖。

好在蘿拉沒有發現瑪蒂爾達這意外的困窘不安,不然天曉得她會嘲弄到什麼時候。

「不過。如果只是您迷上了特雷維爾先生,那倒也還罷了……」蘿拉一直盯著瑪蒂爾達,不放過她的任何一個表情,「可如果是別的人呢?那就太糟糕了……」

這含蓄的話,讓瑪蒂爾達的心情瞬間落到了谷底。

這個傢伙居然也看出來了?真是可怕。

「您這是什麼意思?」她勉強地問,暗暗希望自己剛才的猜測不是真的。

「如果是旁人的話。至少還可以擁有一個甜蜜的回憶,但是……」仿佛是有意要讓她的期待落空似的。蘿拉繼續說了下去,「如果特雷維爾小姐愛戀著自己的兄長的話。哦!那是一種何等的煎熬啊!那是無止境的絕望和痛苦,幾乎從來無法得到任何補償,簡直讓人忍不住要落淚。」

蘿拉一邊說,一邊搖頭,好像真的要忍不住落淚一樣。

看來這個人確實是知道了,雖然不知道是用得什麼方法。

看著蘿拉的一派做作,一股難以抑制的怒火,突然從瑪蒂爾達的內心深處猛然升起。

「得了,別這樣了,您這種人也配談眼淚嗎?您真的能夠理解他人的痛苦,而不是為此取樂嗎?」她冷冷地看著對方,一點也沒有畏縮,「既然您知道了這個秘密,如果您真的有任何憐憫之心的話,就請保持緘默吧,就像我們一樣。也許她現在真的十分痛苦,但是我們可以讓時間治癒她。」

雖然被瑪蒂爾達突然的怒氣攪得怔了一怔,但是蘿拉很快就恢復了平靜的笑容。

「我還以為您是她的朋友呢!結果現在看來,不就是冷眼的旁觀者嗎?有什麼資格說自己願意為她赴湯蹈火的。」

「這種事是能幫的嗎?」瑪蒂爾達皺起了眉頭。

「有什麼不能的嗎?我就準備幫助她。」蘿拉低聲回答。

「您想幹什麼?」瑪蒂爾達睜大了眼睛。

「我要讓一個少女最純潔最真摯的願望成真,既然是朋友,我當然要竭盡全力做到這一點嘛。」蘿拉再度微笑起來,「這個秘密看來就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而且看上去我們都沒有聲張的打算。所以,最重要的就是我們打算怎麼做了,我想做朋友該做的事情。兩位既然自稱也是芙蘭的朋友,那麼你們打算怎麼做?」

瑪麗和瑪蒂爾達對視了一眼,然後彼此都看見了對方眼中的驚駭。這個人實在太可怕了。

「您到底想要幹什麼?」瑪蒂爾達努力抑制住了心中的不悅,澀聲問。

蘿拉沒有回答,而是轉過了頭。看著大廳當中正翩翩起舞的人們身上,最後,她的視線放到了正中央那對帶著面具的舞伴身上。

我要將所有人都握在手心裡,隨著我手中的線而舞動,她在心裡冷笑。

「我們有資格超脫俗世,隨心所欲。因為我們註定卓爾不凡,不是嗎?」

「您也不過是個凡人而已,真是大言不慚。」瑪蒂爾達冷冷地回答。

然後,她下意識地引用了爺爺的一句話。「這種令人厭惡的妄自尊大,正是我國六十年來悲劇的總根源。」

………………

正當幾位「朋友」還在為自己而爭論的時候。芙蘭卻一點也沒有思考的餘裕,因為她實在太難受了。

那種想要嘔吐的*一直如影隨形,但是卻如鯁在喉,只能幹嘔著什麼也吐不出來,如此難受的感覺,她這一輩子也沒有體驗過。

然而,比身體更加難受的是她的心。

整個心都空蕩蕩的,找不到任何歡樂。甚至連悲傷都找不到了,只剩下了無止境的疼痛。

她想哭,卻怎麼也哭不出來。好像眼淚已經在之前完全用光了一樣。

為了逃避這種幾乎讓人失去知覺的痛苦,她跑到了宅邸外的小徑里,無力倚在一棵樹旁,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好像被頑童從魚缸中撈出來的金魚一樣。

她不想回去,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哥哥此時正在同夏洛特翩翩起舞。迎向他們幸福的未來,所以她只是一直在這裡呆著。等待著時間的流逝。

然而,與她的願望相反。時間的流逝慢得讓人可怕。

為了打發這難熬的時間,她開始靜靜地回憶,回憶自己之前的生活——在還沒有變得如此可怕之前的生活。

她閃過了自己和哥哥相處的每一幕,然後定格在了最讓她感到幸福的那一刻。

那一年她才幾歲,不知道為什麼晚上害怕獨自一個人入睡,於是就央求哥哥陪伴在自己身邊。雖然這個要求很無禮,但是哥哥仍舊苦笑著答應了,然後那一晚他就坐在自己的旁邊讀著童話書,直到自己入睡。他的聲音是如此溫柔,以至於她一刻都沒有忘記,好像現在仍在耳邊迴蕩……

「王子與公主,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如果時間能夠一直定格在那一刻,那該有多好啊!少女在心中悲嘆。

「您怎麼了,小姐?」

就在這時,她的耳邊響起了一聲帶著關切的問詢。

這個聲音有些熟悉……

好像是那個伊澤瑞爾-瓦爾特!他是怎麼混進來的?這個人怎麼這麼神通廣大?

瞬間從心中竄起的寒意,驅走了少女心中的無助感。

不,我才不能再讓這種來歷不明的人看了我家的笑話!不知道哪裡來的傲氣,給了芙蘭以莫大的勇氣。

她勉強定住了自己的心神,然後緩緩地轉過頭來。

果然是個身材高大的男性。

看樣子是賓客,頭上戴著面具,想來也是剛剛從大廳中走出來透氣的。

雖然看不清楚面容,但是淡金色的頭髮倒是同那個伊澤瑞爾一樣。

「小姐,您怎麼了?」

「先生……」芙蘭剛剛開口,就把「請不要管我」給吞到了肚裡。

雖然身形相似,嗓音也相似,但是對方的面孔和聲音都顯然要蒼老許多。

看來是認錯人了,芙蘭有些不知所措。

「抱歉,先生,我只是稍微有些不舒服而已……」(未完待續)

ps:第三卷結束

下一卷,夏魯魯大王將開始自己全新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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