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幽深的黑暗,這是深不見底的虛無,看不到任何存在。

不知道過了多久,模模糊糊當中,好像有一絲白色的光亮出現在了眼前,也最終讓她記起了自己身處何方。

意識終於被取回來了,芙蘭驟然睜開了眼睛。

這時候她發現她已經不再身處於剛才那個與煉獄無異的房間當中了,而是身處在宅地當中給她安排的臥室裡面。而且艾格尼絲並沒有在她的身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人。

「你終於醒了。」當妹妹睜開眼睛之後,夏爾如釋重負地說。

在艾格尼絲走後,僕人來打掃這間房間,然後發現昏睡在一片狼藉當中的特雷維爾小姐。驚駭之下她馬上報告給了夏爾,而夏爾則大驚失色,拋下了自己手上的事務,讓人將妹妹帶回到了房間裡面休息。

「是啊,我醒了。」芙蘭也微微地露出了笑容,「抱歉,我給您添麻煩了。」

「這不是你的錯。」夏爾搖了搖頭,然後愛憐地撫摸了一下她的頭髮,「你是受害者。好吧,告訴我吧,到底發生了什麼?」

芙蘭微微閉上了眼睛,任由自己的頭髮被人輕輕撫弄。「難道艾格尼絲沒有跟您說嗎?」

「沒有,」夏爾搖了搖頭,「她只是留下了一張字條就走了,關於你們爭執的理由她什麼都沒有說,所以我只能問問你了。」

「那您不怕我藉機會說她的壞話嗎?」芙蘭低聲問。「如果您只聽我的話,恐怕對了解事實沒有多大幫助。」

「好了,都這個時候就不要再耍脾氣了!」夏爾皺了皺眉頭,像是在呵斥她,「現在我對情況一頭霧水,能向個人來了解情況總比什麼都不知道要好。再說了,你想要編謊話騙過我可沒那麼容易。」

男人為什麼總是這麼自信呢?我都騙了你那麼多回了,還覺得我騙不過你……芙蘭心想,幾乎想要笑出來了。

不過哥哥焦急的表情卻讓她心中倍感欣慰,她也不打算再賣關子了。

「她……她揍了我,因為她跟我提了一個要求,而我卻不想屈從於她的要求……」

「她跟你提出什麼要求了?」夏爾馬上追問。

在他的印象里,艾格尼絲並不是一個蠻不講理的人,並且極其自重身份,絕不會做出隨意毆打外甥女的行為——雖然這個外甥女的血統存疑,所以他不相信艾格尼絲是突然發瘋。

「她叫我離開您,永永遠遠地離開您。」芙蘭回答。「而我沒有答應她,所以……」

「她不會做出這麼不近人情的事的,告訴我,她到底跟你說什麼了!」夏爾打斷了她的話,「我再跟你說一次,我和她相處了十幾年,她是什麼人我比你更加清楚。」

「我沒有騙您!她叫我放棄對您的愛意,去找別人,找隨便哪個青年才俊嫁出去,不給您、不給其他人帶來任何麻煩。」芙蘭不得不馬上解釋,「對我來說,這就跟要我永遠離開您沒有區別……」

「她……她這麼要求?」夏爾終於明白了。

然後他頓時就有些失語。

前幾天艾格尼絲當面跟他說要他克制自己的慾望不要犯下大錯,當時他就覺得有些不對了,這次她執意要跟過來,自己心中的不安越發濃烈,沒想到今天這麼快就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是啊,她就是這麼要求,然後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告訴她我絕對不會這麼做。」芙蘭點了點頭,「看上去我的態度激怒了她」

一下子他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才好,雖然艾格尼絲揍了芙蘭,但是……這很明顯是為了他。

到底應該責備她太過於熱心、干涉他人的私事好呢?還是責備自己和芙蘭闖下了大禍、以至於讓大家擔心呢?

他也不知道。

芙蘭看出了哥哥罕見的動搖,她明白在哥哥的心裡,艾格尼絲的地位著實不低,所以故意說壞話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她另有辦法。

「先生……都是我的錯。」她微微閉上了眼睛,「這都是我活該,您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趕緊回去休息吧,天色已經不早了,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起你的安危來,目前我並沒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夏爾搖了搖頭,「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是我讓您陷入到這種境地的,如果要責備的話,那您就責備我吧。」芙蘭頗為哀切地說,「我犯下了罪孽,就活該遭到懲罰,誰回來憐憫我呢?誰又需要憐憫我呢?艾格尼絲說得很對,這都是我自己任性給自己惹的禍。我……我讓自己陷入到了泥淖裡面,這只能怪我自己。」

「好了,別說了。」夏爾悶聲打斷了她,「難道你覺得說這些話我不心疼嗎?」

他的手慢慢地從頭髮上滑了下來,落到了她的脖子上。

看著芙蘭脖子上一圈可怕的紅腫,夏爾驀地感覺胸口一痛。

「啊喲!」芙蘭突然痛叫了起來。「別把手放在那裡,好疼!」

剛才被艾格尼絲如此擺弄的時候,她沒有求饒甚至都沒有喊過疼,但是現在卻不住地喊疼,終於將哥哥內心當中的憐愛給呼喚了出來。

「抱歉,抱歉。」夏爾馬上將手移開了,只是心裡卻愈發發疼。

「沒事……」芙蘭苦笑了起來。

「艾格尼絲……艾格尼絲離開的時候,給我留下了一張字條。」沉默了片刻之後,夏爾慢慢地說,「她叫我想清楚一切後果,然後自己做出個了斷來。」

「那麼您想要怎麼了斷呢?」芙蘭馬上問。「當然了,您有完全的自由。」

「如果我們遵從她的要求,會怎麼樣?」夏爾突然問。

「如果……如果您這麼做的話,我不會多做什麼的。」芙蘭悽然笑了起來,「真的,我不會再鬧出當時的那些事,給家族蒙羞也給您帶來麻煩……我只會離開,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離開,也許……也許這是對大家都好的解決辦法吧?或許很多人都在期待著這樣的結局。」

「你為什麼就是不明白,我不願意看見你死,我不想讓你死在我之前!」夏爾控制不住自己了,朝對方大吼,「你還這麼年輕,天知道還有什麼樣的幸福在等待著你,為什麼……為什麼要總是談到這個!」

「剛才我是跟艾格尼絲這麼說的,現在我還是可以再跟您說一次……先生,我愛您,這不是我突然衝動的慾念,而是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人人都說我們早熟,我也確信,因為十歲出頭的時候我已經在考慮我這一生了,我怎麼能夠不考慮呢?周圍都是一群冷漠甚至心懷惡意的人,一切都是那樣令人作嘔,我……我環顧整個世界,哪裡有人存在?只是一個個在跳動的冰冷心臟而已,被虛偽笑容的假面包裹在皮囊裡面……只有您……只有您是熱的,在閃閃發亮,好像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能解答,但是卻又全心全意地愛著我,只有您抱著我的時候我才感覺自己在活著……先生,抱我!」

她這聲呼喚好像有些魔力,夏爾下意識的張開了雙臂,然後芙蘭順勢倒在了他的懷裡。

「在這樣的情況下,那時候的我怎麼能夠不愛上您呢?您怎麼能夠責備我盲目地迷戀您呢?」因為激動,芙蘭的身體幾乎都顫動了起來,「沒錯,後來我知道我做了一個迷夢,一個讓大家都難過的迷夢,但是即使這樣,我還是……我還是為我的決定為傲,並且決心不改變它,絕對絕對不改變它!」

說著說著,她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顯然剛才所受的傷勢還在作痛。但是她以莫大的魄力還是忍耐住了痛苦,繼續喊了出來,「您有權不回應我,但是您無權阻止我處置自己的生命,是的,要麼得到要麼就去死,我只給自己留了這樣兩條路……而且已經有了足夠的決心去走。」

「別這樣,別這樣好嗎?」在進退兩難的煎熬當中,夏爾忍不住哭了出來,「我是帝國大臣,我有權有勢,人人都對我逢迎奉承……我在別人面前扮演著上帝,你知道嗎?我已經很久沒有求過人了,但是我真的想要求你,不要死好嗎?我見過你死過一次,那次的感覺太痛苦了,我絕不要再重複一次,想讓你死在我之前。所以,算我求你好嗎?不要把生死這樣掛在嘴上!」

「正如我說過的那樣,只有您……只有您才這麼在乎我的生死,這愈發讓我相信我的選擇是正確的,正確得無以復加。」芙蘭也忍不住哭了出來,她既是在坦露衷腸,也是為自己居然把哥哥逼到了這個地步而感到歉疚。「可是……可是如果真的離開您的話,這樣活著就是一種煎熬,一種讓人恨不得馬上死去的煎熬啊!您說您之前見過我死,很難受,可是死的那次我並不難受,相反卻覺得解脫……因為那時候我被絕望吞噬了!我不想再體會一次被絕望吞噬的感覺了,那只會讓我更加想要告別人間。」

「當然……如果您一定要懇請我的話,我……我會努力嘗試活下去的,」芙蘭苦笑了起來,「畢竟就連那些苦修士都活下來了,不是嗎?我想來應該不會比他們更痛苦。我保證,如果您真的這麼選了,我也不會怪罪您,因為你這是對大家都有利的決定,不到實在無法堅持的那一刻,我是不會離世的。」

「不……不,我絕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你這樣活著。」夏爾慘然搖了搖頭。「比起這個來,我倒寧願讓我們兄妹任性一次,讓所有人失望一次。我為爺爺、為大家活了已經夠久了,我只求任性一次……只求任性一次應該可以吧?」

「您……」芙蘭頓時狂喜。

「好吧,好吧,我答應你,但是絕不能是現在。」夏爾將她攬到了懷中,「現在我的黨徒還不夠多,我的盟友還不夠有力,我還做不到為所欲為,也做不到把一件事就這樣完全塵封到黑暗當中。」

「我能等,我等得起!」芙蘭馬上回答。「為了我們的幸福,我可以做出任何犧牲。先生,您也相信我吧,我會幫助您,變成可以主宰一切的人的!求求您,將我放在身邊。」

「在那之前,你得先睡一覺。」夏爾鬆開懷抱,將她放回到了床上。

「我會為您沉睡一天的。」芙蘭順從地閉上了眼睛,然後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麼。「對了,她怎麼會知道這麼多東西呢?會不會是她告訴了……」

「永遠不要在我面前說她的壞話!」夏爾大吼,打斷了她的話,「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對不起她嗎?今後你再在我面前說她壞話的話,我就揍你!」

「對不起,先生。」芙蘭不敢多說,將被子拉起來,蒙住了自己的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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