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淺的殺氣很猛烈,但是只持續了一瞬間。

一瞬間過後,他殺氣消失殆盡,人也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問仙群山中。

佟悠柔坐在床邊,看著沉睡中的男人,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

「大哥哥,我又要進入你的夢了哦。」

佟悠柔輕聲呢喃一聲,閉上眼睛,光景如洪流一般湧入她的腦海。

......

巷歌和一個雄姿英發的男人席上而坐。

蓆子上一個杯子,一壺酒,一張餅。

「陸庭說過,讓我與你坐而論道!」巷歌看著他,他眉頭輕挑,不悅只是被掩飾,並未消失。

「既然是劍聖的指令,我們便論上一論。」男人拱手先請。

「他說以強凌弱是你的道,可否為我講解一番。我涉世未深,不懂此理。」巷歌不懂直言。

他讀過很多書,常識告訴他以強凌弱是不對的。

若有人以世間流傳的不對為對,巷歌覺得值得去聽聽他世界的聲音。

「強我者我避尤不及,弱我者我一念可欺。你要和我論的道,都在這裡了。請小劍聖賜教。」男人記得上次說賜教的時候,坐在他對面的是陸庭,當時他也是個小劍聖。

一別二十多載,再無人能教他做什麼,怎麼做!

「你身居高位,如此想法,是他人不幸。當真如此做法,你應該活不到這麼久。」巷歌直言無諱。

巷歌知道,肯論道之人,都聽得進真話,哪怕真話刺耳。

「我今年三十有二,欲殺我者萬千,我殺者百千。自覺睡得安穩,未有過愧意,未有過夢魘。何解?」男子坦然誠言。

巷歌覺得這是極惡之人,於理該殺,凝視著他,沉思良久。

「哈哈,」男子摸了摸刻意蓄的鬍鬚,「我的命小劍聖欲取,拿走便是。世間唯你陸地劍聖一脈我不會反抗。」姜還是老的辣,男人一眼便看出巷歌眼裡的殺意。

「世間常態,強未必恆強,弱必非恆弱。主動授人惡意的人的下場一般來說,會差。」巷歌歪著頭看了看他,接著說,「我進院之時,庭中無人,此時東,西,北各有一位宗師。將軍,你在怕什麼?」

巷歌饒有趣味的看了看坐在蓆子上的男人,微帶笑意。

男子朝巷歌說的三個方向看了眼,三個身著黑袍的人於夜色籠罩之下走了出來,紛紛向著男子拱手一禮。

「退回一里之外,無命令,不得多進一步。」男子話語裡充滿威嚴。

這是他與巷歌說話時不曾有的。

黑夜裡的三個人有所猶豫。

片刻後,他們還是消失不見。

「乾脆退一百里唄,他們這麼聽你的話。」巷歌揶揄道。

「今日他們走近,我武力低微,未曾察覺。平日裡便是相隔一里。這一里,防的是那萬千,不是你這個一。」男子仰頭喝了杯酒,「況且,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們離我越近你越有可能會出手。畢竟,陸地劍聖一脈的人有的是殺人的手段,最喜歡於最強處擊垮對手。你既然一眼看出了他們,自然不怕他們。好酒,小劍聖,也來一口?」

巷歌倒是不推脫,接過了男子喝剩的半杯酒,一飲而盡。

「朝堂貢酒,皇宮之外就我這兒有。」男子話里有著得意。

得意有時候並不長久,但很少短的臉痛。

「我知道,前幾天我喝過,那個皇帝人其實還不錯,就是孬了點。」巷歌隨口說道。

如此大言不慚的談論人間帝王?

男子笑著搖搖頭,似是在嘲笑自己剛才愚蠢的得意。

陸地劍聖,有幾個會差了手段?

自己喝了一點破酒,還洋洋得意。

「上次劍聖大人聽到我的道,可是直接說我錯了。今日小劍聖卻只對我露出了殺心,又不動手。怪哉怪哉。」男人疑惑。

「昨日皇帝對我說,克制自己的殺意,留三日後看,算得上修身養性。」巷歌漫不經心。

「弱可分善惡?」男子突然一問。

巷歌不知道這沒頭沒腦的一問從何而來,脫口而出,「人才分善惡,弱沒有善惡。」

「那以善惡來區分的以強凌弱可是你的道?」男子又問。

「不是,我的道是惡善分明。」巷歌有種不對的感覺,仿佛陷入了圈套。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

男子對天狠狠地一笑,這次得意是真得意。

「今日,我又不死。」男子自斟自飲一大杯,拿起一塊大餅大咬一口,開心的流下了眼淚。

巷歌看著他,摸不著頭腦。

自省的人總是需要提點和撥弄,響鼓不用重錘不錯,但不捶是不可能響的。

「今日,你能殺我便是強我,你欲殺我,便已經在以強看弱。這等做法,這道你便是和我論不成了。」男子掩飾不住的得意。

他的點點話音好似柔風細雨,可對於巷歌來說,卻是晴天霹靂,爆炸雷霆。

這一夜,無風無雨無月亮。

靜悄悄的夏夜,輕輕的倒酒聲,淡淡的品酒咂舌音,慢慢的自斟自飲。

男子已經倒了四杯,飲了四杯。

「狗日的…」巷歌嘴裡咬牙切齒的蹦出這句髒話,內心很不得勁兒,心說瘸子爹到底還是爹。

巷歌正正身子,內心重歸於平靜的他還是充滿自信的。

「今天我本來打算殺了你的。皇帝的話我聽不聽無所謂,我心裡沒有國家,沒有天下,世間萬物,於我而言多有之則惡,少無之則善。今日不殺你的理由我也告訴你。」巷歌一把奪過男子的酒,斟滿一杯,往口裡一倒。

「一,你沒錯,我想多看幾眼陸庭願殺又不願殺的人;」

「二,你點醒了我,強弱該分善惡;」

「三,我刀該劈柴,不願惹塵埃。」

話盡杯空,塵埃仿佛也落定。

男子看看身前,蓆子上只餘一人。

巷歌走了。

佟悠柔將男子的夢境看到這裡,有些不解,腦海中浮現出了不久前的夢境畫面。

陸庭懶洋洋的躺在炕上,眯著眼睛看著旁邊走來走去忙碌不堪的幼年巷歌。

「小子,以後遇到個每年都要吃餅又臭名昭著的傢伙,替我殺了他唄。」

「你不說天下沒你殺不了的人嗎?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他是我救活的。我不想殺他。」

「你不想殺他卻叫我殺他?有病麼,你腦子餓壞了?」

「他活著無益於天下,南帝北帥的人都以為我護著他。其實我只是救了他一次,給了他一個餅。」

「世界上沒有無益於天下的人,只是該死之人很多。但是他們不惹我,我就當沒看到。讀了書之後,這個念頭好久沒改過啦,你自己的屁股拉了屎還是自己擦吧。」

巷歌這番話是想了很久才說出來的,陸庭當初既然選擇了救,自然有讓他覺得此人可以活下去的理由。

巷歌實在是不想插手這種事。

「你油嘴滑舌,遇見他了可以幫我跟他講講道理。求死之途,我不想看他一直走下去。」

陸庭說這話時,重重地嘆息了一聲,拍了下大腿。

佟悠柔將心思放回了此時。

巷歌在沉思。

今時今日,那個陸庭拜託他殺掉的人就坐在他的面前,自斟自飲,吃著府中沒有人會做的餅開心的留下了眼淚。

巷歌自問,這種快樂自己會遇到嗎?

天下之大,海味珍饈千萬,怕在他眼裡都不如這個餅吧?

這個世界讓你愛上了這個餅,你如何對這個世界,我不管了。

巷歌心裡很不開心,甚至有點噁心,感覺別人拉的屎塞進了自己的褲襠。

巷歌決定找人打一架。

皇宮裡有個比陸庭弱一點的傢伙。

雖說比自己強上不少,但是正好練手,發泄一下內心的鬱悶。

最後一杯酒倒入口中,巷歌施展三一訣,遁空而去,心說讓這個吃餅的男子多吃幾個餅吧。

這一夜,官報刺客殺進帝都城,與帝家護國人帝煙大戰一場。

刺客傷皇宮精銳士兵七十餘人,毀壞皇宮建築十餘,重傷敗逃。

帝煙毫髮無損,因祖訓,護國人不離皇宮,不得親自追擊。

故而通緝令遍布南帝國,賞黃金百兩,拿下此人,不論死活。

畫像很傳神,手持風雲棍,短髮側拉,堪堪蓋耳,眉宇之間秀氣清發。

名巷歌,梟雄山下人氏。

信息比普通刺客詳盡的多,只因為當時夜深,刺客借著些微醉意大聲的自報家門,以為沒人逮得住自己便有恃無恐。

年幼時,巷歌知道他日後闖蕩江湖之時肯定有機會揚名於世。

只是他不曾想過,這夜如此,便世人皆知。

江湖河海兩國交界的一個小鎮,不屬於兩國管,鎮上有一個黃金兩兩帖,上面記載著世間各種人的賞金。

這一夜過後,巷歌的名字順利進入了第一頁。

一頁二十個名字,原本只被懸賞百兩黃金的巷歌,居然在這上面被標價了三百兩黃金。

「火嬸嬸,你這樣浪費我家的錢,是不是太作踐啦。」一個男孩兒看著黃金兩兩帖,對著身邊的女子問道。

「小天,下次記得叫姐姐。喏,這個價值三百兩黃金的傢伙便是你要注意的人,若是你敗給了他讓我家塵澤蒙羞,我絕對饒不了你。」女子伸出小手指頭敲了敲男孩的頭。

男孩也算得上男孩,其實已經離及冠不遠。

此人名帥炸天,他更喜歡被人稱作帥十三。

他的名字來由也是一樁笑談,五歲捉字之時,他捉的就是炸天二字。

相比帥天炸,帥炸天還是稍好。

他其實並不是不能接受他的名字,有個和他一同進去的小夥伴捉到了狗字,名為帥狗。

唉,真不知道是他選了字還是字選了他。

按照男孩的話,他的名字帥炸天只能是天下第二好名字,帥狗才是天下第一。

「這錢是陸庭的那個跟屁蟲給的,估計把家底都掏光了吧,真是個一如既往的蠢貨。」樂火火想起來巷歌在她客棧中點的菜,笑得開懷。

帥炸天不明所以,不知道她說的是誰。

他看了看她笑得歡快的臉色,怔了怔,沒問。

「我原本以為他很弱,沒想到他居然可以和帝煙正面一戰,突然好想會會他。」帥小伙子收起平時的慵懶,居然嚴肅了一回。

「他可以和任何人正面打,但是你也未必勝不了他。」樂火火說道。

「此話怎講?他忽強忽弱?」帥炸天不得其解。

「阿澤告訴過我,這巷歌總是比對手表現的弱。但是打著打著輸贏就不定。他心情,不,應該說狀態最好的時候,跟塵澤打平。」樂火火話及此,顯得很凝重。

當時塵澤告訴她這件事的時候,她不信。

當塵澤嚴肅的命令她務必將信息送到帥宮的時候,她才明白此事的非同小可。

若是十七八歲就能打平塵澤,再過十年或二十年,河海誰能攔住他的劍或者刀?

「火嬸嬸,別吧。他能跟海王伯伯打平?那我搞個屁呀。」帥炸天欲哭無淚,用手輕輕的將黃金兩兩帖翻到第二頁。

抬手間第一個名字便是一個叫十三的草寇,賞金兩百五。

作為剛入六境便能擠進黃金兩兩榜單的年輕人,帥炸天明白自己已經算的上出類拔萃,然而他今日看到了更誇張的,陡然就沒了盼頭。

百姓一生一兩金,這五十兩的差距如何能平?

帥炸天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這種感覺如同自己和別人同時被掛上了豬肉架,自己長得肥壯卻肉還賣的便宜,鬱悶無以言表。

巷歌,一個未曾見過的人。

帥炸天輕輕的把這個名字記在了心裡。

當這個小鎮上的黃金兩兩帖一夜之間出現了這個名字後,當地不知道巷歌是何許人也的百姓開始談論這個值三百生的孩子。

漸漸的他們為了一語點到重點,用上了三百生代替了巷歌的名字。

帝都留不住,一夜三百生。

這句話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席捲了江湖,成為人們茶後飯後津津樂道的料子。

帝都,皇宮內。

「帝煙無能,沒留下他。」帝煙低著頭,面向帝王,她本是早已超脫身份的人,此時依舊保持著對吾王的尊敬。

「莫再說此言,朕知道,護國大人是以大局為重才未曾追擊。通緝令已經下了,我要讓這宵小在我帝朝天下無處安身。」皇帝氣憤得豎起了鬍子。

帝煙知道皇帝這層憤怒的背後還有被人無視的氣餒和不滿,昨日那人雖未指名,但明顯找的是自己。

他好似只圖一戰,謀個痛快。

但是這是皇宮,聖上於此你卻視而不見,找別人打架將皇帝放在一邊不管不問。

帝煙想不通這個孩子腦子長哪裡去了。

這樣被她揍了一頓,值得嗎?

帝煙摸了摸昨日夜裡被那個孩子擊中但又收了力所以沒有被打腫的胸脯,臉紅了紅。

帝煙的神色沒能躲過皇帝的捕捉。

皇帝以為護國大人自責,而臉皮薄所以面露羞澀,只好寬慰道:「護國大人乃是護國之人,保的是朕的江山社稷,不必為了一個逃跑的毛賊自責。「

皇帝自己都要被自己的話騙到了。

呸,天知道自己昨日多想命令護國大人出手將那個小雜種留下來。

奈何自己怕死,生怕調虎離山計從帥宮跑到了帝都里。

畢竟前不久自家大臣還拼了重傷差點殺了河海的那個皇帝。

哎,自己的安全比顏面更重要。

皇帝胸中有口氣鬱郁不得去,在書房裡踱來踱去,甚是煩惱。

突然,近侍來報。

他們在梟雄山下抓到了一個叫巷歌的人,刺客...是個未及冠的孩子!

同樣得到消息的還有一人。

「將軍,昨日與將軍論道之人,今日在梟雄山被抓住了,事因昨日闖皇宮一事。」

「昨日他留了我一命,能留我一命的人怎麼會被捉住。」

「昨夜裡他不敵護國大人,已重傷垂危。」

將軍沒說話,凝目沉思。

他眉頭擠在了一起,半晌之後慢慢的舒展。

只見他從手邊盤子上拿出一塊餅,丟在了地上。

「拿著這兵符讓她去替我走一遭,帶多少人自己挑,見機行事。若是巷歌必活,就替我看他幾眼。否則,截他回來見我。」

侍者小心翼翼的撿起『兵符』,舉過頭頂,悄悄的退出軍帳。

軍帳之中,在侍者走後,走進來一個身著素衣的女子。

她年紀不大,但是眉發皆白,不知是病還是心力過損而致。

「三詩,此舉你跟皇上搶人,是否有些不妥?」女子語氣親昵,想必定是男人極為親近之人。

只是,男子挑了挑眉,沒有理她。

素衣女小嘴一撇,泫然欲泣道:「谷將軍,谷大將軍,我們這次不要惹聖怒了好嗎?」

將軍名叫谷三詩,昨天就是他與巷歌論道。

他立馬喜笑顏開,一把摟過女子的小蠻腰,手指划過女子白白的臉蛋上漸漸展開的紅暈,深情的望著懷裡的女子,說道:「反正不是第一次了,那小孩還是應該我去冒險一救的。」

「難道他是你在外面偷偷養的兒子?」女子只知道昨天陪他聊天的傢伙是個小孩,奈何孤身女子心思多古怪,天馬行空。

谷三詩的臉色突然黑了下來,自己今年才三十二,那孩子差不多十六七,難道我及冠之前便有了私生子?

女子善察言觀色,一見他臉色變了便知道自己的無端猜疑失了分寸。

她急急連道:「愛屋及烏,將軍此次救得好,臣妾是極其支持的。」

一副媚態,惹人喜愛。

谷三詩將詩情畫意倒在粗糙的紙帛上,一映帝國夕陽,紅色如血。

他嘴唇慢慢的湊近女子的紅唇,吻了上去。

谷三詩眼睛裡透過一絲溫柔,女子眼神卻是迷離,旖旎的氛圍隨著吮吸聲漸漸濃烈粘稠。

將軍營里大帳上的絲簾緩緩下落,隔離開了營帳內里的春光。

......

夢境到此,陷入了一片黑暗。

佟悠柔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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