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晵蛇姥根本不知道鯤魚的解印法訣,「知道」解印法訣的當是波母!

烏絲蘭瑪交給蛇姥的這所謂「幽天玄金碑」拓片,十有八九便是解印法訣的蛇文亂序排成。她們處心積慮,捏造碑文,無非是想讓蛇姥將鯤魚的解印法訣逐字破解,而不自知。

拓拔野越想越是瞭然,又是氣怒又是好笑,正待躍出大鬧一場,阻斷她們的計劃,忽聽遠處傳來密集嘈雜的鳥啼,越來越近,夾雜著一陣陣吶喊歡呼之聲。

眾人轉頭望去,東南天海之間雲霧離散,隱隱可見一大片黑壓壓的雲層滾滾席捲而來,來勢極快,凝神細看,竟是數以萬計的凶禽怪鳥!

幾在同時,西南方黑煙滾滾,群鳥驚飛,傳來幾聲尖呼慘叫,過不片刻,四、五個極聖宮鐵衛一邊神色張皇地飛掠奔至,一邊不住地回頭後望,叫道:「聖女,神上!蛇!南邊來了好多巨蟒和毒蛇!」

眾人譁然,紛紛衝上平丘**,凝神遠眺。

只見島南大峽谷內,鱗光閃動,滾滾如流,也不知有多少毒蛇正如潮水似的洶洶湧來。所到之處毒霧噴吐,炎火沖天,那絢麗如織錦的草坡、層翠疊碧的林海……轉瞬間便被火光、煙霧所吞沒,狂風刮來,腥濁焦臭之氣煩悶難當。

烏絲蘭瑪「咦」了一聲,笑道:「這可奇了!難道天下眾蛇都知道了姥姥重獲自由,特意趕到平丘來祝賀麼……」

話音未落,空中突然響起一陣「呀呀」怪叫聲,抬頭望去,萬千鳥群從西側山嶺轟然衝出,當空舒展開絢麗繽紛的翎羽,盤旋飛舞,遮天蔽日,突然齊刷刷地朝著無晵蛇姥俯衝而下。

「翳鳥!」無晵蛇姥雙目圓睜,眼見著眾鳥歡聲尖啼,密密麻麻地沖落在自己周圍,尖喙如雨,輕啄周身,心中驚喜駭異,恍然如夢,淚水險些奪眶而出。

這些翳鳥乃是無晵國都蛇山上特有的靈禽,兇猛守紀,極通人性,與她更是親密無間。亡國之後,一百多年來再也未曾見到,想不到今日它們竟會飛越千里,與她相聚!

四周蛇鳥越集越多,呼嘯聲震耳欲聾,不過片刻,整個平丘島竟象是成了無晵蛇山。

凶禽重重盤旋,沿著峽谷兩側山嶺有條不紊地俯衝而下,在平丘**四周的草坡上沖落奔走。鳥背上赫然騎坐了眾多蠻族戰士,不斷地揮舞刀矛,發出那震天價的吶喊,象是歡呼,又象是怒吼。

瞧見被眾翳鳥環繞的蛇姥,幾個蠻族酋首大喜,縱聲狂叫,爭相伏倒在地,其餘的蠻人隨之紛紛拜倒,歡呼不已。

一時間,漫山遍野除了蛇鳥,就全是叩拜歡呼的蠻人,聲勢如雷霆海嘯,蔚為壯觀。無晵蛇姥喜悅不勝,卻又有些手足無措,不明所以。

拓拔野徐徐掃望,又驚又奇,平丘位處北極冰洋至寒之地,方圓數百里又全是迷霧狂風,若無指引,自己也絕難尋到,這些飛禽毒蛇、蠻族番人又怎能成群結隊地安然抵達?

目光轉處,瞥見波母嘴角冷笑,雙唇微微翕動,似乎在默念著什麼法訣,他心中一凜,突然想起先前在飛車上時,波母與烏絲蘭瑪所說的那一番話來……是了!難道這萬千蛇鳥果真是波母一路引領而來的?但她費了這麼大的周折,總不至於是為了討無晵蛇姥歡喜罷?當下決定暫且按兵不動,且看她再玩出什麼花樣來。

混亂中,聽見有人顫聲叫道:「天地裂,極淵決,萬蛇千鳥平丘合。九碑現,鯤魚活,伏羲女媧轉世出。混沌明,五行一,大荒不復分八極……伏羲石讖說的果然是真的!」

眾人哄然,紛紛附和叫道:「不錯!九碑齊出,皮母地丘迸裂重現,現在平丘也聚集了這麼多的蛇鳥,那石讖定然不會有假了!不知其他讖語,又是什麼意思?會否一一應驗?」

無晵蛇姥奇道:「什麼伏羲石讖?」

周圍眾人七嘴八舌解釋了一遍,她越聽越是訝異歡喜,格格大笑道:「上蒼有眼,蛇族中興指日可待!伏羲女媧一旦轉世,大荒蛇裔重組神國,普天之下又有誰能阻止?」激動喜悅,小臉漲得通紅,雙眼更是淚光瀅瀅。

下方匍匐的萬千蠻人似是聽懂了她的言語,又是一陣潮水似的歡呼吶喊,群鳥、眾蛇隨之狂啼尖嘶,震得眾人耳朵都要聾了。

青帝臉色微變,他一路行來,聽說了眾多關於石讖之事,始終不屑一顧,但此刻得知盤古九碑現世,又親眼目睹了這番情景,不由得有些將信將疑起來。

饒是他狂妄冷傲,不可一世,聽說兩位上古大神將要轉世,心中亦大感凜然。

拓拔野卻是第一回聽說,疑竇大起,暗想:「石讖若真是伏羲所留,十巫在靈山上住了千百年,到處掘土栽種奇花異草,又怎會不曾發現?以他們大驚小怪的性子,真發現了這等神物,又豈能不吵得沸沸揚揚,天下皆知?」

目光四掃,凝神留意烏絲蘭瑪等人的表情,發覺她與波母對望之時,掩抑不住得意狡獪之色,他心底更無懷疑,這什麼伏羲石讖多半又是她們的手筆。

但一時之間,卻猜不**聖女為何要布局如此之深遠,散播蛇族復興的讖語謠言。

烏絲蘭瑪微笑道:「天意昭昭,恭喜蛇姥。若能儘快找到轉世的伏羲、女媧兩位大神,再加上盤古九碑,人心歸附,四海咸服,別說燭龍老賊了,就連最為剛烈傲慢的西王母也得乖乖臣服。」

無晵蛇姥聽得心花怒放,格格笑道:「小丫頭說得不錯!等姥姥將朱卷神蛇從極淵解印出來,再由它祭祀通神,自然就能兩位大神的消息了!」眉毛一挑,笑吟吟地凝視著水龍琳,道:「蛇奴,還不動手?」

拓拔野再不遲疑,驀地翻身急沖而起,雙掌猛擊,「嘭嘭」連聲,登時將那兩名鐵衛打得慘叫橫飛,順勢一把抱住水龍琳,沖天飛起。

眾人大吃一驚,想不到這大鬍子鐵衛竟敢劫擄人祭。

強良怒道:「朱百七,你作什麼!」抄足飛沖,雙臂赤練蛇紅光爆閃,陡然化作兩根赤銅長矛,氣浪狂卷,朝著拓拔野背心疾刺而去。

這「赤練雙蛇矛」乃「大荒七大名槍之一」,由太古雌雄玄火蛇的蛇骨煉化而成,封印了雙蛇元神,剛柔聚散,變化無常,一旦被其刺中分毫,不啻於被凶蛇齊齊咬噬,瞬息之間便潰瘍糜爛,死狀慘不可睹。

拓拔野哈哈笑道:「連你家拓拔爺爺都不認得,真是不孝子孫!」青光電舞,斷劍鏗然出鞘,光芒轟然怒斬在雙矛槍尖上。

「砰!」氣浪四炸,絢光搖盪,兩人身子齊齊一晃,呼吸如窒。強良又驚又怒,喝道:「臭小子,原來是你!」

拓拔野早已借勢翻身飛沖,朝北掠出了二十餘丈,口中兀自長笑道:「乖孫子,入了土的爺爺突然還魂,是不是嚇著你了?」

眾人轟然大嘩,除了尚被蒙在鼓裡的波母,拓拔野被封埋入皮母地丘之事可謂無人不知,想不到他竟會突然在平丘出現!

烏絲蘭瑪臉色驟變,高聲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拓拔太子!你我同仇敵愾,原是盟友,蛇姥解印神蛇,也是為了對付燭老妖,你這般胡鬧,豈不是幫了倒忙麼?再不將人祭送回來,我們只有得罪啦。」

她生怕群雄驚駭之下說漏了嘴,讓波母知道了公孫嬰侯被封鎮之事,橫生變數,於是運足真氣,聲音嘹亮,陡然將四周嘈雜之聲盡數蓋過。

水龍琳「啊」地一聲,驚愕無已,才知道這神秘的俊秀少年竟是當今大荒風頭最健的龍神太子!

極聖宮女弟子全是情竇初開的花季少女,私下之間常常評賞各族少年俊彥,而近來提得最多的名字,便是拓拔野。雖然敵我兩立,但對這傳說中風流倜儻、虜獲了眾多美人芳心的龍族太子,眾少女難免遐想萬千,心儀不已,即便冷傲如她,也不例外。

想到此刻竟被他緊緊抱在臂彎,肌膚相貼,鼻息互聞,周身登時綿軟無力,心跳如鹿撞,呼吸不得,一時間竟忘了生死攸關。

波母雖不知拓拔野與公孫嬰侯被封於地底之事,卻也知道他前往地丘解救龍女,此刻見他突現於此,隱隱覺得頗為不妙,冷哼一聲,右手捲起一片碧翠的樹葉,放到嘴邊無聲地吹了起來。

漫天凶禽尖啼狂叫,紛紛盤旋圍沖,朝拓拔野撲去。遍地毒蛇亦噝噝作響,盤身蜷縮,突然此起彼伏地弓彈飛沖,勢如狂風暴雨。

九鳳仙子等人象是如夢初醒,喝道:「攔下他,莫讓他跑了!」飛身衝起,帶領眾鐵衛四面八方圍追堵截。

拓拔野腳下絲毫不停,斷劍飛舞,碧光縱橫,看似輕描淡寫,每一劍劈出,卻挾帶滾滾風雷之聲,劍芒所及,蛇屍橫飛,群鳥羽翅紛斷,驚啼著簌簌摔落。

圍攻上前的眾鐵衛方甫接近,便被氣浪震得氣血翻騰,踉蹌飛跌。

十餘個最為悍勇的鐵衛強行沖入,被氣芒橫掃,長刀叮噹碎斷,周身鮮血噴射,慘叫著當空摔落。若非他念在同為盟友,手下留情,早已身首分離,橫屍當場。

強良御風沖至,尖喝道:「臭小子,你當這裡是東海麼?豈能任你來去!」赤練雙蛇矛紅光爆舞,一左一右,如狂飆怒卷,「轟!」當空登時出現了兩個紫紅色的狂猛渦旋,四周光波晃蕩。

他身為大荒六小神之一,野心勃勃,自視極高,雙頭老祖被拓拔野震死之後,一心取而代之,登入十神之位。適才眾目睽睽讓拓拔野輕鬆逃脫,惱羞成怒,暗暗立誓無論如何也要將他擊敗,出手傾盡全力,殊不留情。

拓拔野急念法訣,真氣如潮汐席捲,「吃吃」連聲,山壁上的綠苔蓬然乍起,萬千道碧光翠芒飛瀑似的匯入斷劍。

光芒爆漲,猶如碧虹貫日,斜地里劈入那兩道槍芒渦旋的中央,「轟」地一聲巨響,登時沖炸起刺目瑰麗的藍紫光浪。

強良雙臂酥麻,虎口欲裂,竟被那氣浪撞得生生朝後退去!心中驚駭狂怒,強聚真氣,大喝一聲,當空翻身扭轉,雙矛赤光搖舞,霍然變成彤紅巨蟒,雙雙交纏咆哮,分飛繞舞。

大敵環伺,拓拔野無意戀戰,急旋定海珠,霎時間陀螺似的沖天飛起,衣袂翻飛,碧光迴旋急轉,姿勢飄飄如出塵仙人,說不出的灑落俊秀。

下方眾蠻人瞧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大聲喝彩。

水龍琳驚魂甫定,眼角掃處,遠遠地瞥見極聖宮眾女弟子瞠目結舌,怔怔仰頭木立,滿臉驚羨妒怒的神情,心中又忍不住湧起得意、喜悅之意,臉頰一陣陣熱辣辣地燒燙著,飄忽忽如在夢裡雲端。

忽聽九鳳仙子冰冷的聲音喝道:「不知羞恥的小賤人!」寒風狂卷,鳥啼尖利,當面沖湧起層疊崩涌的狂猛氣浪,幻化為九隻巨大的黑紫色鳳凰,朝著兩人轟然猛擊。

水龍琳呼吸一窒,雙眼刺疼,淚水登時漣漣湧出,心中大駭。九鳳仙子的紫銅九鳳輪威力驚世絕俗,輪中封印的九隻太古鳳鳥更是凶狂難當,十餘年來只見過她使用過兩次,每一次都足可令地動山搖。

拓拔野手臂一翻,將她反手背到身後,嘆道:「尊駕為人師表,卻如此心狠手辣、血口噴人,羞也不羞?」斷劍龍吟不絕,紅光迸爆,兩隻太陽烏怒吼衝出,巨翅狂拍,炎浪飆卷。

「轟轟」連聲,氣浪崩涌,九輪飛轉,太陽烏怪嘯著展翅下沖。

拓拔野趁勢抄足俯衝,騎坐在鳥背上,猛一迴旋,朝西邊入雲峻岭急飛而去,斷劍夭矯飛舞,青光滾滾如雷,將四周圍沖而來的凶禽、飛蛇斬得血肉橫飛,轟然四炸。

剎那之間,他停也不停,便已逼退當世兩大小神位高手,騎鳥突破重圍,姿勢從容灑落,一氣呵成,反倒是圍堵他的數百人被殺得險象環生,狼狽萬狀。

眾人相顧駭然,始信傳言非虛。

人群中惟有雨師薇仰頭而立,雙靨如火,眼波似水,怔怔地瞧得如痴如醉,心想:「難怪姐姐為了他甘願叛族為奴,榮華富貴、如花美貌全都不要啦。唉,早知道是他,當日在極聖宮之時,就該悄悄地親他一親,抱他一抱……」一念及此,耳根如燒,心中嘭嘭狂跳。

無晵蛇姥眯著眼瞧了半晌,大為驚訝,格格笑道:「這小子潛力驚人,真氣蓋世,可惜太過心慈手軟。否則以九鳳、強良的能耐,早被他殺得落花流水,缺胳膊少腿兒啦。」

頓了頓,低頭在靈威仰耳邊吹了口氣,柔聲道:「蛇奴呀蛇奴,我看不過三年五載,他的碧木真氣便要超過你了。再不趁著此刻殺了他,就算你能換骨重生,青帝之位,遲早也要讓賢於他啦。」

靈威仰面無表情,心中卻是大凜。這小子五德之身,聰明絕頂,又得神農《五行譜》相助,日進千里,每次遇見,都有如脫胎換骨一般。

適才他所使的每一招一式,都是出自「長生訣」,但又依照他自己的領悟作了極為精妙的改動,即興揮灑,威力倍增。自己自恃不世天才,卻是到了四十歲後才能達到如此隨心所欲之境,這小子竟比自己足足早了二十年有餘!假以時日,只怕他當真又會是第二個神農,壓得自己永無出頭之日!

他越想越是妒怒,眼見著拓拔野左衝右突,無人可擋,心底仿佛被螞蟻咬噬,一絲絲麻癢刺痛之感沿著心口攀至咽喉,一寸寸地朝頭頂衝去,怒火隨之越升越高,驀地昂首縱聲狂嘯。

嘯聲如狂雷滾滾,群鳥驚飛,天地陡然失聲。

拓拔野氣血翻湧,眼角掃處,見青帝背騎著蛇姥,閃電似的凌空飛沖而來,身後翳鳥洶湧,如霓雲霞霧,霎時間已不過百丈之距。心下一沉,最為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眼下聚集平丘的眾高手之中,他最為忌憚的便是青帝。當日在東海之濱,自己合蚩尤、夸父等六大絕頂高手之力,尚不能從青帝手中討得好去,現在單槍匹馬,想要保護水龍琳的周全,實在難逾登天。

暗想:「以青帝桀驁自負的脾性,既甘為蛇奴,被蛇姥騎於頭頂,必定處處受制於她。烏絲蘭瑪與波母尚未得到所有的解印法訣,也需仰蛇姥鼻息。只要能設法說服這老蛇婆,便有法子力挽狂瀾……」

瞥見石壁上那龍飛鳳舞的數十個蛇文,心中一動:「是了!波母與水聖女既以『盤古九碑』為餌,來釣鯤魚,我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以九碑為棍,攪它個倒海翻江!」

當下再不遲疑,驀地念訣封印太陽烏,將水龍琳背負於身,拔出天元逆刃,銀光電舞,石屑迸飛,在絕壁上刻寫了一個大大的蛇文,高聲道:「蛇姥姥,你既通曉蛇文,我問你,這是什麼字?」

無晵蛇姥一愣,那文字扭曲蜿蜒,寫得分毫不差,正是個極為複雜少見的蛇文「琞」字,心下大奇,脫口道:「小子,你怎麼識得蛇文?」

拓拔野也不回答,揮舞天元逆刃,按照當日在乾坤冥火壺中所見,又在石壁上接連刻了六個蛇形大字,大聲道:「我再問你,這些又是什麼字?」

無晵蛇姥越看越奇,烏絲蘭瑪所給的拓片中根本沒有這些字,這小子究竟從何處得來?驀地一拍青帝肩膀,示意他停下,笑道:「俊小子,你老老實實地告訴姥姥,這些字你是從哪裡瞧來的?」

拓拔野思緒飛轉,心道:「既然這老蛇婆已經對烏絲蘭瑪的謊言深信不疑,那我就借樹開花好了。哼哼,就算烏絲蘭瑪知道我滿口胡說,總不好意思當面拆穿,自扇耳光吧?」

當下揚眉笑道:「姥姥電眼如炬,難道還看不出這些字是盤古九碑上的麼?除了九碑,當今天下又哪裡找得著盤古蛇文?」

眾人大嘩,烏絲蘭瑪、波母的臉色齊齊一變,就連青帝的瞳孔也陡然收縮。

無晵蛇姥笑道:「哦?水族的丫頭說盤古九碑在她手中,你又是從哪裡看來?難道天下竟有兩套盤古九碑麼?」

拓拔野搖頭笑道:「盤古九碑獨一無二,怎會成雙?當日晚輩在南際山遇見垂危神帝之時,他除了委託晚輩前往蜃樓城傳旨平戰之外,還將一本《大荒經》送了與我。此書由神帝親手所繪,標註了幾百年間他所遊歷的所有大荒江海湖山,以及山上所有的珍禽異獸、仙花神草……青帝陛下與神帝頗為熟稔,姥姥如若不信,問問他便知。」

青帝冷冷地哼了一聲,也不說話,算是默認。

無晵蛇姥挑眉道:「即便神農那老匹夫真將什麼《大荒經》送給了你,與盤古九碑又有什麼關係?」

拓拔野道:「自然大有關係。晚輩這些年就是根據《大荒經》四處遊歷,搜尋奇珍異寶,收穫頗豐。後來發現在《大荒經》中,竟有九條河流是用獨特的紅筆特別標柱,九條河流之畔,另有九座山峰用黃筆作了記號……」

無晵蛇姥一凜,脫口道:「難道那條河流便是太古九川?九座山峰便是盤古九碑所化?」

拓拔野鼓掌嘆道:「蛇姥聰睿絕頂,一猜便中!晚輩這幾年間遍訪九山,上上下下查了數百遍,才在山腳密洞之中陸續找到九塊神碑,均埋入地底深處,上面刻滿了這種蛇文……」

烏絲蘭瑪又驚又怒,高聲叫道:「姥姥莫聽他信口雌黃!九碑在我手中,有拓片為證……」

拓拔野截口笑道:「大荒名山大川何止千萬數,沒有《大荒經》指引,晚輩就算窮盡一生,也斷無可能遍歷群山,更別說找著盤古九碑了。而有人竟然自稱僅僅用了十八年,便大海撈針似的找齊了九碑……嘖嘖,姥姥英明,是誰信口雌黃,想一想自然便知道了。」

眾人紛紛怒罵駁斥,無晵蛇姥目光閃爍,笑吟吟地只不說話,但瞧其神情,似乎對他所說頗以為然。

拓拔野聽若不聞,朗聲道:「這些年來,我暗自搜羅了各族通曉古文的奇人合力破解盤古九碑,而九碑最大的秘密便是『乾坤訣』,相傳只要練成此訣,便可以瞬間穿越萬里,無所不能往,無所不能及。我苦練『乾坤訣』數年,總算小有所成……」

九鳳仙子冷冷插口道:「你若真學成了『乾坤訣』,方才早就逃到九霄雲外了,又何必在此胡說八道?」眾人鬨笑附應。

拓拔野哈哈大笑道:「殺雞焉用屠牛刀?就憑你們也能抓得住我麼?」

目光炯炯地凝視著蛇姥,揚眉道:「姥姥想必也聽說了晚輩前往皮母地丘之事了?當日我與公孫嬰侯在地底大戰,他妄圖解印混沌獸,肆虐天下,被少黃帝施放息壤,將我們一齊封鎮在了地底……」

波母「啊」地一聲,面色大變,陡然朝烏絲蘭瑪望去,眼中怒火欲噴。烏絲蘭瑪嘴唇翕動,也不知傳音說了什麼,才使得她的臉色稍稍和緩下來。

拓拔野一字字地道:「息壤迎風膨脹,不留半絲縫隙。試問姥姥,倘若晚輩不會『乾坤訣』,又怎能只用了短短七日,便從密不透風的九泉地底,來到了十萬里之外的北極平丘**?」

自從他現身起,這便是眾人心頭最大的疑問,此刻被他這般反問,登時面面相覷,鴉雀無聲。這番話說得絲絲入扣,天衣無縫,就連烏絲蘭瑪亦啞口無言,一時難以反駁。

無晵蛇姥沉吟片刻,目光閃爍,微笑道:「你說得似乎很有道理,?姥姥想不信也不成啦。不過天下如此之大,你為何偏偏挑選到平丘來呢?」

拓拔野不願提及鯤魚之事,更不能說想要索討重生神藥,以免節骨眼上橫生枝節,咳嗽一聲,道:「誠如水聖女所說,我與她原是盟友,到這平丘來,便是想救出蛇姥,化干戈為玉帛,聯手打敗燭老妖,重振蛇族,天下共治……」

瞟了一眼氣得臉色雪白的烏絲蘭瑪,嘆道:「豈料她乘我不備,盜走了我隨身攜帶的神碑拓片,還想要藉機騙姥姥殺死黑帝的外孫女,與水族結下難解的仇怨;他日除滅燭龍之後,再以此挑撥水族上下,轉戈相向,重新對付蛇族。蛇姥若聽她的話,殺了水龍姑娘獻祭,就上了她的大當了……」

無晵蛇姥忽然格格大笑道:「臭小子兜了個大圈子,原來是想為這小丫頭求情。你腦筋極快,伶牙利齒,姥姥很是喜歡。只可惜你是神農那老匹夫的弟子,這小丫頭又是黑帝老賊的外孫女,這兩人偏偏又都是姥姥不共戴天的仇人。不殺了你們,又怎消得了姥姥心頭之恨?又怎能解開神蛇的封印,重振我蛇族聲威?」

笑容陡然一斂,大眼冷冰冰地凝視著拓拔野,森然道:「蛇奴,你不是想要一個重生之體麼?這小子俊俏可人,五德之身,又通曉『乾坤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你還等什麼?」

拓拔野一愕,想不到這妖女果真是孩兒臉,說變就變,道:「姥姥你……」話音未落,青帝雙眸殺機大作,突然一掌拍來。

兩人之間相隔尚有三十餘丈,但他這一記掌刀劈出,碧光爆舞,四周空氣如狂浪炸涌,氣芒霎時間已迫在眉睫。

拓拔野大駭,下意識地反轉定海珠,旋身朝下衝去,天元逆刃銀光怒爆,一記剛猛凌厲的「潛龍破地訣」,反向上撩。

「轟!」翠光層疊炸吐,氣浪狂爆,山壁「咯啦啦」一聲,登時被震裂出幾條巨大的長縫來。

拓拔野喉中腥甜翻湧,右臂完全酥麻,火燒火燎,若不是借著神珠反轉之力,卸去了大半光刀氣浪,天元逆刃只怕早已脫手飛出了!再不敢有絲毫遲疑,強聚真氣,抱著水龍琳繼續急衝而下。

青帝不給他絲毫**之機,碧光氣刀轟然縱橫飛舞,聲勢如驚電雷霆,石壁聞風迸裂,極淵冰濤炸舞,就連跟隨在身後的翳鳥亦驚啼紛飛,再也不敢相隨。

拓拔野氣如潮汐,借勢隨形,仿佛狂風落葉,駭浪扁舟,在漫天碧芒氣浪中跌宕沉浮,看似驚險萬狀,卻每每在生死毫釐之際閃避開去。

眾人驚呼吶喊,大半都在為青帝助威,倒是那些極聖宮女弟子花容失色,或掩嘴,或閉目,暗暗為這俊秀灑落的龍神太子捏了一把冷汗。

拓拔野被那凌厲狂猛的氣刀逼得喘不過氣來,心中越來越是驚駭。

這些年來,他見識了大荒諸多驚神泣鬼的氣兵,科汗淮的斷浪氣旋斬、祝融的紫火神兵、赤帝的紫光七曜、黑帝的五氣龍兵……但從無一人,能將至為簡單的掌刀演變為如此霸烈狂猛,而又變化多端的氣屬神兵!

天元逆刃可謂天下至利之器,無堅不摧;定海神珠又能彈壓對方真氣,逆向鎮伏。二者合一,進退如意,幾已立於不敗之境,但面對這層涌連綿、剛柔並濟的氣刀,竟變得如此無計可施,難以抵擋。

原以為自己已深諳「長生訣」之妙,此刻方知「長生不絕」四字竟能精妙如斯!倒象是……倒象是融合了水、火、金、土四種法訣的「變、亡、恆、容」的精髓要義,心中突突一陣狂跳,忽然仿佛悟到了什麼,但一時又難以說清。

卻不知此刻青帝心中,驚怒駭異更要遠比他為甚。

這四年多來,靈威仰被重重困於地底,筋骨盡斷,半人半鬼,為了脫困復仇,他只能以最為簡單了當的方式修煉真氣。

他聰明絕頂,又與神農私交甚篤,耳濡目染,多少也參悟了不少五行相化的要義,孤身絕境之中,終於融會貫通,自創一格,煉就了以木為本,金、土、水、火為輔的蓋世奇功。正可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雖非五德之身,卻兼具五德之妙。

而這套「碧火金光刀」便是將木、火、金三族真氣要義合一,融合「冷月十一光」凌厲詭變的刀法,所創出的獨門氣刀。

刀意連綿長生,刀勢狂猛霸烈,刀氣凌厲剛猛,比之號稱「天下氣兵雙絕」的「五龍氣兵」與「紫光氣曜」,威力即便未有過之,也不遑多讓了。

原以為赤帝已死,黑帝元神被囚,挾此氣刀,天下再無可爭鋒之人,不想和這小子交戰數十合,雖然占盡上風,卻始終不能傷其分毫,驚怒之餘,更被他激起好勝之心、熊熊鬥志。

當下縱聲長嘯,周身碧光大熾,刀氣沖天,向拓拔野凌全力猛攻,每一刀凌空劈出,風浪激舞,火花四爆。遠遠望去,碧火金光,流麗萬端,照得四周光怪陸離,就連漫天霓彩般絢麗的萬千翳鳥,也相形失色。

拓拔野五氣循環激生,銀光激爆,滾滾沖入天元逆刃中,大開大合,奮力抵擋。但終究真氣不及,每次刀芒相交,虎口便猶如被重錘猛擊,鮮血長流,丹田內更是翻江倒海,難受已極。

心中駭然:「再這般纏鬥下去,不出百合,水龍姑娘必要被刀氣所傷。」目光掃處,瞥見下方極淵寒氣森森,靈機一動,暗想:「既然真氣不如你,那便與你比斗水性!」

當下喝道:「姑娘,你屏住呼吸,千萬不要吸氣!」天元逆刃光芒爆射,轟然縱橫,將青帝逼退開來,左手一抖,龍魚衣轟然鼓舞,登時將二人緊緊罩住,翻身下沖,「嘩!」地沒入冰潭之中,水浪四濺。

眾人哄然驚叫,沒想到他竟當真躍入極淵!

無晵蛇姥笑道:「哎喲,臭小子想抱著小丫頭跳水徇情麼?蛇奴呀蛇奴,快快成全了他們,一齊送給我的神蛇充飢果腹吧。」

青帝冷笑不語,陡然急衝而下,「碧火金光刀」凌風怒斬,水面登時轟然迸裂,沖天翻湧,瞬間將兩人吞沒。

漫天翳鳥驚啼紛飛,盤旋不敢下。眾人譁然,紛紛衝到極淵潭畔觀望,就連漫山遍野的蠻族番人也紛紛起身奔來,沿著巨大的冰湖排成了一條迤儷人牆。

潭水湛藍清透,漣漪蕩漾,不斷有氣泡冒出,寒氣撲面,冰冷徹骨。

眾人張頭探惱,凝神俯瞰,除了自己的倒影之外,再也瞧不見半點端倪,又是忐忑又是好奇,議論紛紛,都在猜測多久要冒出鮮血來。

突然「轟」地一聲,水浪噴涌,眾人大凜,紛紛驚呼退散,水面卻又迅即恢復了原狀。

驚呼未已,又是一陣漣漪激盪,冰濤鼓舞,持續了半柱香的工夫,又漸漸的轉為平靜。但過不片刻,湖面又如沸鍋似的翻騰起來,氣泡汩汩,驚濤掀舞,仿佛隨時都要卷上岸來。

烏絲蘭瑪、波母、強良等人凝立平丘**上,念力遙探,神色驚疑不定。以她們念力之強,也只能隱隱感應到兩股強猛無比的真氣渦流在極淵至深處**交纏,每一次激撞,淵底都如地動山搖,但畢竟相隔太遠,傳到湖面之時,便成了一圈圈巨大的漣漪,和時而噴吐炸涌的層疊巨浪。

過了一會兒,湖面突然平靜下來,極淵深處似乎也什麼動靜也沒有了。當是時,遠處鳥鳴陣陣,又有眾多蛇裔蠻族騎著凶禽趕來了。

冰潭上空,群鳥盤旋飛舞,繚繞不散。四周圍集的人群越來越多,屏息凝神,心中嘭嘭大跳。也不知過了多久,突聽「轟」地一聲巨響,冰濤撲面,極淵如炸,碧浪白沫沖天噴涌,掀起百丈來高!

眾人驚呼聲中,只聽一聲狂雷似的咆哮,一條青龍載著黑衣少女夭矯破空,張牙舞爪。

幾在同時,紅光沖舞,炎風呼嘯,極淵中突然衝起一條巨大的黑紅色角蟒,張口怒吼,獠牙森森,幽藍色的凶睛在夕陽下閃耀著刺目的寒光。

「朱卷神蛇!」眾人面色陡變。群鳥尖啼,遍地毒蛇陡然發出噝噝怪響,震耳欲聾。

喧沸的人群中,惟有一個彩巾蒙面的蠻族女子痴痴地仰著頭,目光閃爍,悲喜交織,對周遭一切熟視無睹,充耳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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