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很刺眼,蘇蕙蘭用手遮在額頭,仰臉看見佩特魯彎腰沖她們喊著,但他的眼睛只看著拉里夫人。

接著,干舷甲板通道內傳來咚咚的撞擊聲,然後是鮑里斯的大嗓門:「嘿,佩特魯,我們需要幫手!」

「來了!」佩特魯忙跑了過去。

蘇蕙蘭笑著對拉里夫人說:「夫人,這傢伙還真是關心你。」

「他人不壞。」拉里夫人說。

愛麗絲抿著嘴想了想,終於忍不住說出來:「夫人,那個紅鬍子說要娶你。」

「別胡說。」夫人說。

「是真的,他親口對我說的。」愛麗絲說,「他說您是他見過的最可敬的女人,從他見到您的第一天就愛上您了。」

拉里夫人的臉上依然是她一貫的嚴肅的表情,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但蘇蕙蘭敏銳地感覺到夫人的眼睛裡有一絲不常見的光芒一閃而過,像雲層深處的閃電。

經過多日的相處,蘇蕙蘭對拉里夫人有了更多的了解。這位以嚴肅而著稱的女科學家其實並不難相處,她有一顆善良的心和一個高貴的靈魂,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板著臉,以一種叫人難以親近的面貌示人,而那絕不是她的本相。蘇蕙蘭總覺得拉里夫人的內心藏著什麼秘密,讓她披上偽裝,不以真面目示人。從她不願提及丈夫耶格先生這一點來看,也許是有什麼傷心往事吧!但蘇蕙蘭又覺得沒那麼簡單。

愛麗絲謹慎地觀察了一會兒夫人的臉色變化,才小心翼翼地說:「夫人,我也覺得佩特魯人不壞,雖然是個海盜,那也是被逼無奈的不是嗎,他還說願意做你的跟班,陪您到處去考古呢!我覺得……耶……耶格先生……已經……那麼久了,您可以考慮一下……」

咚的一聲巨響打斷了愛麗絲的話,干舷下面的一塊艙門板被頂開,直接掉下來,落進了湖裡。一架摺疊著的舷梯被推了出來。

艦艇舷梯都是由收放機自動控制的,但現在艇上沒有能源,電路不通,氣動裝置自然失靈,舷梯就會被鎖死,而手動裝置和連接軸經過了這麼多年,就算能用,恐怕也不容易打開了。

然而,不知道伊萬他們是怎麼辦到的,舷梯不但被他們推了出來,而且把三層摺疊打開了。伊萬爬到了艙外,拉住舷梯的鉸鏈,鮑里斯和佩特魯則在兩條絞鎖的連接處檢查,生怕絞鎖斷掉。伊萬的腳用力在打開的舷梯上踩了兩腳,已經被推出艙門並橫過來的舷梯就咵嗒一下伸平了,下端墜落下去,被絞鎖拉住,成了一架靠在船邊與船平行的斜向上40°仰角的梯子。

「佩特魯,試一下收放機的手動轉輪能不能用,需要調整一下高度。」伊萬一邊順著絞鎖爬回干舷內通道,一邊說。

佩特魯鑽了進去,不一會兒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然後舷梯就一點一點兒的降低到了水面的位置。

安德森把船劃到舷梯邊,蘇蕙蘭先站上去,試了試覺得沒問題,伸出手去說:「可以上來了,夫人。」

她和拉里夫人先上,安德森和愛麗絲緊隨其後,一行人都上了甲板。

青木和司徒還在甲板上,扶著船舷的欄杆,看向遠處的湖岸。他們在做同一件事情,給岸上的野人下達指令,讓他們帶火把過來。

青木的意識跨過湖面,把一個需要火種的念頭傳遞給了桑奇部落的野人。他並沒有感覺到距離對這種意識命令形成阻礙,知道意識在精神力場中的運動和三維時空不同,這更像是一種夢境中的潛意識的交流。在夢中,無論空間延展得多麼大,夢者的潛意識是無處不在的,因為那就是你自己創造的世界。

夢的邊界就是你的精神力能達到的極限。

烏木杖讓他的精神力和島上的精神力場之間發生了一些奇妙的關聯,讓他的精神邊界擴大了。在這個範圍內,意識傳達不存在障礙。

然而,這怎麼看都像是在夢裡。

湖岸邊的野人把兩架木排推入了水裡,一些人抱著大把的木棍站上了木排,朝著大艦駛來。

青木知道他們懷裡抱著的是用一種類似松脂的東西製作的火把,一個火把能燃燒很久。

當野人的竹排靠近艦艇的時候,正好舷梯已經架好,拉里夫人一行人都已經上了船。

幾個野人面帶驚疑之色,惴惴不安地沿著舷梯上了這個令人驚悚的龐然大物。

有了照明物,人們重新進入艦橋。經過指揮室的時候,司徒對時間的猜測得到了拉里夫人的印證。夫人是考古學專業的,對屍體的情況更有發言權。

「一千年到不到不知道,至少也五百年了吧,不過還是有點奇怪……」

夫人小心翼翼地檢查著乾屍的皮膚和毛髮,出於一個考古學家的職業素養,她的動作一點兒也沒有破壞屍體和衣物的完整性。

「人應該是自然死亡,死的時候很安詳,年齡大約在六十到八十歲之間,抱歉這個範圍有點大,但精確的話需要進實驗室了。這樣的屍體只有在十分乾燥的沙漠地帶才能形成,在海船上是不可能。如果按照斯通先生所說,他們進入了一個靜止空間,那裡十分乾燥,像沙漠一樣,我不知道一艘軍艦的淡水夠用多久,還有船上的食物,但怎麼也不能讓他們安逸地生活到老死吧?」

拉里夫人的思路清晰,一下子點出了問題所在。司徒的靜止時空論解決了時間和空間錯亂的問題,卻無法解釋全部。

艦橋上層除了這位哈爾西中校坐在指揮室內外,別的艙室一個人也沒有。他們繼續往下層艙室走,空間變得狹小而逼仄,尤其在沒有電燈和通風設施的情況下,火把帶來的光明不足以照亮全部的通道,反而在人們的眼前留下了晃動的陰影。

一直來到了士兵休息艙,也就是宿舍。青木發現這裡的空間倒是不小,過道和床鋪都比想像中的要大。

「美國大兵的日子果然瀟洒,連床都要比我們的艦艇上的寬一點。」

鮑里斯抱怨了一句,然而接下來看到的場景卻讓他馬上閉了嘴,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每一張床上都躺著一個士兵,穿著齊整的軍服,躺得直挺挺的。火把照到他們的臉上,和外面的哈爾西一樣,全是那種乾癟的殭屍的臉。

這像一個乾屍集中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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