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

回到家裡已經下午四點多,暖陽正盛,上海的天熱的人喘不過氣來。

這次回縣城辦白事,一走就是三天,家裡的垃圾就差發霉了,趕忙將幾個塑料袋放在樓道門口,打開空調和窗戶通風。

做好這些後,肖瀚脫了衣服去衛生間沖了個涼,然後穿著黑背心,坐在了沙發上。

取出自己的日記本放在茶几,翻到了記錄過爺爺的那篇日記,想了想,他拿起鋼筆,在下面寫下了時間:

「今天。」

「我的奶奶去世了。」

字裡行間,筆跡很輕柔,肖瀚抿著嘴:「她走的是那麼的安靜,那麼的溫柔。」

「從青蔥少女,到初為人母,再為祖母,她用那月光般溫柔的愛,如同姥姥和爺爺那樣,凝聚成了一雙慈祥的手,撫摸著她的孩子,撫摸著她一生的愛,她就像是那永不凋零的太陽,奉獻著她的熱與溫暖,他們把一生都獻給了孩子們,他們用偉大而平凡的生命,為她的孩子們引領了人生的路徑,溫暖了他們稚年的歲月。」

「這樣一個從不求回報,從不求什麼的人,如今就這樣不辭而別,留給了我諸多的遺憾,留給了我無窮的回念,成為了我心中永不磨滅的記憶與傷痕,為什麼,為什麼人總是失去了,才懂的珍惜,才會懂的追悔莫及。」

「如今,她輕輕地回到了大山里,回到了她土生土長的地方,也如同每一個孩子的奶奶一樣,都有著平凡而偉大的靈魂,這是我的奶奶,一個默默奉獻了一生的女人,也是偉大而普通的中國農村婦女的縮影。」

「今天,她離我們而去,但她的音容從沒有消失,她用勤勞與溫柔,為她的孩子們譜寫了世間最美麗溫暖的詩篇,讓我時時刻刻謹記,我們是從山裡走出的影子,我們永遠是大山的孩子,下一世,願您還是我的奶奶,願我,還是你們懷中的男孩,這一輩子亂事如麻,願您來世,擁有最錦繡的年華。」

寫到這裡停下了筆,肖瀚抿了抿嘴,日記輕輕的翻到了最新的一頁:

「2018年7月」

「我的世界裡,有了一個新的生命,她對我而言,是那麼的陌生,卻也那麼的熟悉,她就像是一隻小天使,和奶奶一樣,溫柔的來到了我的世界,闖入了我的生命中。」

「她和別的孩子不一樣,有著這個年齡不該有的懂事,有著別的孩子沒有的文靜美麗,我自問她沒有做過什麼錯事,為什麼要受到這個世界最無情的待遇。」

筆跡在這裡停頓了,目光里,小女孩躺在沙發上沉沉的熟睡著,肖瀚的嘴角多了些微笑,筆跡重新落下:

「她是爺爺奶奶的孩子,她和我一樣,有著他們的呼吸,對於爺爺奶奶,照顧她,這也是我能為他們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從今天起,我來撫慰她的童年,她來溫暖我的生命,無論將來有什麼困難,我願承擔起一個男人的職責,就讓這人生的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鋼筆輕輕的放下,肖瀚長長的舒了口氣,頓了頓,將日記本重新放回了茶几下面。

最終沒有說服自己把這孩子孤零零的放在福利院,瞞著所有人,把她帶回了上海的家裡。

靠著沙發,兩隻手隨意的交叉,大拇指轉著圈圈,說實話,肖瀚現在有點忐忑。

三十多歲第一次感覺到了忐忑。

一個連女孩子的手都沒拉過的男人,在他平凡的生活里忽然多了個小女孩需要照顧,這已經算一個男人的生命中,最驚天動地的大事之一。

他已經三十五了,眼看再過幾年就要奔四,在上海這種城市收養孩子,是一項前所未有的挑戰,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

「話說我以後要是有了女朋友該怎麼辦。」肖瀚凝望著天花板,還有老劉他們知道了會怎麼看他,重點是家裡,如果老爸老媽知道了。

老爸那邊倒是能說通,但老媽對他從小到大的那種嚴厲,他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正起來準備收拾收拾家,沙發上的小姑娘醒了,睡眼朦朧的看著陌生的客廳,措不及防下,肖瀚手裡的杯子僵在了空中。

她會怎麼想。

會同意留下來嗎?

私收小孩會不會犯法。

腦子裡一瞬間飄過十萬個想法,應該不算吧,話說她是奶奶的孩子,那從倫理上還算是自己半個小四姑了,自己還算是半個大侄子,大侄子收留姑姑,這怎麼越想越彆扭。

這時小姑娘看到了他,似乎明白什麼,白生的小瓜子臉露出了點點的暗淡:

「大瀚,這裡是福利院嗎?」

「不是,這裡是我的家。」

肖瀚緩緩蹲在她面前,儘量的笑出來,小姑娘愣了,緩緩從沙發上坐起身,望著他的臉,漂亮的大眼睛帶著不理解和驚異:

「大瀚的家?我不是要去福利院嗎?」

「不去了。」

輕輕的搖了搖頭,肖瀚的臉上終究是凝聚出了一副深切的微笑:

「小敏,你願意和我一起生活嗎?」

話音一落,他的身上頓時燥熱啊,這幾秒的煎熬就像是過了個年,有點那年他面試時候,面對幾個考官的那種如坐針氈。

正當他越來越窘的時候,這個孩子忽然抱住了他的脖子。

刷~

溫暖的陽光,帶著芬芳的仲夏甜蜜,輕輕涌了這簡單的客廳里,他的世界都掀起了一層暖暖的浪濤,清風拂過的小客廳里,依偎在耳邊的小姑娘,說出了他一輩子都忘不掉的話:

「我聽大瀚的!」

那一刻,好似春天到來

時間:下午五點。

溫柔的陽光灑落在客廳中。

「大瀚,你的襪子!」

楊小敏噔噔瞪跑過來,小姑娘捂著鼻子把幾雙臭襪子交給他,正在衛生間放水準備洗地的肖瀚那叫一個尷尬,訕笑:

「嘿嘿,就扔在地上吧,待會兒我洗了。」

家裡迎來了新成員,這亂糟糟的房子指定不能容忍它繼續放肆下去,肖瀚動員了他們之間第一次的大掃除,從今天開始,消滅懶惰,從老夫做起。

只是垃圾太多了,從客廳清掃到臥室,足足用了七八個垃圾袋,小姑娘噘著小嘴:「奶奶說亂丟垃圾的不是好孩子。」

打掃家前肖瀚特意讓她洗了洗臉,洗掉了臉蛋上的淚痕與風塵,一個身高一米三的八歲小姑娘,就這麼水靈靈的站在了他眼前。

雖然還穿著老家的那身白裙子,但一根簡單的馬尾辮,留海的頭髮斜過她白凈的額頭垂下耳邊,清秀文靜的小白臉,精緻的小瑤鼻,大大眼睛,乍眼一看還是個小美人坯子。

肖瀚終於體會到網上的那句話,有的孩子長得漂亮,生氣都是一種可愛的體現,越來越有種撿到寶的幸福感:

「咳咳,領導說的是,草民保證下次不犯。」

「領導是什麼意思。」

「你就是我的領導啊。」

客廳里從來沒有過的溫馨,肖瀚擦了擦汗水,看著客廳里正給他擦桌子的小身影,回過神才感覺到心裡暖洋洋的,這個奶奶的孩子,讓他感受到了從沒有過的溫暖和甜意,就像三十歲之前的灰白,一下子都被填滿了顏色。

兩個人共同努力,讓這個糟亂的客廳終於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悔不當初的重新做廳,清風挑逗著窗簾,肖瀚坐在沙發上,寫著待會兒的採購清單。

「大瀚,我沒有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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