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察-馮-梅特涅!」

當看到了奧地利人將會出席自己宴會的名單上有這樣一個名字的時候,夏爾著實大吃了一驚。

這個姓氏太出名了,以至於都不需要太多的介紹,都能讓夏爾肅然起敬。

克萊門特-馮-梅特涅,那可是拿破崙時代的巨星,在機敏狡詐方面可以和塔列朗並駕齊驅的外交家啊。

「這位馮-梅特涅先生……」努力壓制住了心中的激動之後,夏爾儘量平靜地問了一下前來報信的外交部官員,「是梅特涅親王的親戚嗎?」

「是親王的兒子,先生。」對方恭敬地回答。「而且是親王的法定繼承人。」

「哦?!」夏爾心裡更加振奮了,「那我之前怎麼沒有從使館成員名單上看到這個名字?」

「實際上他也並非是外交使團的一員,先生。」對方耐心地向夏爾解釋著,「他是來巴黎旅行的,只是靠了父親的關係,同使館聯繫很緊密而已。當聽到了您想要邀請奧地利使館成員的消息之後,他向使館秘書申請出席,而使館秘書同意了。當然……如果您要是對此有意見的話,我們也可以婉拒他們的做法。」

「不,沒有必要,我會照常招待他的。」夏爾擺了擺手,「來的都是客人嘛,我沒有必要將任何人拒之門外。」

雖然語氣上顯得有些不情願,但是夏爾此時內心中則早已經興奮無比了。

倒是意外地釣上了一條大魚啊!第一次搞外交活動,就能碰到這樣的好事!

雖然這位梅特涅看上去並沒有任何的外交職務,只是來法國遊歷而已,但是以他的家世出身,未來在奧地利政界或者外交界肯定能夠成為一個大人物。如果能夠與這樣的人交好的話。對他未來的事業顯然是一個極大的幫助。

……………………

「梅特涅親王的兒子將會過來?」當聽到了夏爾的轉述之後,夏洛特也十分驚異。「夏爾,你之前怎麼沒有跟我說這個呀!」

「我也是剛剛才得到的消息。他並非使館人員,原本不在我的邀請行列之內。只是因為聽說我要舉辦這樣一個宴會而想要過來參加而已……夏洛特,我想你是願意接待這樣一個不請自來的客人的吧?」夏爾笑著回答。

「那當然了!一位梅特涅是值得被我們奉為上賓的。」夏洛特不假思索地給出了答覆,然後,她略微有些擔心地掃視了大廳一圈,「不過,這樣的話,我倒是有些擔心我們不能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了呢……」

一貫高傲的夏洛特,也承認同為貴族世家的梅特涅家族有資格和特雷維爾相提並論。也正因為如此。她有些擔心自己作為一位尚未習慣節奏的新主婦而在這位梅特涅面前顯得失禮。

「沒關係!別擔心啦,夏洛特,你就按你預定的方式接待這些奧地利人吧,沒必要緊張什麼,也沒必要搞得太隆重。這位未來的親王,能得到我們這樣的禮遇已經夠不容易的了……」夏爾笑著拍了拍夏洛特的臉頰,「能得到我們的邀請和尊重,是他的榮幸,他應該對此感到滿足。」

「你倒是很會說大話嘛!回頭在外交圈子裡惹出了笑話,我倒要看你狼狽成什麼樣!」夏洛特橫了夏爾一眼。不過顯然放寬心了不少。

隨著時間的流逝,日影慢慢西斜,很快就到了傍晚時分。

在即將達到夏爾預定舉辦宴會的時間時。幾輛馬車一路疾馳到了夏爾府邸的門外,然後遞上了夏爾所送過去的請柬。

得到了請柬的門房很快就將這些馬車都放入到了府邸當中,然後,早已經在等待客人的夏爾夫婦也馬上得到了消息。

他們兩個連忙走出了宅邸的大門外,迎接這群應邀而來的客人。

在夫婦兩人的注視之下,一群頭戴禮帽身著便裝的人,出現在了台階之下。

雖然穿著便裝,但是這群人行動之間都十分有序,表情也十分嚴肅。而且階次也很分明,顯然是受過了良好的外交訓練。並且今天是有備而來。

夏爾和夏洛特一步步地走下了台階,直到兩撥人即將打上照面的時候。他們才停了下來。

「諸位,很高興你們能夠賞光駕臨……」夏爾友好朝最前面的一個人點頭打了個招呼,然後伸出了自己的手來,「這樣倉促地打斷了你們原本的日程,我真的十分惶恐。」

領頭的這個人身材不高,但是穿著十分精緻得體,雖然年紀看上去挺大,但是臉色還是十分紅潤,並且留著精心修剪過的花白鬍須。

「德-特雷維爾先生,您這是哪兒的話?實際上我們應該感謝您給了我們一個打發時光的好機會才對……」他笑著朝夏爾躬了躬身,然後握住了夏爾的手,頗為矜持地搖晃了幾下,「我是赫爾穆特-馮-梅勒森,現任使館二等秘書,很高興今天有機會見到您。」

「您能夠這麼說可是讓我放心不少了,馮-梅勒森先生,謝謝您。」夏爾笑著鬆開了手,「我衷心希望諸位能夠在我這兒享受到一次愉快的宴會。」

還不錯,一位二等秘書至少還是能夠說出點東西來的,看來奧地利人的態度也並非毫不積極。夏爾心想。

因為當前的奧地利駐法國大使頭銜為赫赫有名的大銀行家羅特希爾德男爵所有,所以現在奧地利使館的實際負責人是使館參贊和一等秘書兩位。而這兩位重要的外交官員,當然是事務十分繁忙的,倉促之間也抽不出時間來參加夏爾突然提出來的邀請,事實上能來一位二等秘書作為領頭,實際上已經能夠讓夏爾感覺滿意了——至少他覺得自己已經受到了奧地利人足夠認真的對待。

「我也深信如此。」秘書仍舊十分友好地笑著,然後轉頭看著精心打扮過的夏洛特,一步走到了夏洛特的面前,然後伸出了自己的手。「能夠得到有如此美麗的夫人的招待。我真為我那些來不了的同事們而深表遺憾。」

「您真是太客氣了,先生。」夏洛特微笑著,任由他拿起自己的右手。並且嘴唇在手背上微微一觸。「我只是唯恐對您招待不周,結果引發了可怕的歐洲危機呢!」

「今晚唯一有可能發生的歐洲危機。就是您將我們提前趕走,夫人。」秘書面帶笑意地回答,「除此之外,歐洲一片和平。」

「哈哈,那您不用擔心,」夏洛特被他給逗笑了,「只要您覺得可以,盡可以在我們這兒帶著。多晚都行……哪怕為了拯救了歐洲,我也會一直留在席上招待您的。」

這位二等秘書,以一種恰到好處的親切,讓夏爾和夏洛特都留下了一個好印象。在外交場上,雖然毫無原則並且反覆無常,但奧地利人至少在風度上面是無可指摘的。

在夏洛特和秘書互相致意的時候,夏爾也沒有閒著,而是面帶笑容地看著秘書後面跟著了那一小群人,想要從中找出那個他所注意的人來。

然後,他在這群人當中。發現了一個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同樣衣著精緻,並且面孔上帶著一種隨和的笑容,同樣在打量著自己。他留著一頭灰褐色的短分發。臉上輪廓分明,眼睛也十分有神,看得出是那種很有想法的人。

除了更加年輕的模樣之外,他臉上那種昂然的態度,顯然和其他人有些畏縮拘謹的樣子有些不同。在夏爾的注視下,他不慌不忙,微笑著同樣打量著夏爾,好像不知道這個人正是法國外交部現在最大的實權人物之一、路易-波拿巴最為寵信的助手一樣。

這種外表溫和的倨傲,應該也就是公爵或者親王的兒子才能有的吧。

「馮-梅特涅先生?」夏爾帶著一絲篤定。朝這個年輕人打了個招呼,「晚上好。」

「晚上好。德-特雷維爾先生。」果然,這個年輕人微微朝夏爾點了點頭。「很高興能夠見到您。」

「請原諒我這個不請自來的客人。」理察-馮-梅特涅貌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出於對您的好奇與欽佩,所以我對您充滿了好奇,這次有了機會,我就想要見見您……」

「能夠請到梅特涅親王的兒子作為客人,我感到十分榮幸。」夏爾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後伸手,「我一直都十分敬重您的父親,他絕對是上個時代最為出色的人之一。」

「很高興您能夠對我父親給予如此高的評價。」理察重重地握住了夏爾的手,「我想,他會十分開心的,因為他對您也十分看重——套用您剛才說的話吧,我們父子兩個都認為,您絕對是這個時代最為出色的人之一。」

我?居然能夠得到梅特涅的如此稱讚?這是客套話嗎?

不……以這位親王的高傲,他沒道理這麼編話來奉承自己。

看來,是真的了……

這個時代最為出色的人之一……這是一種多麼難得的評價啊!

哪怕是城府深沉的夏爾,此時此刻心中也不禁充滿了那種志得意滿的感覺。

「好了,我想我不能在門外招待諸位,」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得意忘形,夏爾很快移開了話題,「大家請進去吧,可不要浪費夫人今晚精心準備的晚餐啊。」

在一片燈火輝煌當中,理察-馮-梅特涅和赫爾穆特-馮-梅勒森等客人,亦步亦趨地跟在夏爾夫婦後面,走進到了寬大宏偉的大廳當中。

「還真是個不錯的地方啊!」看著著精心裝飾的大廳和牆壁以及四處流光溢彩的光線,未來的親王禁不住感嘆了一聲。

「德-特雷維爾先生確實搶到了一個好地方。」赫爾穆特-馮-梅勒森低聲回答。

「這是路易-波拿巴對他才能的獎賞。」也許是聽出了二等秘書含而不露的嘲諷,理察低聲為走在前面的主人辯護了,「如果有誰能夠為我們的陛下作出同樣的功績,他也會得到這樣的獎賞的。」

「哈布斯堡不會讓自己落入到那樣的困境當中。」二等秘書聳了聳肩。

不,他曾經落入了,只是依靠我的父親。它才避免了被更進一步的羞辱——不管它再怎麼不願意承認,事實終歸是事實。

理察在心中回答。

就在兩位奧地利人的竊竊私語當中,這一行人走到了餐桌邊。然後就在他們落座的同時,久已待命的樂師們立刻奏響了輕柔的樂曲。

特有的奧地利旋律幾乎在第一時間就讓這群奧地利人深受觸動。

「今天的晚宴是夏洛特精心準備的。希望諸位能夠得到一次愉快的享受,不管是嘴上的還是耳中的。」夏爾笑眯眯地擺了擺手,示意僕人開始上菜。

「我十分感激您的招待,夫人。」理察連忙向夏洛特致謝,「您勢必將成為社交界最受人矚目的女主人之一。讓我們為了美麗的德-特雷維爾夫人青春常駐而乾上一杯吧?」

「謝謝您,乾杯!」

所有人都抬起了酒杯。

在觥籌交錯之間,大家享用著精心準備的晚餐,一起談天說地。

直到見到客人們慢慢都進入到了狀態之後。夏爾終於開口問起了施瓦岑貝格親王的病情。

他很快就得到了秘書毫不樂觀的答覆。

「哎,真沒想到,親王還在如此年紀,就會發生這等災禍!如果親王真的因此而離開了我們的話,那就太令人惋惜了。」夏爾貌似頹喪地嘆了口氣,「對他我也是充滿了敬仰的,作為在危難之中拯救了國家的人,他理應得到每一個人的尊崇。」

「願您的良好祝願能夠感動上帝,先生。」赫爾穆特-馮-梅勒森矜持地向夏爾致謝,「我們每個人都同您一樣。衷心希望他能挺過災禍,繼續幫助陛下守護整個國家。」

「是啊,他以無比的決心和意志力。將普魯士人強行壓服,對此我是看成外交傑作的。」夏爾長嘆了口氣,「如果這份傑作因為偉人的災禍而褪色的話,那就未免太讓人惋惜了。」

奧地利人對視了一眼。

這就是在探底了。

「親王最大的功績是維護了帝國的和平,我們奧地利人愛好和平。」赫爾穆特-馮-梅勒森暗示自己不接受挑撥,也無法給出更加明確的答覆。「我們值得為和平干一杯。」

呵呵,想跟我玩套話嗎?

夏爾心裡突然冷笑了起來。

人人都說,外交就是一本正經說謊話的藝術。別看我只是初入外交界,其實在這方面。我早就是無師自通了……先生。

一邊在心裡冷笑,夏爾一邊在臉上堆積出了凝重而又誠懇的表情。

「先生。正如同您那樣,我是一個非常愛好和平。非常憎惡流血的人。是的,我憎惡殺戮,也認為戰爭毫無意義,難道過去幾百年的廝殺當中,我國和貴國從中得到了任何的好處了嗎?殺戮只會讓我們仇恨彼此,卻無法得到任何其他東西。」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夏爾飽含深情地說了下去,「一想到千千萬萬個和我一樣充滿理想和光輝未來、甚至同樣剛剛成家的年輕人,竟然有可能要去死神的旁邊面對最為可怕的風險,我就感到心痛不已!

我愛我的妻子,愛我的親人,別的人也一樣——那麼,有什麼理由為了一己私慾逼迫年輕人們拋棄自己所愛的親人,去流血犧牲呢?這不僅是不理智的,更加是不道德的!我敢說,在法國,經過了幾十年的陣痛之後,這種和平主義思潮也是大家共同的想法。這是休養生息的年代,這是在和平當中追求繁榮以及和睦相處的年代——總統也正是如此想的。他和我都願意儘自己的一切努力,為了歐洲和歐洲人的和平,奉獻出自己的一切努力和汗水!

是的,先生們,為了讚頌偉大的和平,讓我們干一杯吧!」

就在人人驚愕的視線當中,夏爾滿面笑容地抬起了酒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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